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陽光的早晨(之二)(2 / 2)

「來那個由奈美,把你寵的實在太厲害了呢。」一只手卡住誠也的脖子就輕輕松松的把他舉了起來,阿斯拜恩被閃電照成青白色的側臉浮現出一絲冷酷的微笑:「沒有父母的孩子竟然比有父母的孩子還要囂張,呵呵……這究竟是個什么世道!」

在最後幾個字上,阿斯拜恩的聲音已經如同雷鳴一般轟響。從成為海軍情報部的幽靈開始就逐漸積壓在內心中,對那個一年有四分之一的時間會飈起凍裂肺部血管的寒風的新伊甸鄉下星球,以及在那里的人的思念,在這個和原力的聯系稀薄到極點的星球上如同火山一般爆發了出來。男孩那憋的通紅卻仍故作堅強的表情在洶涌澎湃的原力波濤下甚至連一眨眼工夫都沒堅持到就崩潰了。眼淚混合著雨水不斷流下的他,甚至連在西斯武士面前發出哭聲都不敢。

「伙計,冷靜,冷靜……」

三人當中因為要舉著馬燈照亮而最後下來的克勞斯慢慢的接近了過來。與他輕松的語氣不同,他雨披下的手腕內側藏著的鋼鐵鋒刃的閃光正隨著天空中不斷閃過的閃電,狠狠的刺著半跪在地上的暮羽的眼睛。

「哼!」

不知道是因為克勞斯的輕松語氣,還是驟然變大的雨勢,抑或是單純的發泄完畢,阿斯拜恩在冷哼了一下之後就把手里的誠也像個面口袋一樣丟到和他差不多魁梧強壯的克勞斯手上,當後者因為手忙腳亂的接過那小小的身體不得不丟掉匕首時,西斯武士臉上還露出了一抹譏諷的笑容。

「沒什么好留戀了吧。」即便埋頭在克勞斯強壯而寬廣的臂膀中,阿斯拜恩那比雨點還要冷的聲音仍然讓誠也渾身顫抖:「那就走……」

「轟隆!」

從出現裂隙,到整塊的泥土下陷被洪水卷走,只有一息時間。當後退的克勞斯緊緊抱住誠也,在綁在腰上的繩索的扯動下退上小徑時,一個幾乎直抵岸壁的規整的半圓形缺口出現在那里,將這塊小小的平地分成兩半。靠在岸壁邊上的廢墟的四堵牆中的三堵半都隨著塌落下來的泥土落進水里,一眨眼間就被帶著漩渦和泡沫的洪水沖的不見蹤影。

阿斯拜恩一只手抓著雙馬尾少女腰里的繩子,另一只手里原屬於克勞斯的匕首正在雨點的打擊下發出清脆的金屬顫音。而暮羽正發出雨聲也遮蓋不住的劇烈呼吸聲。剛剛如果不繩子被割斷,她此時就已經被扯落進了那個缺口。真要是那樣,水流這樣凶猛,少女的身體一下子就會被沖的盪起來,然後橫向掃過去把一根繩子上的克勞斯和誠也也帶下去。然後大概還不等梨旺和居民們把這一串人拉上去,這細細的繩子就得承受不住沖擊而被崩斷。

放開少女,阿斯拜恩向克勞斯做了個手勢。隨後越來越密的雨幕就遮住了兩組四人之間的視線。隨後,他背靠著岸壁慢慢的坐在了滿是泥漿的地上。猶豫了一下,大概是不斷崩落的泥土讓少女膽寒,暮羽挨著阿斯拜恩坐了下來。

「可,可別會錯了意!」少女冷冷的說:「這種樣子如果被少校到,我寧願去死——只是這個地方太小啦!」

沒錯。這塊平地本來就不大,那個就像是被不見的大嘴咬了一口的半圓形缺口又將平地分成了兩個狹長的部分。阿斯拜恩他們在的這邊,大概還不到六個平方米,而且隨著河水不斷的侵蝕,面積還在縮減中。兩個人坐在那里實在是局促的很。

「死離我們都很近了。」這大概是這幾十個小時以來第一次,少女聽到這個男人的聲音中帶上了一絲疲憊。她驚訝的抬頭去,男人的側臉上仍然是帶著三分漠然的冷靜。

然而在她不到的地方,阿斯拜恩心里在苦笑著。這種場面要是放到一個正常的位面根本不能讓西斯勛爵哪怕抖一下眉毛。然而在這個該死的地方,剛剛那一下情緒失控實在消耗了他太多的精神力量,加上之前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的身體,現在他已經差不多到極限了。

「不會的!」少女異常激烈的語氣稍稍引起了西斯武士的興趣,他稍稍偏過頭,正好見暮羽閃閃發亮的眼睛。

「隊長,梨旺前輩,乃繪留……她們一定會想辦法。而且還有少校,那是克勞斯,沙漠之狼,奇跡的克勞斯啊!」

被暮羽無條件信任的伙伴們也不負她的信任,正在拼命努力著。

抿緊嘴唇的和宮梨旺指揮著眾多小鎮居民用兩根鋼纜把架在軌道車上的建御雷神車體調整到位,而站在炮塔上不顧能把人吹走的大風,端著望遠鏡的菲莉西亞正在不斷喃喃自語著什么。

「這是……戰車?」

「js-ii。統稱建御雷神。」將誠也交到大他一歲的女孩手里,克勞斯顧不上對這么乖的誠也感到極其緊張和害怕的美夕,急匆匆走上報時要塞前面的鐵橋,順嘴就回答了佐天淚子的自語。

「好厲害,我還是第一次到呢。」沒心沒肺的黑長直少女感慨著。和暮羽對克勞斯一樣,她也對阿斯拜恩抱有完全的甚至是超乎實際之上的信心,根本不認為眼前的情況有什么難辦的。

對佐天的態度,克勞斯張了張嘴卻什么也沒說出來。他轉過頭便向唯一有空的空深彼方發問:

「是要用建御雷神發射鋼纜嗎?」

「乃繪留是這樣說的,但……」彼方了一眼此時已經完全被雨幕和昏暗的天光遮蔽的河谷,此時雨點密的甚至連河面都不到。建御雷神炮塔上的探照燈如同實質的光柱也照不出十米以外的范圍。

「不行。」寒凪乃繪留的腦袋從炮塔艙門冒了出來,白色的頭發緊緊貼在臉上,蒼白的嘴唇上幾個清晰的牙印正往外滲著血絲:「瞄准系統根本無法工作。」

「強行發射,我記得坐標。」菲莉西亞-海德曼的聲音如同寒霜。

「你會害死他們的!」梨旺毫不客氣的說。在這種環境下,大雨、大風、重力、自轉……即便能記得暮羽他們的坐標,建御雷神的瞄准系統也沒法在這種復雜的環境下估算鋼纜的彈道吧?

「如果不做些什么,才真是會害死他們!」菲莉西亞放下望遠鏡,眼鏡下的眼白一片血絲密布,狠狠的盯著反對的部下。而軍士長則毫不退讓的頂了上來。

「和宮梨旺軍士長,寒凪乃繪留下士。」越來越冷的聲音從牙縫里一個音節一個音節的往外蹦:「這是隊長命令……」

「等一下!」中年大叔沉穩的聲音響起。然而菲莉西亞卻毫不動搖,即便是和宮梨旺也投來了懷疑的目光。

「你們為彈道發愁嗎?我來吧。小姑娘,過來!」

少校的後半句是用日語大聲喊的,對象當然只有一個。聽到召喚,在建御雷神旁邊嘖嘖贊嘆的佐天淚子連忙跑了過來。

「如果不到彈著點的話,這不也是無用功嗎?」

著克勞斯端起手槍作出射擊姿勢的和宮梨旺疑惑的問。然而菲莉西亞卻沖著她把手指壓在了嘴唇上,然後輕輕的向在克勞斯身邊已經進入全神貫注狀態的佐天淚子揚了揚下巴。

還不等軍士長再次發問,盧格p0手槍的槍口驟然噴出一團火焰。

透過雨幕的槍聲顯得極為模糊,然而暮羽卻聽的清清楚楚。她猛的一推身邊的阿斯拜恩,卻發現對方毫無反應。

「不會吧,這個時候……」將手指搭在頸動脈上,然後又輕輕觸了下眼皮,從小家庭的耳渲目染所獲得的知識讓暮羽很輕易的對目前的情況作出了判斷:這人已經陷入了深度昏迷中。

這根本就沒什么可意外的。換了自己在那種狀態下被疲勞審問了三十個小時,根本就不可能堅持到現在嘛!

著正不斷因被河水卷走泥土而後退的平地邊線,暮羽終於開始慌張了起來。

……

「『給我認真些啊,長腳黑皮【注】,這一發偏出去十幾米。在這種距離上打出這種成績,你難道是剛xx過的老爺爺么?』——他這么說。」

「告訴他——『你這土豬和泥龜【注】,老老實實呆在地面上等救援。待會兒別忘了給我敬禮:我的軍銜比你高!』」

……

……

一聲聲的槍響,佐天淚子的心也慢慢揪緊。從原力海傳來的信息越來越簡短,信號也越來越微弱,那波紋細微破碎的程度,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和老師原力頻段之間奇妙的契合度,大概現在換上聖索菲亞的通訊器都很難分辨微弱信號里的意思了吧?

克勞斯的頭發和胡子緊緊貼在臉上,分不清那到底是雨水還是汗水。幾乎聯成一片的雨水沖刷在他的雨披上,卻沒能讓他端槍的手腕顫抖哪怕一絲一毫。

「近失,偏右上!」

隨著佐天報出的最新彈著點,橋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蓬!」

「近失,偏右下!」

「蓬!」

「近失,偏左上!」

雨水混合著汗水順著乃繪留搭在額頭上的白色頭發流下,越過眉毛的阻擋沖進眼睛里,頓時就是一陣火辣辣的疼痛。然而她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著眼前屏幕上位置微動傳感器模擬出的對彈道的影響,右手大拇指就按在鋼纜的發射按鈕上。

「近失,gauche!」

聲音傳到耳朵里的一瞬間,乃繪留的手指狠狠的按下了去,用力之大手指關節馬上就發出了刺痛的抗議。

火葯爆炸的燃氣推動著金屬片,將沉重的頂部呈錨狀的鋼釘猛然發射了出去。在鋼釘拖著長長的鋼纜飛出的一剎那,殘余的火葯氣體爆開一個耀目的紅色光團,一下子將周圍的雨點吹的干干凈凈。居民們和菲莉西亞她們顧不上被爆音震的生疼的耳膜,紛紛將目光盯在瞬間沒入雨幕中的鋼纜上。

鋼纜橫越空中時發出的電線在大風中橫擺般的震顫聲中,墨埜谷暮羽一下子就被剛剛還昏在那里和根木頭似的西斯武士打橫抱了起來。

這件事情是如此的突如其來,甚至她都來不及喊出聲來就發覺自己已經處在半空中了。

周圍全是雨水。

暮羽曾經聽梨旺前輩說過,在她小時,曾見過雜技藝人在赫爾維西亞大公面前獻藝。那在半空中憑著一根竹竿就能維持平衡行走的技藝和膽量,讓還未成年的暮羽就算沒有親見,也為之目眩神迷,心馳神往。

今天,她親身體會了一把走鋼絲的感覺。然而阿斯拜恩手上不是竹竿,而是毫無平衡輔助作用的暮羽。下面也不是以防萬一的繩和墊子,而是奔騰咆哮的渾濁河水。

然而不知道為什么,暮羽感到安心。

「少校也會這樣……不不不,他哪比得上少校?少校根本不可能落到這樣狼狽的境地!」傲嬌的少女這樣想著。此時她已經身處建御雷神的照明范圍之內,驚呼聲隨著越來越明顯的阿斯拜恩的身影越來越清晰而越發壯大。有性急的年輕人已經發出喝彩和口哨聲了。

「嘖!」

隨著與鐵橋越來越接近,暮羽逐漸能清擁在欄桿邊上的菲莉西亞、梨旺和彼方眾人,稍遠一點,還能見乃繪留露在艙門外的白色腦袋和克勞斯高大的身影。就在少女的心漸漸放下來的那一剎那,她聽見了男人的咂舌聲。

最後的平地在那一瞬間土崩瓦解。深深扎入地面的鋼釘落入水中。沉重的鋼纜失去了一頭的拉力,在重力的作用下立即向下墜去。

失重感造成的聽起來異常沉重的第一下心跳在耳邊轟然響起時,少女感覺手里邊突然多了幾個硬硬的東西,隨後就是一陣天旋地轉。當她清醒時,已經身處在她朝思暮想的克勞斯少校牢固的懷抱里了。

「嗵!」

「卷起鋼纜!」

菲莉西亞、梨旺和克勞斯異口同聲的喝令,以及沉重物體落水的聲音一起響起。

【注】真正的勃艮第十字是白底紅色的斜十字,與赫爾維西亞國旗上那個正好相反。更加具體的描述是「白底上交叉的紅色玫瑰花枝」,類似於蘇格蘭/俄羅斯海軍的聖安德烈十字。這種標志最早起源於勃艮第公國——這是個囊括了今日法國東部、低地諸國和萊茵蘭一部分的強大國家。後,勃艮第在凶悍的瑞士人面前崩潰之後,這個標志隨著血緣和土地的歸屬,出現在波旁-法蘭西、哈布斯堡和波旁-西班牙在內的諸多皇室的徽章上。

ps:其實俺一直都想研究下赫爾維西亞國旗上另一半圖案是啥——反正不可能是空白。難道是金色百合?早先玩某個航海游戲的時候,到了聖馬洛舉起望遠鏡一,嘖,滿眼的都是白旗。白色與金色的對比度——悲劇啊!

【注】俺獨創的鄙視詞,是新伊甸地表居民對宇宙居民的蔑稱,因為後者長期缺乏大氣層的保護,直接暴露在高能宇宙射線中,皮膚顏色普遍比前者深。而且由於長期處在低重力的環境中,後者的個子也比前者高。

【注】這大家都得懂啥意思。出處是《星界的紋章》或者《星界的戰旗》,相當不錯的日本科幻小說。說實話那時候日本的大師真多啊,以坑王田中為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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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日狀態大勇,一口氣寫完了這一個情節。明天大概不會更新了吧,因為要仔細考慮第一個分叉點了。怎樣崩壞劇情需要仔細考慮。

ps2:因為有讀者說沒過《空之音》,所以俺加多了一點對人物的描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