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章 當年青梅,秦池道歉(2 / 2)

「我並非是要跟你搶。」秦池嘴角帶了一絲苦澀道:「我只是想……親口跟笙笙道一個謙,親口跟她說清楚……」

他只是想跟笙笙說清楚,不是他想變,而是那時,身不由己,心有苦衷,不得不變。

「你承認了?」

秦池從來沒有想過欺瞞楚洵什么,十分坦誠道:「有些東西,是方才才想起來的。」

譬如,當年他的舅母平津侯夫人裝作母親帶他去假山之時,他早已有了懷疑。

那時,因為他的受傷,他躺在床上口不能言,身不能動時,這母親卻下令處置笙笙,他便已經知道這母親有古怪了。

可惜,他到底太小,而那舅母扮成母親的樣子,連同那舅舅平津侯的勢力實在太大。

他不能力敵,只能智取。

只有讓他們相信,自己真正成為了他們手中的傀儡利劍,才不會去傷害他的笙笙,才不會去傷害他身邊的心腹之人。

等他積蓄了自己的勢力,便可將他們一網打盡,再將笙笙接回來。

可他忘了,他們不會親自動手傷害笙笙,卻有辦法讓他自己傷害自己心愛到骨子里的人。

原以為是他演一出戲瞞住了別人,可到頭來,他自己也成了戲中之人,將那惡人演的酣暢淋漓。

秦池坦誠,楚洵也沒有瞞他,他坦白:「她不會原諒你。你也不會有機會再娶她。」

至於顧寶笙不是從前那個顧寶笙,而是鎮國公府嫡女顧眠笙一事,楚洵並不想在現在告訴秦池。

秦池雖然心底有些許疑惑,終究沒有多想,只是苦笑道:「這些我都知道。

只是我此去,是與我母妃還有笙笙報仇的。

我也不知,是否還有歸來重見笙笙的一天。

你便當我臨死前,想把肺腑之言都說出來吧。

不管我是否平安歸來,我不會強逼著或是強行搶走笙笙與我為妻的。」

楚洵不屑的輕嗤一聲,「你搶的走嗎?」

秦池不禁一笑,無奈的搖了搖頭。

楚洵這人打小兒就護短又護食兒的,到了他手里的人和東西,還真的沒有一樣是他們其他三個弟兄能弄走的。

當然,若是蕭琛知道,一定會無情的,大肆的嘲諷秦池一番。

誰說弄不走人的?

笙笙就是他們蕭家,哦不,他們西戎北堂家的人,要是時機合適,他現在就把他家的人帶走,不許楚洵養!

但楚洵對於自己養自己小媳婦一事,卻是珍惜無比的。

因而,即便是知道恢復心智的秦池不會傷害笙笙,楚洵依舊寸步不離的守著顧寶笙,不許秦池接近。

不怪楚洵緊張,秦池從小和原本的顧寶笙是青梅竹馬,若是要像三五歲那樣,抱一抱,拉個小手……

楚洵覺得,他會瘋的!

秦池見楚洵跟押送犯人一樣,把自己押送到顧寶笙的面前,也是十分無奈。

楚洵這樣,讓他怎么把心底想說的話都說出來啊!

恐怕話都沒有說完,楚洵的刀子巴掌就落在自己身上了。

*

楚洵和秦池從隱蔽暗道到顧寶笙玉簪閣時,少女正在綉荷包。

窗外有兩株高大翠綠,馨香淡雅的合歡花,涼風輕拂,青翠樹枝搖曳,那如粉紅小扇一般的合歡花,便輕輕從窗外飄進,落在了少女的肩頭上,落在少女的裙擺上,也落在了少女綉花的綳子上。

絨花輕輕軟軟,嬌艷動人,少女將那合歡花拿起,輕輕嗅了一下,是極好聞的清香。

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將落在身上的合歡花拂下來,用裙擺一一兜住了,存在了一個瓷罐當中。

而那雪白的綳子上,少女幾筆便是繪出了淺淺的合歡花模樣。

她給秦沐之綉過荷包的,可那時,她對秦沐之卻並非有那樣明顯的男女之意。

第一個不算定情信物的荷包給了秦沐之,這輩子給楚洵第一次綉東西,總得拿出她的誠意來。

這合歡花……是楚洵來雲州之時,便特意讓人栽種到她的院子里的,而蕭琛也默認。

楚洵的心意,她很明白,正是因為明白,她才要回報回答。

若是一人熱情似火,一人冷漠如冰,遲早有一日,會走到相互毀滅的地步。只有兩人心意相通,心無隔閡,方能琴瑟和鳴。

秦池原本,在心底最深處,還是帶了最後一絲祈求的希望的。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如果……如果顧寶笙還願意接納他,願意同他回到以前的樣子,他就算不要楚洵這個兄弟,與他反目成仇,甚至就此不做這個什么勞什子南齊太子,他也願意!

只要能有笙笙,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帶她遠走高飛!

可惜,在他踏入這玉簪閣,看到顧寶笙手里的綳子綉的是那窗外的合歡花時,那僅有的一絲希望,即刻枯萎。

連同他眼底略微閃亮的光,都隨之黯淡下來。

顧寶笙聽到腳步聲,剛輕快的問:「今日你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抬頭一見秦池也跟著過來了,顧寶笙嘴角的笑意便一點一滴的淡下去。

秦池的整張臉,在見到顧寶笙笑意漸消的那一刻,登時毫無血色。

「噠」的一下,顧寶笙放下綳子,她知道楚洵不是那樣沒有分寸的人,見秦池過來,必定是有要事。

可秦池三番五次的為了孟雲遙冤枉她,泥人還有三分脾性,何況她本就不欠秦池什么,之前是怕秦池死在懸崖下,會害了楚洵,眼下,在蕭山王府,這么多人看著,秦池想自己尋死覓活都是不能的。

她何必還要委曲求全的?

雖不需太過恭敬,可是該打的招呼,顧寶笙也沒有少。

「臣女顧寶笙,拜見太子殿下。」顧寶笙起身微微屈身,飛快行了個禮,便眼底含了嘲諷的笑意問他:「太子殿下今日登門,臣女的玉簪閣,可真是蓬蓽生輝。

也不知,太子殿下今日前來,是因為孟大姑娘的事想找寶笙要一個交代呢?

還是說,像從前那樣,要寶笙給孟大姑娘磕頭謝罪,或是以死謝罪呢?」

顧寶笙問的太直白,秦池慘白的臉上登時一點情緒也無,整個人都失魂落魄到了極致。

是啊,笙笙問的沒有錯,這些顛倒是非黑白,非要好人給壞人賠罪道歉的事情,可不就是他從前總是逼著笙笙去做的嗎?

可是……若論本心,他是寧願自己吃苦受罪,給人下跪,也不願意笙笙去做這樣低眉順眼的事啊!

他嘴里滿是苦澀,語氣里不自覺的帶了悠長綿遠,哀怨惆悵的情意道:「笙笙……對不起……」

顧寶笙微微蹙眉,暗道這秦池今日一反常態,莫不是如顧琤那般,又想以弱示好,轉頭再殺她泄憤吧?

不怪顧寶笙有這樣的想法,一則,有顧琤那樣的例子在前,這秦池又是太子,她不得不防。

二則,試問一個一直恨你入骨,一直認為他心上人受傷受罪便是你有錯,巴不得你下跪道歉,以死謝罪的人……

突然有一天,他跑到你面前,用比看心上人更痴纏柔軟的目光來看你,還跟你道歉,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在顧寶笙眼里,秦池的這番做法,便是同黃鼠狼給雞拜年那樣,絕不會安什么好心的。

秦池自然也知道自己傷害顧寶笙太多次,傷害到她對自己沒有一絲信任好感的地步了,因而,他連忙用眼神向楚洵尋求幫助。

楚洵淡淡看了他一眼,走到顧寶笙身旁,攬住她的一把纖柔細腰,低聲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這一幕,看得秦池登時眼眶一紅,眼淚止不住的便簌簌落了下來,可顧寶笙還在楚洵懷里,他便是輸了笙笙,也不能給笙笙留下這樣難看的印象。

因而,趁著楚洵和顧寶笙低語解釋的時候,忙別過頭去,將眼淚擦干。

等楚洵和顧寶笙說完,顧寶笙緊皺的眉頭卻是半晌都沒有松開。

蕭德妃和平津侯將消息捂得太過嚴實,知道些內情的宮人都早早的被除去了。

這些消息,便是她還是顧眠笙的時候,父母兄長都是不曾跟她說過的。

她從不曾想過,皇家中人,還有如秦池一般赤子之心,為了一個女子的安危,心甘情願做別人的傀儡,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的人。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面對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秦池在最無能為力的時候想保住從前那個顧寶笙,想自己奪得帝位,坐擁江山的時候再迎回顧寶笙,卻從不曾想一想,世間哪有這樣好的事情等著他?

他以為推開從前的顧寶笙,不讓她參與到那些勾心斗角之中便是對她的好,可卻從來沒考慮過顧寶笙離開他後,到底會怎樣?

即便顧寶笙猜到秦池或許是想以一己之力控制住蠱蟲,再對付蕭德妃和平津侯,她仍舊是不贊同這種做法的,秦池,明明有更好的做法。

感情的事,過了便是過了,即便留著當初枯萎殘存的花種,開出來的情愛之花,也絕對不是一模一樣的。

顧寶笙見要到晌午,蕭山王府的人送午飯來的時候,便從楚洵的懷里出來,淡淡看了秦池和楚洵一眼後。

對楚洵道:「你先出去吧。我也有話和太子殿下說。」

秦池聽了,心中唯有無盡的苦澀。

笙笙叫楚洵「你」,而稱呼他,還是「太子殿下」,親疏立現。

楚洵抿了抿嘴,似乎有些不滿意。

顧寶笙便過去拉了拉他的手,在他手心兒寫了幾個字,楚洵這才勉強點頭,「我在門口。」

小氣!秦池好氣的搖搖頭,便同顧寶笙相對而坐。

少女是極會烹茶之人,便是清晨里在小竹林里摘的一把竹葉心,經她的纖纖素手一烹,也是沁人心脾,鮮香無比。

秦池珍重的一點一點的抿著顧寶笙給他倒的茶水,慢慢的,細細的品嘗的,那一雙眼睛,卻無比認真的盯著顧寶笙,好像要將她的樣子永遠刻在自己腦海中一樣。

深綠的茶水,雪白的陶瓷,少女如玉的手指也被映成淺淺的碧綠色,好似一塊通透淡綠的美玉一般,瑩潤細膩。

秦池知道時間不多了,將茶水大口一飲,便認真誠懇的跪在地上,一字一句,帶了些許悲憤悔恨的哽咽道:「笙笙……我……秦池……對不起你!」

堂堂的南齊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只需跪景仁帝還有元戎太後、蕭德妃幾位長輩,若是尋常女子,是該感動的,但顧寶笙不然。

顧寶笙雙手捧著茶杯抿了一口,抬眼淡淡的道:「若你是要道歉,道完歉,如今,你要說的話都說完了,便走吧。」

秦池苦笑,「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

顧寶笙沉默一瞬,其實,腦子里原本那個顧寶笙同秦池的記憶,已經很少很少,幾乎沒有的。

可今日秦池這一來,倒是讓她腦子里像是有一股清泉慢慢的積蓄起來,將從前的畫面一覽無余的映在那腦海里,讓她看得清清楚楚。

也難怪半夏說起她從前用的那香料為何不用時,她回答的如此含糊了。

從前那個顧寶笙,是下意識的逼迫自己去忘記那些甜蜜與痛苦。

想來,也是早已打定主意和這秦池恩斷義絕的。

「秦池,我曾說過,無心殺人也是殺人。無論你道歉與否,那人終究不能死而復生。」

「可你沒死!」秦池辯駁。

「可是心死了。」少女的聲音很輕很輕,「『哀莫大於心死』,心死之人,便是行屍走肉,已經死去的人救不回來,已經死去的心,亦然如此。」

秦池低頭笑了一下,眼淚吧嗒一聲重重的滴落在地。

他知道的,他從傷害顧寶笙那一刻起,抱了孟雲遙那一刻起,他和她,就再也回不去了。

但是,明知回不去,他卻忍不住的痴心妄想,想時間倒流,再回年幼。

顧寶笙頓了許久,才道:「你原可以反敗為勝的……」

秦池抬眼看她,便見少女淡淡道:「廣平王兵力雄厚,宮中人脈頗廣,與我母親也十分交好。

可你一向獨來獨往,並不欲這些平津侯府的事為外人所知,讓旁人知道平津侯府的真相,只想以一人之力解決。

這才錯失良機。

不是你不夠聰穎靈敏,足智多謀……

只是你太過自負。」

以為自己一個小小的孩童可以在長大之後,控制平津侯府,這才不尋求他人的幫助。

也同樣,以為顧寶笙走了還能回來,仍舊能與他重回青梅竹馬的時候一樣。

秦池深吸一口氣,苦笑一下,「笙笙,你罵的很好。」

的確是因他的緣故,這才錯失良機,不過,這一回,他不會再這樣的。

顧寶笙見他還不走,而秦池之前受傷還沒有痊愈的腿,那結痂處已經開始流血。

顧寶笙不由皺眉,「你起來吧。」

秦池一聽,突然重重的開始給顧寶笙磕了三個頭。

像是……在祭奠什么人……

顧寶笙的心不由自主的緊縮一下,好像方才被人揪住了一般。

是原本的顧寶笙,在心疼秦池。

而秦池,似乎也察覺到……她不是從前那個顧寶笙了。

顧寶笙這樣一想,突然有一瞬間的釋然,秦池如此聰慧,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過是遲早的時間,只是自己方才的言語或者是動作,讓他聯系到從前她對付秦沐之的模樣,心底自然是會有疑惑的。

等秦池抬眼看她,少女突然很輕很輕的說了一句,「秦池……顧寶笙……從前是真心喜歡你的……很喜歡……很喜歡……

就像我喜歡楚洵那樣。」

秦池慘然一笑,真正的笙笙……果然不在世間了。

「謝謝你!我會為笙笙報仇!」

說完,秦池起身,毅然決然的走出了玉簪閣,朝地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