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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盡歡 弱水千流 2554 字 2022-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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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寧宮門前有一東西向狹長的寬廣空地,兩端分別是永康左門、永康右門,南側為長信門。慈寧門位於北側,內有高台甬道與正殿慈寧宮相通。院內東西兩側為廊廡,折向南與慈寧門相接,北向直抵大佛堂之東西耳房。前院東西廡正中各開一門,東曰徽音左門,西曰徽音右門。

正殿慈寧宮居中,前後出廊,黃琉璃瓦重檐歇山頂。面闊七間,當中五間各開四扇雙交四椀菱花槅扇門。兩梢間為磚砌坎牆,各開四扇雙交四椀菱花槅扇窗。殿前出月台,正面出三階,左右各出一階,台上陳鎏金銅香爐四座。東西兩山設卡牆,開垂花門,以通後院。

前頭有宮人引路,阿九提了裙擺跟在後面徐徐而行,跨過門檻,隱約聽見里頭有人說話,模糊不甚真切。她心頭感到古怪,這大清早的,太後宮里難道還有別人?

如是一想,不由壓低了聲音開口問道:「嬤嬤,老祖宗宮里還有旁人么?」

「回殿下,」秦嬤嬤回過頭來朝她勾起個笑容,恭謹道:「今兒是浴佛節,歷來四月初八相爺都會入宮替老祖宗謄抄經書。」

聽見里頭的人是謝景臣,阿九在那一瞬間居然生出了掉頭就走的念頭。然而也只是想想罷了,人都到了慈寧宮大門口,再想打道回府是不能夠的。不過倒是很新鮮,她歪了歪頭,難怪他總是念珠不離手,原來也是個吃齋念佛的主。還會入宮給太後謄抄經書,還很虔誠嘛。

她想了想,又道:「每年都如此么?」

秦嬤嬤臉上掛著絲慈靄的笑容,「有四個年頭了。老祖宗眼睛不大好,經書上的梵文字兒又小又密,只能請人代筆。為著這茬兒,大家選了好些字跡清秀的宮人嬪妃,可老祖宗都不可意,最後沒個奈何,只能找上謝相。」嬤嬤說著稍稍一停,右手往前一托,躬身道:「老祖宗就在里頭,帝姬請。」

阿九進了殿門,抬眼一望便瞧見了坐在上首的太後,微合著眸子口中念念有詞,似乎是在打坐念經,因連忙垂了眸子朝她恭恭敬敬地跪拜,道:「欣和給老祖宗請安。」

聽見聲音,葛太後掀起眼簾朝地上的人看了眼,唇角往兩旁一牽勾起絲笑容,溫聲道:「欣和來了啊,地上涼,趕緊起來吧。」

她應個謝,這才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微垂著眸子立在原處。葛太後笑容可掬,收起念珠朝她伸手,柔聲道:「來,丫頭,到老祖宗這兒來。」

這話一出,聽得阿九心下皺眉。來慈寧宮前,鈺淺分明說過太後不待見良妃,照理說不該對自己這樣和藹可親。那丫頭在紫禁城里的時日不短了,應當所言不假,這可著實有些奇怪了。

側目一覷,太後正笑盈盈地看著自己,兩只手還懸在半空,指上的玳瑁鏤空護甲似乎能反光。這個節骨眼兒上,似乎也沒得她選擇的余地了。阿九定定神,暗自呼出一口氣,堆起滿面的笑容走上前。

葛太後兩手拉著她將人帶到跟前兒,瞧見她右手的綳布時皺了皺眉,驚訝道:「這手怎么了?」

「回太後,」阿九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日漸精進,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謅,道:「昨兒欣和不慎打碎了宮里的花瓶兒,被碎片給割了道口子。」

太後眉頭皺得更緊,呵責道:「怎么這樣不小心呢。來,讓哀家好好看看。」說著眸子在她面上細細打量,眼底透出幾分滿意的神態來,贊嘆道:「瞧瞧這如花似玉的臉蛋兒,長得可真美。」

被人這么直勾勾地盯著瞧,阿九有些不自在,太後含笑端詳她半晌,又換上副疑惑的口吻,道,「不過倒是奇怪了,這孩子怎么既不像你皇父,也不像你母妃呢?」

此言一出,偌大的正殿中霎時鴉雀無聲。

阿九眸光微閃,背上的冷汗涔涔冒出來,幾乎將身上的小衫打濕。葛太後不像個簡單的人物,心思也難以揣摩,她說這話,究竟是無心還是有意?若是有意……莫非自己有什么破綻讓她看出來了么?

她這廂正惶惶然,立時在旁邊的一個嬤嬤卻笑嘻嘻地開了口,朝太後道:「老祖宗,常言道隔代親么,照奴婢說啊,帝姬生得這樣貌美,倒是同您年輕時候有幾分相像,這不是隨了您么?」

聽了這話,葛太後面上的笑容綻的更盛,將阿九拉著在自個兒身邊坐下,柔聲道:「不說還不覺得,經成嬤嬤這么一提,哀家也覺得真有幾分像。」她邊說邊捉了阿九帶傷的右手放在掌心察看,換上副心疼的口吻,道:「多漂亮的一雙手,這要是留了疤可怎么辦。」

阿九便道:「老祖宗不必擔心。昨兒長姐聽說我手受了傷,特意讓趙公公送了玉露膏到碎華軒。」

「你和你姐姐十幾年沒見過面,哀家原還擔心你們生分,如今看來倒是多慮了,到底是同根生的親姐妹。」葛太後笑道,指尖不經意滑過阿九的手腕,眼中登時滑過一絲驚詫,似乎是不可置信,又探手在她的脈搏上撫了撫,不由半眯了眸子--

謝景臣送入宮的假帝姬,居然是金蠍蠱的宿主,這倒是個意外之喜。

阿九被捉了手腕,想掙又不敢掙,只好忐忑地望著太後。太後那廂沉默半晌,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看得阿九心頭發憷,未幾,葛太後仿佛是覺察到了自己失態,連忙松開握著阿九的手,望著她緩緩道:「行了,時候也不早了,你回去吧。」

聞聽此言,阿九霎時如蒙大赦,連忙退後幾步朝太後福身,道,「老祖宗保重鳳體,欣和告退。」

見太後頷首,她方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到了宮門口一個轉身,步子有些急,然而未想到外頭有人,一股清冽的暗香迎面而來,她始料未及,居然就那么直不愣吞地撞了上去。

宮門外的人教她撞得一個踉蹌,她朝後退幾步,定睛去看,只見是個眉目似畫的人,頎長挺拔的身形,著銀色曳撒,手中握枝紫毫,她看清了當即一愣:「謝大人?」

是了,方才秦嬤嬤不是說過了么,他也在慈寧宮,只是方才進來沒瞧見,之後又一門心思應付太後,居然將這尊佛給忘在腦後了!

謝景臣站定了身子冷眼看她,未幾復對掖了雙手朝她施一禮,「臣參見公主。」

「大人不必多禮……」她埋著頭低低道,左手往上一抬,幾乎是下意識地撫了撫頸項,回憶剎那間潮水似的涌上來,攪得一張小臉紅白交加。阿九穩穩心神,不想同他多待,因不待他開口便繞過他往外頭走。

然而步子還沒邁開,背後就傳來個聲音,清寒入骨:「今日是浴佛節,太後眼睛不好,得讓人幫著謄梵文,殿下虧欠了十五年的孝道,眼下正是補償的時候。」

這話聽得人雲里霧里,阿九皺了眉頭一番琢磨,隱約明白過來——這人是在暗示自己去給太後抄經書掙表現?

她回過身朝他看,將包得跟粽子似的右手抬了抬,道:「大人所言甚是,可我傷在右手上,沒法兒握筆也沒法兒寫字。」

謝景臣卻滿臉的不以為意,哦了一聲道:「盡孝道的法子多得很,沒人說殿下非得親自執筆。」

阿九感到不解,歪了歪頭問他:「不執筆我能干什么?」

「殿下能干的事多了去了,比方說——」他面無表情,那副清傲的風骨簡直是不食人間煙火,正色道,「替臣硯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