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狼口喂食(下)(1 / 2)

狼情肆意 靈鵲兒 2226 字 2022-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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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哥,天氣已經暖和了,你怎的還不來接我?三哥說要送我往大哥處去住些日子,將將說,將將就要走。不知急的什么,許是急著回來娶媳婦兒呢,什么當緊!三嫂今兒哭了,定是受不得他了。橫豎我是管不了了,這一冬,挨著金帳這么近好是難過。等我到大哥營里住過幾日,就讓五哥送我去喀勒找你。要走了,寫不了了,你等著我啊。

……

一仰頭,整袋的酒灌下,直沖沖倒入喉中,口舌都沒了遮攔。驟然炸開的熾烈燙灼著心肺,在他眼中燒起一片迷離的渾濁。空空的腹中如熱油翻滾,身體里那團永遠燃不盡的火沾了烈酒越發熊熊騰起。眼前的篝火、人聲恍恍著虛大,在那熱暈深處慢慢清晰出蜃影,突然躥上來的血盆之口撕扯在胸前,一爪深深刺入,熱,疼,如大漠邊緣裂開千年的土地……

……

已是入春的天氣,雪融帶來了濕氣,吸在口鼻中和潤潤的清新。只是入夜,伴隨而來一場又一場溫吞吞的大風,草原上的春風原也是這般張狂,呼嘯來去,綠了地,暖了人,如此不吝。

夜已深,帥案的燈燭都換過一回。雅予跪坐在矮幾旁,安靜地等著。一塵不染的案上齊齊整整是今日送進來的信件和各營每日的敘報;筆都洗干凈,依著他慣用的次序擺放;硯中一層薄墨,墨洗中盛滿了清水。內帳里,床鋪已然安置,床頭有他平日慣看的書,榻下手邊是那歸整好存了私信的匣子。

風勁,卻不再有寒冬的狠厲,只撲撲地打著帳。一刻一刻等著,許久,都不見人。挺直的腰背有些僵硬,略略放松,目光盯著幾上的小燭,雅予有些出神。

從未想到有一日自己會參與在朝堂政事中,卻因著老爹爹對龐將軍的深悉,於此次周旋的結果她是料定了的,只是,未曾料及那兄弟六人的軟處竟是小妹丹彤……

聽說小丫頭是阿爸的遺腹子,出生後不滿周歲娘親也染疾早早而去,她自小便是在哥哥們的傳養中長大。這些年,狼虎兄弟哪一個沒有為她醒過夜、喂過奶,又有哪一個不曾將她背在肩頭、暖在胸前,親愛倍至?六人起勢,征戰草原,萬事最當先的就是將小丫頭安置妥當。她早已不再是父母老蚌得珠的小妹妹,而是他兄弟情深最最掙不斷的維系。

只事到如今,因著這不得已的情勢,哥哥們再不知該如何解釋,說是疼她遂今日這人質才必須是她?小丫頭如何聽得懂……

卻這「托養」二字正中龐德佑下懷,欣然允諾。就這么親自把小妹哄了去,烏恩卜脫轉身而去。待到歸來,於各兄弟的信只兩個字:「事畢」。像是把她棄在了旁人家的門口,烏恩卜脫連「勿念」都不敢用,空盪盪的紙張上擠不盡的心痛……

邊疆雖未因此完全平息,可畢竟烏恩卜脫又與龐將軍同戰,這便是一切的基石。只是,自「事畢」那一日起,這狼將軍便再未言語。營地里的天都似為他陰沉下來,不得透氣。雅予小心翼翼侍奉在身邊,想寬慰一句,又覺得此刻什么話都輕,外人口中說出來痛癢不及,反倒更添煩惱。就這般隨他沉默,各悶各的心事,偶爾悄悄看他一眼,為那面上冷清清不顯的愁有些不安。

小燭將殘,撲撲著跳花,出神的目光漾在熱暈中,雅予恍惚著似也看到了他曾提及的蜃景。記得他說十二歲那年他曾與阿爸被困大漠,而他剛好年長小丹彤十三歲,這么說他阿爸就是那一年歿的,難道是死在大漠之中?那,那豈非……

雅予的心忽然怦怦直跳,站起身,聽帳外的風小了勢頭,壓抑的夜讓她竟是有些等不得人歸。

出得帳來,風果然小了,月亮露了出來,映著殘雪與營地里廖廖的火把將路照得甚是清晰。濕軟的土地上深深淺淺著小跑,雅予尋到了阿木爾。

「你怎的這么晚了還出來?」

「主人呢?」

「主人……」 斟酌著審視眼前人好半天,阿木爾這才起身。「隨我來。」

……

只當他在訓哨,卻不想阿木爾帶她取了馬一路出了營地。雅予不曾騎過馬,這一匹小馬身量尚不足,跑起來顛顛著四蹄兒,悠悠輕快。韁繩把在伴騎身旁的阿木爾手中,穩穩的,雅予不覺又悄悄感慨一番他的心細。

數里之外便是諾大的校場,月光薄,照不透那黑暗籠罩下的所在,只隨著忽地森森加勢的風方覺出了那片無遮無攔的空曠。雅予正是不解為何來此,撲面的風中忽然送來了樂聲。

驅馬略再往前,月光下的校台上但見那熟悉挺拔的身影。雅予示意阿木爾,悄然停駐。

簡單的弦音,聽得到撥彈的指力。初起時幽咽,如失群的雛雁,裊裊升起,迂回輾轉;再起時飛揚,若萬壑松濤,高亢恢宏,天地闊遠!時而萬馬奔騰,浴血之熱;時而一鳥孤鳴,直沖雲霄。一時靜,徐徐攀升,似要撥雲見日;一時動,惡浪陡起,翻復天地!正是「躋攀分寸不可上,失勢一落千丈強」。不甘的孤傲一朝跌落,那樣快,那樣狠。蒼涼之中,寒風颼颼,孤月蕭蕭……

他便是悲,也悲得如此鏗鏘。

「這是……什么琴?」

「綽爾。」

雅予從馬上下來,緩步前去,阿木爾掉轉馬頭,悄聲離開。

越近,越仿佛進入到那激流的中央,駐足在他身後,雅予怔怔地聽著。血液奔淌,心淚漣漣,一幕幕似真似幻在眼前恍過,是熱,是冷。竭力的吶喊哽在喉中,酸楚的痛無處而去,只這一刻血脈蓬勃,只想拋卻所有隨它激昂!

原來,這冰碳同爐竟是果有此事……

正是深浸其中,琴聲嘎然而止。精神尚不及緩,忽見他猛地反手一撈,雅予一愣,腳下一滑,投懷送抱一般被那力道端端攬坐在懷中。

他懷中好熱,所觸之處皆是強硬有力,硌得她不覺這不妥的親近,只覺束縛的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