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成長(2 / 2)

蒼頭奴 臧白 3220 字 2022-11-15

姜黎用指尖捏住,透光一瞧,果然薄得很。她道一句「真厲害」,那小士兵嘴巴都快咧開花了。還要胡吹呢,忽被伙頭軍趙大疤叱了一句:「丟什么人呢!干活去!」

那小士兵被這么一叱,自收斂起來,走前又小聲對姜黎說一句,「沒事來伙房找我玩,我教你。記住啊,我叫周長喜。」

姜黎沖他點點頭,看著他走了去。那趙大疤去把灶里煮好的姜茶盛到一個小砂鍋里,蓋上蓋子,加一木托盤,送到姜黎手里,「快送去吧,涼了可不好吃。」

「誒,謝謝您。」姜黎接下那小砂鍋,便急忙忙往秦泰帳里去。到了帳前先問一句,「洗好了沒?」

秦泰在里頭出聲,「穿衣裳呢,進來吧。」

姜黎不知他穿的哪件衣裳,便也沒進去,在帳外又稍站了片刻,才打了帳門往里去。這會兒秦泰不止衣裳穿好了,還裹了一條被子,就在案前的蒲團上坐著,只露出一顆腦袋來。

瞧姜黎端東西進來,自問一句,「什么?」

姜黎把砂鍋端去他面前的案上,「姜茶,現煮的,趁熱喝了吧,去去寒氣。」

秦泰吸鼻子,把那砂鍋端到手里,掀開蓋子,一口一口喝下去。這是辣口卻暖心暖肺的東西,喝完確實舒服不少。他放下砂鍋,說話的時候鼻音還是很重,看著姜黎道:「險些要了我的命了。」

姜黎在他面前沒拘束,往蒲團上坐,「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信我。」

秦泰把身上的被子又裹緊實了些,「要是故意的,我今兒就死那了。」說罷打了個噴嚏,忙拿帕子掖住口鼻。

姜黎臉上現出歉意,「我還能為你做點什么?」

秦泰只管把口鼻掖著,悶聲道:「你能做什么?能給我暖被窩嗎?」

「不要臉。」姜黎嘟噥一句,低下頭來不理他。她手里還握著那片生姜,凝黃色的薄片,貼在手心里,能看到手掌上的紋路。

秦泰伸頭過來看看,問她:「什么東西?」

姜黎用手指在上擦兩下,「沒什么,伙房里一個士兵給我的。」

秦泰這便從被子里伸出手來,到她掌心捏起這姜片來,仔細瞧了瞧,「我說什么玩意兒呢,一片生姜。」說罷往砂鍋里一扔,和那煮過的丟在一起,「別跟他們瞎混,你和他們,不是一路人。」

「怎么不是一路人?」姜黎駁他話,「我還不如他們呢,他們到底還是士兵,混出來了,也有頭有臉,不像我,就是個奴才。」

秦泰不想與她爭辯這個,沒什么意義。他只覺鼻子里癢得厲害,又連打了幾個噴嚏。好容易穩住,越發覺得鼻子堵塞,氣喘不順,便說一句:「可真難受。」

姜黎看著帳里昏暗,便拿火折子去點了油燈蠟燭,照亮了看秦泰的臉,才發現紅得像猴屁股一般。她有些著急,伸手去他額頭上探一探,半晌縮回來,「是高燒了嗎?」

秦泰眼皮微耷,「你沒探出來嗎?」

姜黎雙手握到一起,搓了搓,「我不懂啊,以前在家,乳母看我不舒服,就這么探的。但到底燒還是不燒,我也不知道什么樣……」

秦泰看著她長長吸了口氣,忽沉聲重氣叫了句:「王二,給我找大夫來!」

帳外守著的人應聲,可隱約聽得腳步聲。兩人在帳里等了一氣,等來了提葯箱的大夫。摸脈探頭看舌,果然是受寒發熱了。少不得又要開了葯來吃,去伙房煎煮一番。

那葯端來了,一碗烏黑的苦汁兒。秦泰不說話,接了碗一口吃下去,連過嘴的清水也不要。吃罷了自己爬去床上躺著,張著嘴喘氣,看著大夫問:「睡一覺能好嗎?」

大夫說:「這說不准,還看都尉的身子。過了這一夜不好,再吃一頓,也就差不多了。」

秦泰點頭,讓他出去,這帳里便又剩下姜黎兩個人。他縮在被子里,還是只露一顆腦袋,看著坐在榻沿上的姜黎,「我跟他們說了,我不吃飯了,我這兒沒事了,你去伙房看看,把晚飯吃了。」

姜黎坐在床沿上不走,「我等你睡著了,我就去。」

「你還會心疼人?」秦泰低聲,「趕緊去吧。」

姜黎還未及走,外頭就又來了人,是沈翼。他自然也是聽說秦泰落水了,過來瞧瞧。看到姜黎在帳里,稍頓了一下,便直去了秦泰床邊,問他:「如何了?」

「吃了葯,睡一覺就好了,小事兒。」秦泰說得輕松,那邊姜黎看他們說話,自輕著步子悄悄退出帳篷去,一溜煙兒跑了。

帳里剩下沈翼和秦泰兩個人,病情問過,無有正事,閑話便也顯得多余。沈翼也不多問他和姜黎怎么又鬧起來了,只囑咐他,「好好休息,把身子養好了。」

他往帳外去的時候,又被秦泰叫住。秦泰壓著鼻音,看著他的背影說:「大哥,你和阿離的事,我不會再插手管了。以前的事,權做她不懂事,你瞧她現在,真的挺可憐的……」

秦泰沒有再把話說下去,好像說什么都不對。之前他跟姜黎不熟的時候,處處為沈翼考慮,怕姜黎再傷害了他。現在跟姜黎熟了,又怕沈翼折磨虐待了她。真個是,兩邊都操心,操碎了心。兩個人之間別扭,真個誰瞧誰別扭。

沈翼沒有應他的話,動了步子出帳篷,背影消失在蠟燭的光影中。

姜黎抿了口氣,默默抬頭看向他,很是無語的神色,半晌道:「洗嘴巴。」

秦泰忽而一笑,露出兩顆虎牙,像個小孩子。他原就小,純粹起來的時候臉上有陽光。他領了姜黎進賬,一面往案後坐著去,一面說話,「我不傻,聽說他讓下頭的人在河邊給架了口鍋,給你們燒水洗衣服使。叫你到我這里,大約也就是不想你勞累,給你個輕快的差事。他果然對你還是沒死心,你說是不是?」

姜黎站在帳門內,並不太往里去,「不知道。」

她原想著沈翼叫她來伺候秦泰,應該是與秦泰之間打好了商量,想在精神上刁難她,不讓她好過。但聽秦泰這話,他根本也不知道這事。他的推測,與阿香的揣測,是一個模子。因到底是怎么樣,她也不知道了。

秦泰吸了口氣,還未開口說話,外頭忽有士兵傳話,說是送了吃的來。用午膳的時辰到了,軍中的頭領不必往伙房去,自然有人把飯食送上門來。他道一句「進來吧」,外頭的人便打了帳門進來,到他案前的桌上擺下飯菜來。都不是什么金貴的玩意兒,能吃能飽腹罷了。

等送飯的士兵出去,秦泰拿起筷子,筷尖兒要碰到菜的時候,抬頭看了一眼姜黎,便又放下了筷子。他直直腰身,拿起架子來,說:「過來伺候本都尉吃飯。」

姜黎沒正兒八經地伺候過人,來軍中都是和那些女人們一起做雜活。她心里自然排斥,但也不好表現什么,只得過去案邊。到了近前卻不知怎么伺候,便問一句:「伺候什么?」

秦泰抬頭看看她,原還有拿捏她的心思,但看她的臉,又覺沒趣,便道:「算了,坐下吧,不難為你。一張死人臉,和沈翼倒搭。我就不喜歡你這樣兒的,我喜歡可愛的、乖巧的、聽話的,那種笨笨的,逗起來那才有意思。」

姜黎瞥他一眼,「膚淺。」

聲音雖小,卻還是落在了秦泰的耳朵里。秦泰也是最煩她這態度的,總有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看什么都是無語的表情,著實叫人生惱。他吸了口氣,拿起筷子吃飯,「你落到今天這地步,就是活該的。也讓你嘗嘗人生百味,早知道與人為善。」

姜黎聽著這話刺耳扎心,看他不要自己伺候,便站在旁邊不動,也不再回嘴自討沒趣。偏秦泰覺得不舒服,吃了幾口仰起頭來看她,沒好氣道:「坐下!吃飯!別拿性兒!」

姜黎悶了口氣,到底還是坐下了。不與秦泰過不去,就是不與自己過不去,她還是識相的。只是坐下後並不拿筷子吃飯,覺得不該如此。

秦泰卻不與她生論,敲得她碗邊叮叮響,只道:「趕緊吃,我給你勻點,剛好的量。沈翼把你弄到我這,我也不能虧待了你不是?反正你答應了我會離沈翼遠一點,這會兒又在我眼皮底下,說起來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