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2 / 2)

看著女兒哭成這樣,蘇凡也是淚水滿眶。

羅文茵擦著淚水,抱起念卿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你不是說要給媽媽看你的畫嗎?」羅文茵對外孫女道。

念卿趕緊跑出去,羅文茵對蘇凡道:「孩子每三天來醫院看你一次,周末的時候就和漱清在醫院里待的比較久一點。他們父女兩個啊,都是很想你——」

蘇凡望著母親,一個字都不說。

霍漱清是她的丈夫,這是所有人告訴她的事實,盡管她什么都不記得了,可是,他看她的眼神那么的溫柔,她記得那種感覺,那種被一個人捧在手心寵著的感覺,那么的熟悉,可為什么她會記不得了呢?

羅文茵看著女兒的表情,也就不再多說了,或許有些事,不是他們外人可以插手的,畢竟是感情的問題。

很快的,念卿就拿著自己的畫來了,蘇凡看著畫上一家三口的樣子,心里濕濕的。

孩子的筆法式稚嫩的,孩子的用色是天真的,可是,三個人臉上那誇張的笑容,透露1;150850295305065著濃烈的幸福二字。

蘇凡的眼睛潤濕了。

羅文茵發現了蘇凡的異常,怕她又情緒激動而出現意外,趕緊對念卿說:「乖寶貝,爸爸很快就回來了,我們先把畫收起來放好,等爸爸和外公來了一起看,好嗎?」

念卿點頭,對羅文茵道:「我還畫了舅舅舅媽,還有外公的畫。」

「乖乖,那等他們來了我們一起看好嗎?外婆給你辦個畫展,請大家都來看我們念卿的畫作,怎么樣?現在讓媽媽休息吧!」羅文茵道。

「可是我想和媽媽在一起。」孩子說著,臉頰就貼在了媽媽的臉上。

蘇凡想要抬起手摸一下孩子,可是手腕上沒有力氣,根本抬不起來。

我是個廢人了嗎?

她看著孩子的時候,發現母親眼里那緊張的神情。

蘇凡笑了下,輕聲道:「念念要不要躺在媽媽身邊?」

念卿忙點頭,趕緊就拖鞋准備上床了。

「這不行吧?萬一孩子壓到你哪里來怎么辦?」羅文茵緊張道。

蘇凡搖頭,張阿姨便趕緊過來把念卿抱到了床上,讓孩子坐在蘇凡身邊。

病床很寬大,加上蘇凡又瘦,空地方很多。

「媽媽,我想你和爸爸帶我去玩,送我上學——」念卿躺在媽媽的枕頭邊上,說道。

羅文茵和張阿姨看著這情況,也就輕聲走了出去。

也許,孩子是治愈蘇凡內心傷痛的良方吧!

「你愛爸爸嗎?」蘇凡問孩子。

雖然不能動,可是她的視線一直在孩子那張酷似霍漱清的臉上。

是啊,念卿真的很像她爸爸,好像當初逸飛說起來的時候,她還說念卿長得更像爸爸。

像霍漱清,不是嗎?

霍漱清,是她的丈夫,是念卿的爸爸,是那個,愛她的人!

念卿聽到媽媽這么問,道:「我愛爸爸,可是我更愛媽媽,我也愛外公外婆,愛舅舅舅媽,愛奶奶和江奶奶,還有姑姑姑父和桐桐姐姐,還有小飛叔叔!」

小飛叔叔?

蘇凡愣了下,問:「你為什么愛小飛叔叔?」

「因為小飛叔叔老帶我玩兒啊!放假的時候他帶我去好多好玩兒的地方,爸爸都不帶我去。爸爸老是要工作工作,還有要陪媽媽,都不陪我!」孩子不滿的小嘴噘的老高。

「爸爸他總是在工作嗎?」蘇凡問。

念卿點頭,道:「爸爸好忙好忙,我都見不到爸爸。」

蘇凡不語。

「媽媽,等你病好了,我們和爸爸一起回家去好嗎?回榕城,我想小飛叔叔了,我想我們和小飛叔叔住在一起,我們大家都在一起!」念卿眨著大眼睛望著媽媽,那表情簡直認真極了。

蘇凡笑了下,道:「你不喜歡這里嗎?這里不是有外公外婆——」

「可是我更想和小飛叔叔在一起!小飛叔叔可好玩兒了,他還跟我玩飛高高,爸爸從來都不玩。」念卿道。

「爸爸工作太忙了,所以才沒有辦法陪你。爸爸愛你,是不是?」蘇凡耐心地說。

「可是爸爸更愛媽媽!」念卿嘟著嘴,道。

是嗎?他,更愛我嗎?

蘇凡的心里,一個聲音在不停地跟她重復著這句話。

「那等爸爸來了,我們問他是不是愛念念,好不好?」蘇凡道。

孩子笑著點頭,窩在媽媽的懷里。

羅文茵站在門口看著這一幕,不禁搖頭嘆了口氣。

過了一會兒,霍漱清來了,羅文茵見他推門進來,便問:「忙完了嗎?」

「恩,我已經把工作安排下去了,今天不用再過去。」霍漱清道。

張阿姨接過他的厚風衣,給他掛了起來。

霍漱清朝病房里面看了一眼,看見女兒躺在蘇凡的身邊,手貼在門上,卻沒有推開。

至少她是記得女兒的,她是接受女兒的!

「我去把念卿帶回家吧,你和迦因多待會兒。」羅文茵道。

「謝謝您,我怕——」霍漱清道。

他怕她眼里那種神情——

羅文茵想了想,道:「剛才心理醫生來過了,你要不去和醫生聊聊,問問情況?」

「好,我這就過去。」霍漱清道。

馮繼海忙說:「那位徐醫生的辦公室在四樓,要不要我先打電話問一下?」

霍漱清點點頭,便坐在沙發上了。

張阿姨給他端了一杯水過來,霍漱清端起來喝了口就放下了。

「漱清,迦因現在這個樣子,其實,有些話,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和你說。」羅文茵道。

說著,羅文茵就看了眼自己的秘書孫小姐,孫小姐明白羅文茵的意思,便拉開門請張阿姨和馮繼海一起先出去,那三人就一起走了。

霍漱清看著羅文茵那嚴肅的樣子,默聲不語。

「雖然迦因醒了,可是她受了那么重的傷,睡了那么久,想要恢復到以前的樣子,恐怕不容易。」羅文茵面色有些為難,看著霍漱清繼續說,「我和你爸呢,我們兩個也商量過,你工作那么忙,後面迦因的治療也需要家里人在旁邊照料著,你那么忙,就別管了。她是我們的女兒,我們做父母的該承擔起我們的責任,不管她能不能恢復到以前的狀態,或者說她這輩子就這樣了,也是我們做父母該照顧的,你——」

羅文茵頓了下,望著霍漱清,道:「漱清,這話,我們老早就想和你說了,就算你不管迦因了,我們也不怪你,真的——」

霍漱清剛要張口,羅文茵卻抬手止住了。

「迦因這樣子,她對你這樣,我其實,心里也很過意不去,不知道是怎么了,她也不該這樣——」羅文茵道,「漱清,你還年輕,這些話呢,我還是先和你說了,也是不想讓你有心理負擔。你該做什么,該怎么打算,你自己定奪,不要管迦因怎樣。我們會照顧她——」

「媽,謝謝您能為我考慮。」霍漱清打斷了羅文茵的話,道,「可是,現在我們的首要任務不是來安排我和她怎樣,而是盡力讓她康復。的確,她能恢復到什么程度,我們很難知道,也沒人能保證她會不會像過去一樣,可是,在設想她的未來之前,我們還是盡量往好的方面想。畢竟,她能醒來,能記得很多人和事,就已經是一個好兆頭了,不是嗎?至於將來怎樣,我們走一步看一步吧!」

「漱清——」羅文茵叫了他一聲。

霍漱清搖搖頭,道:「我對她有希望,我們大家都應該對她有希望,因為她以前就是個很堅強的人,她是不會讓她自己一直躺在床上不能動的。」

羅文茵深深嘆息一聲,搖搖頭。

「我去找一下徐醫生——」霍漱清起身道。

羅文茵看著霍漱清的背影,也起身了,走到病房套間的門口,看著里面躺著的女兒。

霍漱清也不知道岳母剛剛和他說這一番話的目的是什么,是為了讓他不要放棄蘇凡,還是真的有勸他找別的女人的意思,只是現在,他不會考慮這些了。蘇凡能夠醒過來就是最好的事了,這是最艱難的一關都闖過來了,還有什么難的呢?

醫生辦公室里,徐醫生把自己剛才和蘇凡聊了之後的結果告訴了霍漱清。

「初步診斷她是記憶阻滯。」徐醫生道,「不算是完全的失憶,她只是忘記了某些。」

「為什么會這樣?是因為槍擊的影響?還是昏迷太久了?」霍漱清問。

「這個,可能是心理的影響更大一些,不過我目前還不敢確定。」徐醫生道,看著霍漱清沉思的面龐,徐醫生想了想,道,「霍書記,不知道您介意不介意讓我見一下劉丹露?」

「為什么要見她?」霍漱清問。

「我想,您夫人忘記了和您有關的事,可能是她的潛意識里她記得對她開槍的人,以及和那個人有關的一切,或許,您也包括在其中。她可能自己還沒有意識到,她好像目前對槍擊的事沒有反應,可是,她的潛意識一直在防御著一切和槍擊的人和事。我想見見劉丹露,了解一下槍擊發生前她母親是不是和您夫人接觸過,每次都談過一些什么,或許,從這個方面我們可以找到一些突破。」徐醫生道。

「可以,我派人和她聯系,看能不能找到,那次事件之後,她就離開榕城了。」霍漱清道。

「那就麻煩您了,霍書記。」徐醫生道,想了想,又說,「我想,如果您不介意的話,能不能讓她和覃逸飛多見見面。」

霍漱清的眉毛蹙動著。

「對不起,霍書記,為了您夫人的康復,我想,還是應該讓更多的人加入到治療計劃當中來——」徐醫生道。

「沒什么不方便的,我已經給小飛打過電話了,他在美國,現在還回不來。」霍漱清道,「只要蘇凡可以盡快恢復,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是的,霍書記您也不要太擔心。一切都會好的!」徐醫生安慰道。

霍漱清點點頭。

離開徐醫生的辦公室,霍漱清走道樓道的盡頭,跟馮繼海要了一支煙,靜靜站在窗戶邊點燃了。

煙霧在眼前繚繞著,窗外是一派肅殺的冬日景象。

他到底該怎么做?難道要把一切希望放在那個年輕的心理醫生身上嗎?

返回病房,蘇凡又睡著了。

因為她的身體太過虛弱,醫生叮囑羅文茵不要讓孩子在她身邊待太長時間,探視的時間也要限制,否則回嚴重影響她的康復。

只不過,現在她醒了,一切正常的康復計劃就可以進行了。

霍漱清坐在床邊,翻閱著帶回來的幾本報告。

張阿姨回家去准備晚飯了,霍漱清來了,她就趕緊要做一點給霍漱清,客廳里現在就馮繼海一個人在那里。

夜色,爬上了天空。

蘇凡睜開眼,眼里卻是床頭微弱的燈光,還有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已經閉上眼睛的霍漱清,他的手里還放著他沒有看完的材料。

眼里,模糊了。

媽媽告訴她,在昏迷的這半年里,霍漱清每天都住在病房里,她的病床邊擺著一張折疊床,晚上霍漱清來了就打開,早上他走了就收了,他一個人在那張折疊床上睡了半年。每天晚上,不管有多晚,他都會回來,陪著她說會兒話就睡了,第二天天一亮就離開醫院去上班,就這么過了半年。

他那么高的個子,那么高大的一個人,怎么能在一張折疊床上睡半年?盡管她不知道那是一張怎么樣的折疊床,可是想想也舒服不到哪里去啊!可霍漱清——

為什么,為什么她會忘記這樣一個人?到底哪里出了問題?

蘇凡的心里,突然深深自責起來,突然覺得不能原諒自己,只為了她忘了他這件事。

視線模糊了起來,她好想伸手去摸摸他那不能舒展的眉頭,想去握住他的手,就像他捧著她的手一樣,可是,她不能,她做不到,她沒有力量。

好恨啊,好恨這樣的自己,恨這樣沒用的自己!

可是,她為什么會變成這樣?為什么會躺在這里不能動?為什么——

怎么都想不起來,想不起來發生了什么。

手指,用力抬了起來,慢慢的,可是,即便是動一根手指,都感覺要動用全身的力氣。本來就虛弱的身體,已經開始出汗了。

一點點的,手腕要朝著床邊移動。頭發里全是汗,她感覺自己已經沒有力氣了,感覺自己已經把手移動到床邊了,可是一看,依舊好像在原地沒有動一樣。

好恨自己啊!淚水從眼里涌了出來。

低聲的啜泣聲,讓霍漱清猛地驚醒了。

睜開眼的瞬間,他愣住了,可是很快的,他就反應過來了,這啜泣聲不是來自別人,而是她。

「丫頭,丫頭,怎么了?」他趕緊撲到她身邊,擦著她的淚,擔憂地問,「是不是哪里疼?是不是不舒服?」

可是她只是哭著搖頭。

「乖,乖,不哭了,不哭了。」他抱著她,喃喃道。

他越是這樣說,她的淚就越是沒有辦法止住。

為什么她會忘記他?她怎么可以忘了他啊?

「噓,噓,乖寶貝,不哭了啊,聽我說,好嗎?別哭了。」他擦著她的淚,哄著她道。

她努力克制著淚水,望著他點頭。

他擦著她的眼淚,認真地注視著她的臉龐。

「我知道你現在很清醒,所以,我們,可以好好談談嗎?不管你對我有什么意見,你想要我做什么,你現在就和我說,我會努力去做。」霍漱清道,蘇凡點頭。

「丫頭,我知道他們都在和你說我們的關系,說我們過去的一些事,我也知道你忘記了那些,你忘記了我,我是很難過,可是,丫頭,我不會逼你接受我,不會逼著你像過去一樣的愛我——」他的每一個字都那么認真,那么深情,即便是她不記得自己和他的過去,現在聽他這么說,也不得不會被他感動。

感動是感動,可是她總覺得他這是在對過去的那個她說,而不是現在的這個她。

「我,很愛你嗎?」她打斷他的話,問。

霍漱清不禁笑了,道:「一般來說,問這種話的時候,提問題的人是不愛被問的人的。」

蘇凡不禁有點尷尬,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他卻搖頭,道:「那三年你一個人在榕城,受了那么苦,還帶著一個孩子——」他說著,頓了下,靜靜注視著她的雙眸。

「小飛和我說過,你生了念卿之後,出院了一個人住在連空調都沒有的房子里,冷冰冰的——」他說著,鼻子里好像有什么液體一樣塞住,臉上卻依舊是她曾經熟悉的溫暖的寵溺的笑容,「丫頭,不管你現在是什么樣子,我都會陪著你,過去你為我受了那么多苦,現在,以後,我會用我生命的所有時間來補償。所以,我會給你時間,我會陪著你想起以前的一切,陪你變成過去那個愛哭愛笑,很聒噪的蘇凡!」

蘇凡擠出一絲笑,望著他。

「我們有很多時間,所以不著急,我們,慢慢來,好嗎?」霍漱清捧著她的手,輕輕放在唇邊親了下,「我會等著你,丫頭!」

病房里,一點聲音都沒有,只有四目相對。

可是,即便是四目相對,霍漱清也找不到記憶中的眼神,記憶中的感覺了。

她,不再是過去的蘇凡。

一切都有機會,不是嗎?還有機會!

「謝謝你,可是我——」蘇凡想說,她不一定會想起來,可是,她沒有說出來,她眼里的他,是那么深切地在期待著她,她怎么可以讓他傷心?

她點點頭,霍漱清的眼里,流露出激烈的喜悅,他吻著她的手,卻好像還是不夠,唇瓣移向了她的臉頰,她的嘴唇。

他的動作那么輕,他的呼吸雖然急促卻像羽毛一樣滑過她的臉頰,連她皮膚上最細微的絨毛都在跟著顫動。

可是,她的腦子里有種奇怪的感覺涌了出來,猛地,她別過臉,不再看他。

霍漱清愣了下,看著她。

誰都沒有動。

空氣好像凝滯了,好像剛剛的激情都是幻夢一般。

霍漱清知道是自己有點過早激動了,可是,他沒有想到她還是這樣反應。

蘇凡也知道他此刻很尷尬,她感覺到了他的熱情,可是,她沒辦法回應他,她,不能回應他!

良久,蘇凡轉過臉望著他。

「對不起,我,我不喜歡,不喜歡這樣,抱歉!」她輕輕地說。

此時的他,對於她來說,和一個陌生人無異,被一個陌生人這樣,任何人的心里都不舒服的。

霍漱清並不是不明白這一點,可是,把自己放在一個陌生人的立場,做起來不像說起來那么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