第004章 競奏一方(2 / 2)

與此同時酒杯穩穩落回發愣的侍女手中,讓她一臉的茫然化為含情脈脈的嬌嗔「小哥哥是怎么做到的...」

「我拋掉的是酒水,喝掉的是月光,自然而然。」我做了一個請回的手勢。

「恩...」侍女咬咬朱唇後,欲語還羞的離去。

「小子不才,只在樂理上懂些皮毛,也不會當眾賣弄,可不論你們奏什么,我都一樣誠懇的配合,所以請諸位繼續吧。」我是大頌樂師的徒弟,別人想給我下馬威也看他配不配,兩面拱了拱手,顧回席上。

老師見我沒有擾亂他的樂程,表示滿意的點點頭道「下一曲,奏巫辭,你來啟奏。」

大頌樂師喊我啟奏,這才叫有面子,我淺笑著掏出囊袋中的瑤琴。

眾樂師一片喧嘩「這不是胡來嗎?這么大的場合,一個人啟奏敢用弦樂,誰能聽見?」

「一看就是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娃,以為這是在室內表演呢。」

其實不然,老師有一位故友叫琴痴和尚,雖然琴藝不值一聞,但卻掌握了一套世間罕見的匯氣指法,效於闊音。

我與他一道習樂有三年,亦師亦友,那套名為四相引的指法便沒少傳授給我。

這套指法修煉起來還頗為麻煩,揮一根指頭就要調動大量氣樁,雖有韜光養元之效,卻在氣勁方面沒多大效果!遠不及青萍盪體訣能讓人變得生龍活虎,可畢竟中原的和尚大多與世無爭,琴痴和尚更是隱居南疆,創此等無關爭斗的武訣,倒也是情有可原。

四相引第一式名為山市擁晴嵐,我讓食指商陽穴淤結一股內力,唯有輕觸琴弦,才能將淤氣通透而出「哆—!」宛如雷鳴在琴府中回盪涌動,這樣的音量對其他樂師來說可謂是駭人聽聞。

啟奏的譜,倒也明快,我一根指頭便能奏完角商角商角商宮商這八個音節。

聞這無缺的啟奏,居然無人配合,老師憤的一把丟出酒殤,用酒水給發愣的木鼓樂隊醒醒腦子。後者趕忙回過神,驚慌失措的舞動木槌,接勢出「嗵嗵嗵」的沸鼓,月琴緊接喧天。

協奏倒向我,我中指衡穴上淤積一股內力,用出兩根指頭點出一曲顫音,宛如西江上的晨霧,棲在明快粼粼的水光上卻又能縹緲出朦朧的意境。

鯀系苗人中冒出一人,老羞成怒的棄掉手中蘆笙,頗為不耐的指著我訓斥「我們是搞合奏,你一個人就進進出出像什么樣?我們蘆笙的伴奏該在那里?」

真是一群沒事找事的老邦子,剛才我啟奏沒人配合,現在我獨奏又說沒給你地位,我搖搖頭訕笑「那你們不妨就試試和我競奏。」

「何為競奏?」我沒想到,問這句話的人,居然是老師。

「回稟老師,所謂競奏,就是我獨奏時與同音律的樂方,此起彼伏的奏鳴。」我身為習武之人,善比武,也是突發奇想。

師父止不住的點點頭「為師當年也有這設想,可獨奏和合奏音量不能和諧,便沒有實現,而今你憑借武學的才能,大可施展此競奏。」

這幫樂師,都是在老師編制的樂理下,循規蹈矩之人,不懂真正的創新。苗族的大頌樂師既然都認同我的想法,他們也只好憋著一口悶氣。

一道養元氣樁開始在我巨骨穴形上催生,有氣樁匯氣,指腹變得被蜜蜂蜇了一般縮漲不停,磅礴勁氣須臾欺上琴弦,弦立刻縮得如發絲般細巧,當彈起時又如水波般起伏,琴聲頃刻間響徹雲霄。

這一式名為,風急撼庭梧,顧名思義,要講究一個快和狠字,不然指尖淤氣過多會傷及筋脈。

不同凡響的音樂,讓本該作為節日陪襯的樂隊,很快吸引到大量苗人湊熱鬧。

苗人越多,我的內心越壓抑,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我特別緊張。

他們若是有意揭開我的斗篷,發現我是一位身穿唐罩衫的宋國人,還不把我活捉了當祭品。

本該競奏的我,一點點讓步為協奏,手臂極泉穴到小拇指少沖穴,形成少陰氣樁,只用一根小拇指撥弄著最為舒心卻也最不引人注目的曲調,這一式又名為霜菊瘦,雨梅肥。

「咚!」

就在我琴聲實在止不住時,一聲救命老鑼從老師後方的靈台上徹響。

紫檀雕雲寶座上年邁的寨主,撲著厚粉的臉上掛著折皺如花般的笑靨,輕輕推開身旁兩名被他蹂躪良久的苦命少女,跺跺藤杖,其畔是蒙卯的父親,也是千戶寨的大祭司,他穿著兒子華貴鶴羽白斗篷,威風凜凜,會意道「諸位肅靜,距離祭祀古王亞努還有一盞茶的時間,寨主有幸事與眾位子民們寒暄。」

「寨主天保九如!」苗族人行著半跪禮時,我躲在斗篷中悄然的盤膝而坐,只聽台上大祭司慷慨激昂的加重語氣「從今往後的三年時間,我千戶門的寨主將輪座苗族盟主之位,所以諸位理應改口!」

「盟主萬壽無疆!」

我這個異教徒也不講誠心,隨便跟著嘟囔兩句後,竟發現老盟主意味深長的盯著我,眼都不眨一下,難道是發現了我什么端倪不成。

「盟主接下來我等洗耳恭聽。」大祭司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盟主笑裂了的嘴,聲音啞得像一團灰,籠罩得我不敢多喘一口氣。

「好你個中原小娃娃,今晨,孤讓寨中高手出迎貴客,你就趁機大鬧了好幾條街。現在,還膽敢在孤的眼皮子底下張揚,是不要命了嗎?」老陰賊白粉鋪面,喜行不怒於色,聽語氣似有一層想要玩弄我的意思。

我身周幾千雙眼睛,一千多張嘴,順著盟主手杖所指,對我肆意襲來,深陷窘境的我,後腦勺都在冒冷汗;只要寨主說出一個對我不利的字,這幫人肯定會打著英雄祭的名頭把我剁成肉泥。

對於老師會不會搭救我,我是一點都沒抱期望。

畢竟老師是位西夏人,對他評價好聽點一生放浪形骸、無拘無束。但說白了,他根本就是個六親不認的糟老頭子,我這樣罵他也不是無緣無故,因為保不准,他以前的那些徒弟就像單純的小飛蛾,都被他塞給殺人不眨眼的毒織老母彈琴去了。

我心中長嘆一口氣,只能當個他眼中的小屁孩,承認點該有的錯誤了「是小子膽大妄為,一時興起,還請盟主勿怪。」

「你來我苗疆倒是有些年月,孤殺了你,怕也沒這必要,今,見你琴技卓絕,恐以後,你老師的班還得你來接」老陰賊也是人老成精,想來是認為我還有利用價值,所以才不殺我。

「盟主不與我這樣的小輩計較,真是有著亞努英雄般的胸襟,小子自幼喜好樂器,能給盟主這樣的偉人奏樂,榮幸之極,三生有幸啊。」既然他是盟主,我就把他當個老女人哄一哄也無妨。

盟主聽慣了這些奉承話,倒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妥,嗯了一聲後問我「小娃娃你是中原人,可會敲一嗵中原大鼓給眾位聽聽。」

「晚輩雖通音律,但對中原大鼓從未觸及過,所以不會。」很早以前,老師對我講解過中原大鼓,造型與木鼓大相徑庭,我一直沒機會觸及自然不會。

老師狠狠一瞪眼,怒斥我一聲「蠢材!我難道沒給你講過大鼓的結構嗎?」

「老師你還講不講理,大鼓你就給我講過一次,還是我七八歲的時候。」這口惡氣我咽不下去,便反駁道。

「你這臭小子還敢欺師犯上,看我不...」

「哼哼哼,罷了罷了,十幾歲的小娃娃,你這樣罵他,也沒多大必要,現在就讓他瞪大眼睛瞧好了,孤親自給他找來了一名老師,教教他怎么用中原大鼓。」又見盟主跺了跺權利的雙蛇藤杖,大祭司會意點點頭,道「上祭鼓。」

給我找老師?不是老陰賊當了盟主心情好,就是其中有詐。

遂至後方四名精壯男子,抬來一尊丈圓的白底紅身鼓。

所謂的老師,腳上鐐銬連鼓釘,紅妝貌,麗雪衣,態濃意遠的凝坐在中原大鼓上。

事發突然,卻沒讓我有多少驚訝,因為,這女郎是我今晨所見之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