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同床(2 / 2)

蒼頭奴 臧白 2933 字 2022-11-15

姜黎坐著和翠娥又說了會話,吃下兩杯熱茶,那帳篷的門簾便被人打了起來。秦泰從外頭伸頭進來,瞧姜黎醒了,便沖她勾了勾手指,「過來。」

姜黎不知他來做什么,便就擱下杯子往帳門那去。翠娥在她後頭也立馬放下了手里的針線活計,跟姜黎到帳邊,十分恭敬地給秦泰行了一禮,道:「給秦都尉請安。」

原不需這么正經的禮數,這便弄得秦泰一懵,回過神卻也不多理會,只對姜黎說:「他們都往玻琉城玩去了,我等你呢,你去嗎?帶你去逛逛。」

姜黎身無分文,對於閑逛集市的事情也無多興趣,便搖了搖頭,「沒有錢,不想去。看了也是白看,又不能拿回來,還惹了心煩。」以前想要什么得什么,現在能溫飽已是最大的幸事。之於這以外的,沒什么可去多生向往的。

秦泰大約知道她說了不去,再怎么勸也沒用,便又說:「那就別處玩玩,老悶在帳里,心里能舒服么?」

姜黎看著他,「去哪里?」

「山上,河邊,哪里不能去?哪里不能玩?」秦泰伸了手比劃。

姜黎想了想,終於應下來,「那走吧。」

兩個人出帳篷,姜黎跟在秦泰身側,今日再瞧軍營,便與往日不同。平日里的緊張嚴肅氛圍,在這一刻都要稀薄很多。營地里還是有許多人來來往往,瞧著都比往日松閑了許多。

秦泰領著姜黎出營地,先去到印霞河邊。兩人談說起昨晚落水的事情,這會兒秦泰顯然已經好利索了。長日練武人的身子,終究皮實許多。常年染不上什么症候,便是染上了,也就三兩日的功夫就好了。

姜黎覺得跟秦泰在一起放松自在,與他便有許多話說。說起她的小時候,家里乳母丫鬟,媳婦婆子,一屋里伺候的就好些人。又說她平日里吃的什么,那都是金貴不已的玩意兒,說得秦泰咋舌,只道:「咱們見也沒見過,這就叫什么,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姜黎轉頭看他,與他調侃,「你還會說詩呢?」

秦泰這會子不介意這略帶諷刺的玩笑話語,笑著道:「我是不識什么字兒,只能被你奚落。」

「你又這般好性兒了?」姜黎挑眉看他,而後收了眼神,低聲又說:「跟我打起來那會兒,怎么不見你這么好說話。哪句話不剜人心窩子不說哪句,我可都記著呢。」

秦泰湊到她面前賠不是,「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就忘了吧。那老話不是說么,不打不相識。要不是那一通鬧,我能跟你好?」

姜黎站在秦泰面前顯得個頭矮,她抬起目光來,看他,「誰跟你好了?」

不知道為什么,在姜黎看著他反問這話的時候,秦泰心里某個地方忽跳動了一下,清晰有力。他微微有些愣神,目光迎著姜黎的目光,忽有些挪不開視線。而後好半晌,他才收回神來,移開了目光去,岔開話題說:「咱們爬山去,去不去?」

姜黎想著,活動活動筋骨也沒什么不好,也就應下了。兩人便沿著印霞河一直往南,在一棵粗樹干搭起的橫橋上走過河水窄細處,往對面的山里去。

這是荒山野地,山路都沒有幾條。山坡上長著形態各異的樹木荒草,這會兒全是枯黃一片。腳踩上沙石,借著樹干使力,找著好走的地方一步步往上。這是有些為難自己的消遣方式,可就那么一步步爬上去,看著山間景色轉換,身體倒也覺得酣暢。

姜黎爬累了,秦泰把手借給她,伸在她面前,示意她搭上去。這種肌膚相親的事情,總是會頭先在腦子里生出遲疑。姜黎猶豫片刻,伸手上去抓住了秦泰的手腕子,隔著皮匹棉衣,借上他腕上的力氣。

秦泰一面帶她往上爬,一面與她說話,「累了就言聲兒,咱們回去。」

來了這塞關數月光景,姜黎常在印霞河邊看日落,瞧這方山景。難得過來了,要往頂上去,她心里自然有些期待。她想爬到頂上看看去,那景色是不是又不一樣。之前會跟女人們去河東的小山上撿柴火,跟這里的自然也不會一樣。

姜黎爬得賣力,在他們愈發接近山頂的時候,暮色也慢慢籠罩在了山間。秦泰瞧著天色暗下來,知道晚上在這山間逗留不甚安全,便停了步子與姜黎說:「咱們回去吧,有時間再來。眼見天黑了,怕回去的時候找不准方向。」

這是擔心的話,姜黎聽得出輕重,抬眼看看快要到的山頂,心里生出些微悵然。她吸了口氣,沒有執拗,回秦泰的話,「那就回去吧,以後再來。」

可就是在這時候折了頭,回去的路上還是出了狀況。暮□□下不久後,山間便起了濃霧,瞧不清三五步外的東西。秦泰和姜黎依著自己來時的路往回走,可這時已然沒有了方向感。在走了約莫與爬上來差不多長的時間卻還沒到山腳後,兩個人才真正忐忑起來。

「迷路了么?」姜黎拽著秦泰的手腕子,一刻也不敢松開。哪怕是走出三步,也是瞧不見彼此身影的。

秦泰這時候也再管不得其他,反手抓住姜黎的手,攥在手心里,安慰她:「別怕,我帶你回去。」

山間混沌,豈又是說回去就能回去的。方向瞧不明白,不知自己往的地方是哪里。腳下石子亂滑,每走一步都要十分小心。姜黎數著時間,只覺得自己又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兩個人卻仍是在山林中。

她便有些泄氣,「怕是出不去了。」

這就停下步子不想走了,那小腿與彎節處,都累得發軟。這卻不是最糟糕,最糟糕的是山間的氣溫越來越低,寒氣已然開始侵骨。偶或有輕風拂過,那骨縫間都是陰森森的涼氣,凍得人渾身發疼。

姜黎的身子開始忍不住發抖,一點一點縮成一團。秦泰那廂在著急了片刻後,不再徒勞尋找出路。他意識到姜黎已然受不住這山間的寒氣,便直接回身把她抱進懷里,幫她取暖,一面在她耳邊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會起這么大的霧。」

姜黎這時候沒有力氣推開他,不過抬手抵在他的胸口,想讓他松開,顫著嘴唇說:「我沒事的。」

有事沒事也不是嘴上說了算的,秦泰不管她說什么,自顧解開自己腰上的腰帶,解開外衫襖袍來,把她整個人包進懷里。

姜黎的臉埋進他懷里,隔著中衣內衫,只薄薄的兩層,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體熱。她在他懷里動了動,低聲說:「不要這樣。」

「乖。」秦泰把她包得緊實,在她耳邊說話:「怕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先熬過這晚,明早出了日頭,自然能回去。」

姜黎沒再做無謂的抗拒,她還是覺得冷,伏在秦泰懷里,兩只手慢慢滑下去抱住他的腰。她腦子里還有些別樣的意識,手指滑過秦泰腰的時候,感覺得出秦泰身子精壯。她便抱著他,把臉貼在他胸口,索求溫暖。

即便如此,姜黎的意識還是在不久之後就沉入了黑暗。沈翼帶人手持火把找到他們的時候,兩個人已經在一棵大樹根下凍昏了過去。火把的光照里,秦泰靠著樹干坐在地上,懷里緊緊抱著姜黎。他的衣衫包裹著兩個人,不分你我的樣子。

沈翼上去拉開秦泰的衣衫襖袍,便見得更仔細了些,姜黎的兩只胳膊也抱著他,牢牢地箍在他腰上。他忽而目色深暗,臉上浮起比之山間寒氣也不輸的沉郁之色。

姜黎跟著女人們在伙房隨意吃了飯,便就回了自己帳里。帳里的女人又在傳說她的事情,都來問她:「又和秦都尉鬧起來了?這回,又為的什么?」這回可沒人瞧見,只聽說是在印霞河邊上,秦都尉落了水,回到營地的時候渾身都起了冰渣子。

姜黎在暖爐邊籠一懷暖氣,知道這事兒肯定是要傳開的,便解釋了一句:「沒鬧,是不小心的。要是真鬧,受了這樣的罪,他不得活吞了我么?」

人聽這話也有道理,不粘著問下去她和秦泰之間有什么過節,只又說:「這是你,有沈將軍做倚仗。但凡換了咱們哪個,早不知死多少回了。就說這人啊,命數不一樣,那就是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