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聞得此言,只覺憤恨。
「是蔣家。」大皇子面色陰晴不定,「定是蔣家在他身後幫他。」
想方設法廢黜纏足之風的事情應是棠落瑾一人所為,但是這之後的事情,譬如那些說書人說的故事,譬如那些文人墨客帶頭為太子說好話的等等,必然是蔣家為棠落瑾一一運作,令棠落瑾名聲絲毫不曾落下,反而還上升了幾分。
湘貴妃自然也知曉這其中的緣故,心中嘆息之余,也只恨娘家李首相家,為何不肯幫著她的大皇子。
「你再等等。」湘貴妃只得道,「李家雖不肯將你表妹嫁給你,但是,其余人家,你盡可去挑選。譬如左右衛統領家的……」
大皇子兩只手在空中發泄似的打了兩下,道:「他算甚么東西?一個剛剛從寒門爬起來的人,母妃你怎能把他的女兒許給我?哪怕是側妃,我的府里,將來也不能有這等人!」
湘貴妃一怔,勸道:「我兒錯了。他家雖是寒門出生,然而聖上卻很是看重這位上將軍。母妃雖是女流,但也大致猜得出,聖上其實是有心讓上將軍去邊境再掙軍功的。如此一來,我兒的手里,豈非就有了兵權?」
自來兵權為重,可憐湘貴妃煞費苦心,才挑選了一個可以勉勉強強和寧家相抗衡的上將軍。
然而大皇子卻毫不領情:「就算如此,一個泥腿子出身的人,如何當得我的岳父?母妃若執意求娶他家女兒,那么,他家女兒,只能做兒子側妃!」
大皇子想到棠落瑾身後,如今既有手握兵權的寧家,又有世家大族的蔣家,怒由心生,強忍著火氣向湘貴妃行了禮,接著就大步走了。
湘貴妃頓時頭痛不已。
旁的便也罷了,那上將軍是從二品官位,膝下又只有一女,還是嫡出女兒,豈能與人為妾?哪怕是嫁入皇室,怕那護短的上將軍,也是不會同意的。
和大皇子一樣心中怒火叢生的,還有清寧宮的皇後。
皇後聽到太子名聲比從前更盛的消息後,只恨自己當初為何要遲疑和糊塗。
若是她那時不曾猶豫,直接以母親的名義阻止了棠落瑾和蔣家聯姻,又哪里會白白便宜了棠落瑾?
「蔣家……」皇後目光里透著冷意,「他們以為,他們支持了他,他就一定能坐上那個位置么?本宮總有法子,讓他失去如今所得到的一切!」
越侯夫人聞言,只得將這次的事情,還有寧君遲參與的消息重新放回了肚子里。
寧君遲並不知這其中真相,會出手幫親姐的兒子,再正常不過;可是環兒恨極了棠落瑾,又難免遷怒他人。如此,她倒不必說這件事了。
「此事不急。」越侯夫人鎮定地道,「環兒冷靜冷靜,你現下最重要的,就是趕緊將身子調理好,快些生個兒子。待你有了親生的兒子,要如何處置現在的太子,又何須你我動手?」
皇後一怔。
越侯夫人之前也是被皇後帶的糊塗了,腦袋沒拐過彎了,這次回家多想了幾日,才想明白這件事情:「等你生了兒子,有了真正的寧家血脈。你我將事情直接說與父親聽,父親豈會不幫著他的親外孫?到時候,三弟、四弟也大了,他們也可以幫咱們除去棠落瑾。我們一家里應外合,除掉一個棠落瑾,豈非是簡單至極的事情?」
到時候,棠落瑾一死,活著的只剩下皇後生下的嫡子。寧家幾代忠烈,只要天元帝不糊塗,就會立皇後的兒子為儲位。
當然,前提是,皇後能早早生下這個兒子。並且在這個兒子長大之前,天元帝還有時間,能好好活著。
否則這個兒子生得太晚……越侯夫人就不知道她們的父親還肯不肯幫這個忙了。
垂髻小兒如何能坐得住皇位?
這個兒子,皇後必須要生,並且是快些生。
皇後心中也明白這件事情,可是,「至善大師的話,我從前不肯相信。但是自從我生下了六公主、七公主……」皇後想起兩個早逝的小女兒,心中鈍痛,「我便覺得,我下一個孩子定然還是公主。且我最後的那個兒子,也該是三十五歲後才能得到。」
越侯夫人只得勸道:「就算是如此,你也要先懷了孩子,把孩子生下來再說。還有就是那位老大夫,我今日帶著他來了,環兒,你,可要他為你診治診治?」
皇後自然是要的。
從前無人提醒,皇後只當自己是因連失兩女的事情,心神大慟,這才改了脾氣,現下被長姐一提醒,皇後也發現了其中的不對勁。
太醫畢竟常年供職宮中,不如外面在各地行走的老大夫見到的奇奇怪怪的東西多。太醫未能查出來的事情,或許那位老大夫可以。
老大夫須發皆白,他在來之前,就聽說了皇後的「病症」。
原本他以為,皇後是因為連失兩女,心中郁結,生了「心病」,偏偏又無處發泄,這才會連脾氣都改了。
現下為皇後診了脈,再觀其顏色,老大夫年紀大了,嗅覺卻靈敏,忽而道:「敢問皇後,這里熏得,是甚么香?」
皇後道:「是進貢的奇香,本宮並不常用,這可是有何不妥?」
老大夫細細嗅了一會,這才道:「這倒是了。皇後曾經連失兩女,大喜大悲之下,心性有損。又隔一段時日熏一次這摻了東西的檀香,幸而皇後用的不多,這才猶如尋常人,只脾氣越發急躁,不能靜心思慮而已。」
越侯夫人道:「這香里摻了什么?若是日日熏,又會如何?」
「若是日日夜夜的熏,終有一日,神智渾然不清,控制不住脾氣,到處發怒猶如瘋婦。」
皇後雙目怔然,險些打落了茶盞。
長樂宮。
寧陽大長公主帶著小孫女來拜見太皇太後和太後。
棠落瑾聽說後,就果斷的翹課過來了。
寧陽大長公主看著池邊,兩個小兒一道喂魚的模樣,心中既喜又憂:「這可如何是好?我瞧著他們兩相無猜的模樣,只覺心中高興。可是再想想這太子殿下是翹課來的,我這心里,又仿佛有只貓兒似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太皇太後看著兩小,慈愛地笑道:「寧陽怕甚?小七素來聰慧,逃課也不是逃了一兩日了。他能逃了課,跑來看寒漪,顯見是將寒漪放在心上了。如此青梅竹馬,又有甚不好?」
寧陽大長公主心里歡喜,面上卻還是道:「只不知這兩個小孩子家,到底有什么話好說。」
棠落瑾和蔣寒漪在喂魚。
蔣寒漪比棠落瑾大三歲,於是就高了棠落瑾整整一個腦袋。
棠落瑾:「……」把臉板的越發像冰塊。
蔣寒漪微微笑著,眉眼彎彎。
兩人之間,幾乎都是蔣寒漪在說話,說她的閨中趣事,說騎馬學打馬球的事情,末了還問棠落瑾,這是不是有些不夠貞靜?
棠落瑾聽了,面無表情道:「表姐喜歡,就好好學。我正巧得了一匹溫馴地小馬,待會令人牽去公主府,送給表姐玩。還有打馬球,若是有表姐參加的比賽,也著人告訴我一聲,我還未曾瞧過表姐打馬球的模樣。」
蔣寒漪聽了,笑得一雙眼睛,像極了月牙兒。
長樂宮里正是一片和樂。
午膳時,竟有小太監急忙忙跑了過來,在太皇太後身邊耳語。
太皇太後臉色登時變了。
「大皇子糊塗!李家嫡女,既為失德失貞,豈可為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