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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盡歡 弱水千流 2518 字 2022-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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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宣對揖雙手,琵琶袖下露出一截白如瓷玉的手腕,佛頭塔與墜角叮當相撞,發出陣清脆的聲響,垂首掩眸,沉聲道:「奴才給公主請安。」

請安?這話倒說得好聽,沒見過誰直沖沖闖進浴堂里來請安的。

阿九面上勾起個冷笑,微微側頭朝後看。他隱在迷蒙的白霧中,頎長的身形略略下傾,入目的是一副濃長的睫,高挺的鼻骨在眼窩處有些微的起伏,線條和緩而流暢,一筆帶不盡風流。

她面上神色一滯,在那一瞬間只覺這副眉眼熟悉得觸目驚心,隱約同記憶中的某張臉重合在了一處。眼中的驚詫同疑惑相交織,阿九又驚又疑,好半晌才稍稍平復心緒,別過頭,唇角勾起一絲漠然的笑,涼聲道:「這大晚上的,趙公公不好好在掌印值房歇著,反倒領著一眾廠衛擅闖我碎華軒,這樣目無本宮,可思量過後果?」

「奴才無意冒犯殿下,只是宮中有刺客潛入,奴才公務在身,照例搜查,還望殿下海涵。」他直起身來看她,清漠的眼在裊裊白霧中顯得有些迷離,像盪染在清水中的兩點洇墨,緩緩道:「奴才全是為殿下安危著想。」

阿九目光微側,不著痕跡掃一眼某處,旋即又收回視線,面上擺出副大為不悅的神態,冷著一張臉下逐客令,道:「那本宮就明明白白告訴公公,我從未見過什么刺客,這白玉池藏沒藏人一目了然,公公看也看了搜也搜了,請回吧。」

趙宣挑眉,眸光一轉望向那被重重帷帳掩映的浴池內間,眼角浮起一絲笑意,淡淡道:「殿下真的從未見過來路不明的人?」

分明眉梢帶笑,眼底卻是一望無際的冰霜,像兩道凌厲的劍,即使是平靜的注視也教人毛骨悚然。阿九一陣驚惶,這人的目光像能穿透千層銅牆,直刺入人心底去。然而她面上仍舊強硬而鎮定,波瀾不驚道:「公公這話是什么意思?覺得本宮說謊么?」

他一哂,如玉的指尖徐徐摩挲腕上的念珠,定定望著她,並不說話,只是步子微動徐徐朝浴池走了過來。

阿九沒料到他會走近,面色一變,下意識將身子往水中沉,只露出一顆腦袋。再沒有比眼下這境況更令人尷尬的了,她在沐浴,渾身上下不著寸縷,萬幸水池中鋪滿了玫瑰花瓣,這才不至讓他從頭到腳一覽無遺。

她心頭有些慌亂,在水中朝後退了退,警惕地瞪他,道:「公公想做什么?」

然而趙宣腳下步子一頓在池沿上停了下來,他垂著眸子,以一種居高臨下的角度俯視她,肩上的流雲披風微微拂動。

阿九被他看得心頭發虛,心道這人可真怪,看著她一句話也不說,怎么,比誰眼睛更大么?她皺緊了眉頭,等了半天還不見他開口,便道:「公公還不走么?」

是時他移開了同她對望的眼,伸手拾起她落在地上的浴袍往前一抬,目光落在絹白的衣角,眼也不抬慢條斯理道:「殿下身上受了傷?」

阿九眸光一閃,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卻見浴袍的下擺一角赫然凝著猩紅的一點,艷如妖花,鮮紅得刺痛人眼。仿佛是一記悶錘重重砸在印堂上,敲得人頭昏目眩,她一張小臉在剎那間蒼白如紙--血跡,一定是方才同老四說話時不慎沾上的。她大感懊惱,一個不慎被他拿了罪證,這可怎么辦?

她心頭焦急,絞盡腦汁思量對策,忽然靈光一閃,因咬緊了牙關拿指甲狠狠從手臂上劃了過去,尖銳的痛楚席卷而來,水中赤色縈染,如洇開絲絲縷縷紅線。額角泌出涔涔的冷汗,然而她面上仍舊淡漠而平靜,將手臂從水中舉起來,冷眼覷他:「這是修剪花枝時讓剪子給劃的,公公還有什么想問的?」

他挑眉哦一聲,尾音處上揚,目光輕描淡寫從她臂上的傷口處掠過去,最終望向帷帳後頭。夜風從窗扉外吹進來,重重簾幔在風中肆意飛舞。他寒聲道:「事關殿下安危,奴才不敢大意,還是搜查仔細為好。」說完腳下一動,直直便要朝那方過去。

阿九大驚失色,情急之下也顧不得其它,從水中一躍而起,隨手扯下梁上的帷幔裹身便朝趙宣擲出數枚毒針。他抬手揮袖,不費吹灰之力避開她的偷襲,毒針釘入背後的梁柱,入木寸許。

她眯了眯眸子,劈手作刀直直朝他的後頸砍去,趙宣微側身閃過,足尖點地退開丈遠,面具上方的一雙眼睛陰寒徹骨,漠然看她,道:「奴才說過了,一切都為殿下安危著想,還望殿下別再一意阻撓。」

「本宮也說過,」她斜眼覷他,學著他的口吻道:「這里沒有第三個人。」

他凜眸,眼底隱現幾分殺機,左手從腰間的司禮監牙牌上輕輕拂過。顯然,阿九注意到了他的動作,不由朝後退了兩步。大內行走的高手不配刀,往往在腰間纏軟劍,看這情形,他想對她動武?

她自問武功不弱,這人卻能輕而易舉躲過她的毒針,不容小覷。正思量著,那人卻忽然對掖了雙手朝她深深作一揖,她微愣,又聽見面具後頭傳來的聲音極壓抑,低低道:「奴才再說一次,懇請殿下讓奴才搜查白玉池。」

阿九唇角挑起個淡漠的笑,帶著幾分嘲弄的意味:「若是我不肯呢?」

他略沉默,未幾又低垂了頭,雙手托高淡淡道:「那……還望殿下恕奴才無禮了。」

話音方落,密集的毒針便如散花一般從前方投擲而來,她動作極快,招招狠毒至極,皆意在取人性命。趙宣挑起半邊眉毛,微凜目,一把鉗住她纖細的皓腕微微使力,聲音冰涼:「奴才無意冒犯殿下。」

腕上的骨頭參差作響,似乎下一瞬便要被他生生捏個粉碎,阿九惡狠狠地瞪著他,呵道:「公公好大的威風,喚我一句殿下卻全拿我的話不當回事,我早便說過了刺客不在我宮中,你眼中還有我這個帝姬么?」說著稍頓,眼風掃過去,趁著說話的當口兒一把將他腰間的軟劍奪了揮砍過去。

趙宣的眸子半眯起,鉗制她手腕的五指松開,身子朝後略傾險險避過,側目看去,她手持利劍立在窗前,一頭如墨的青絲在夜風中肆意翻飛。身上的輕紗半濕半干,嚴絲密縫地貼合著她曼妙玲瓏的曲線。

發上的水珠順著面頰滾落,滑過纖細的脖頸與精致的鎖骨,沒入胸前若隱若現的溝壑中,再沒了蹤跡。

他目光驀地一黯,瞥一眼她手中的軟劍,下頷略抬,緩緩道:「殿下想殺我?」

「我不想殺誰。」她抿抿唇,眸子定定看著他的眼睛,「只是刺客確實不在碎華軒,公公只要即刻離去,本宮既往不咎,權當今晚什么都發生過,不會對皇父母妃提起半句。」

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能聽出話外之音。她是欣和帝姬,父親是當今天子,母親是寵冠後宮的良妃,今日這個掌印這樣肆無忌憚闖入她宮中,只要她一句話告到皇帝那兒,保管叫他吃不了兜著走。她這是在威脅他,希望他見好就收,不要得寸進尺。

趙宣何等人物,怎么會聽不出她話里話外的意思,只是阿九的如意算盤到底落了空,因為他只是淡淡道:「奴才只是秉公辦事。」

好,好!這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和她作對到底了么!她冷笑一聲,火上心頭,手中的軟劍朝他狠狠刺了過去,然而令她始料未及的,不過晃眼之間,那頭的趙宣卻已經沒了蹤影。

阿九大驚,好端端的一個人,還能憑空消失么!她惶惑,握著軟劍立在原地東張西望,忽然感到後頸處一涼,似乎有冰涼的呼吸拂過,她面色慘白一片,下一瞬便被人從後頭握緊了腰肢。

盈盈一把纖腰,柔弱無骨,她身上的幽香一絲一縷鑽入鼻息,似能惑亂心神。他合上眸子微俯身,獸首面具抵上她光裸的左肩,冰冷的觸感凍得她一個顫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