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太後威武(2 / 2)

這一點點的動靜,卻驚動了本就守候在屋外的秋蟬。要論忠心,太後身邊的秋蟬自然是第一人了,盡管有守衛架著不讓她靠近里面一步,但尋到一個空隙,她奮不顧身地就沖向了船艙,推門而入了。

這是個極為忠心的丫頭。

蕭時向來無視這些奴婢的,此時倒有些另眼相看了,所以看這秋蟬有些若有所思。如果說太後有什么秘密,其他或許不知,這個秋蟬倒是未必……

這些不過靈光一閃,他還沒來得及深想,唐詩已經整裝完畢,一身玄衣用金絲勾勒的海棠花裙,飛仙髻上兩側各別鏤空雕花簪,正中鳳銜金穗簪。即便沒有刻意打扮,不過普普通通足以出門的裝束,卻比旁人精心裝扮都要絕艷。

唐詩疑惑地歪了歪頭,就見蕭時不知何時手上抓了件雪白的鶴氅,親自上前帔到了她身上,還親自為她系帶。

這場景……倒是有些眼熟。

然後被蕭時協著出門,才發現深秋的水面上遠比待在船艙要涼多了,更何況天已微亮,風更比白日里要強勁得多。

這便宜兒砸倒還挺體貼的。

唐詩攏了攏鶴氅,輕易地就將肚子遮擋起來,這就幾乎看不出她已經懷有身孕,且除了蕭時,倒也沒人抬頭直視天顏,足以偽裝了。跟著幾步後,看到了緊跟他們船的還有另一艘更大,看起來更奢華的船,一看就知道蕭時一定乘夜從那大船過來的。

蕭時直接帶著她換了大船,進了他用作書房的船艙。

「這些都是他們送來的各家閨秀,其他姑且不論,丞相府和太尉府的千金,還有鎮國將軍、三位國公府上的……要真選一個皇後,必出自這些人當中。」蕭時指著桌上堆得比小山還高的畫軸,邊說邊打開畫卷,像是要給唐詩詳細介紹。

看來他是認真的。

唐詩邊聽邊上前,隨意看了兩幅,見畫上全是正正經經的美貌仕女(廢話,誰家會把家里的姑娘畫得不正經?)!總之一眼看去,玲琅滿目的,全是美人,只是畫風挺抽象的,反正她是看不出來五官。

古代的相親模式基本就是這樣了,成婚都看門戶,能不能娶到真正的美人全憑運氣。

雖然她看不懂,但還是裝模作樣地看了起來,直到蕭時打開其中一幅畫軸,道:「咦,怎么還有沈太傅的千金……」

沈太傅?

唐詩的耳朵動了動,身體倒是快一步反應過來,一手奪過他手中畫卷,見與別的畫卷一模一樣的畫風,反正都是一樣的體型,完全看不出美丑的五官,只有左下一行小字,閨名「沈玉影」三個字足以令她耿耿於懷。

真是……久違了……

上次聽到這名字,還是因為好幾個月前晉江君給的劇情,這女主角重生後簡直就是開了外掛,即便拋棄了前一世的皇帝老公,重來一次居然還能再當一次皇後!

「沈玉影,名字倒是不錯。」雖然畫卷被搶走,蕭時還是勾著頭來仔細瞧了瞧:「還是個美人呢。」

當然是美人,還是個要你命的美人呢!

唐詩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將沈玉影的畫卷隨後一擲,一邊看別個畫卷,一邊漫步盡心地道:「這你都能看得清楚美丑?我看呢,你還是少被這些畫師們騙了,只要給錢,什么樣的美人畫不出來,可你要大婚的對象,那是要對著她一輩子的,萬一實物沒有圖片好看,難不成還能退貨?」 以這種相親方式的話,那就是現實中的淘寶款和實物圖的差距。

蕭時啞然失笑,轉眸掃過她晶瑩剔透的臉龐,不得不承認,太後的美貌的確少有,恐這些畫卷中如花年紀的千金,也難有一二能敵。

「我看哪,你還是慎重一些為好,不如辦個筵席或者詩會,邀這些姑娘前來?這種東西既能修整美丑,也看不出品性,如何作數?」唐詩指著畫卷道。

僅僅看了幾幅她就發現了,不是這些畫師根本就是同一個人,就是這個年代統一都是這種抽象的畫風,一樣的身段,不同的僅僅只是衣著和姿態,一樣的杏眼修眉,不同的僅僅只是畫得顏色深淺。

蕭時看出她眉眼間的疲態,將她扶至窗欞下的美人榻上。

這個年代講究娶妻娶賢,何況皇後,用不著有多美貌,身份相當、端庄賢淑最要緊,要是還能給他帶來助力自然也就更好了。所以蕭時本來就並不在意她們的容貌。

他也往榻上一坐,擺了一個姿勢就垂眸細想那個沈太傅的千金……叫沈玉影嗎?

此刻正在閉目假寐的唐詩萬萬沒有想到,她耗費心力想要轉移蕭時的注意力,致使他對女主毫無好感,哪料到反而因此令他對女主印象深刻,世事無常啊。

與此同時,寬廣厚重的宅邸,一道行色匆匆地身影穿過回廊,進入了一片竹葉繁茂,風景獨的院落。

她沒有片刻的遲疑,疾步上前推開房門,入目的是擺滿各種藏書的櫃子,古色古香、干干凈凈,隨便一呼一吸間,就能聞到滿滿的書卷氣息。但她此刻無暇他顧,而是對著正埋首案前冥思苦想的中年文士朗聲喚道「爹爹」。

「阿影?」他便是沈玉影的父親沈書良,且還是當今皇帝的太傅。

沈書良作為帝師已經逾八載,祖上皆是書香門第,讀書人多了,自然也就出了不少的高官和名士,所以別看太傅不過只是虛職,在得不到皇帝寵信下也根本沒有實權,但他背後有著龐大的關聯和姻親,在京城也算得上是個大族了,沒人敢小覷。

沈太傅有三個兒子和一個女兒,長子入了翰林,次子進了軍營,三子挺特別,只喜歡行商,這便也是他們夫妻縱容的結果了。雖然兒子都出息,可唯有獨女沈玉影是掌上明珠,是他恨不得為她摘星撈月那般寵愛……

此時,沈玉影一陣風似的進了書房,心急如焚的她因為疾步而顯得微微有些氣喘,白凈的面龐也浮現一層薄暈,帶著少女特有的清麗,又因為眸中的熾熱而顯出一種別樣的氣勢。

「爹!選秀這樣大的事,為何女兒完全不知情?」在沈太傅尚未來得及反應之前,她的發問急促而看起來有些像是質問,但事情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她也就顧不得了。

前些日子,一場風寒幾乎差點奪去了她的性命,好不容易養好了身子,沈家上下自然心疼寶貝得要死。可誰都不知道,再一次醒來的沈玉影,卻非原來那個雲英未嫁、不知世事的沈家千金,而是曾入主中宮的那個雍容華貴、德才兼備的皇後娘娘。

那一世的經歷,恍若梁柯一夢,卻又刻骨銘心。她仿佛依稀記得,她披著腥紅的嫁衣,十里紅妝浩浩盪盪地從午門一路經過五鳳樓,當年涉世未深的她,帶著忐忑不安和滿懷的憧憬,一步一步地走進皇城,踏入未知的的深淵。她還清清楚楚地記得,當初那個年輕的帝王俊美的側臉,帶著意氣風發,和嚴酷冷峻的神情……

原本這一切應當是個瑰麗的夢境,可她不知道怎么落到滿門抄斬的地步。勾結亂黨,叛國求榮……這些怎么會和她沈氏一族有牽連?!父兄皆亡,九族之內盡數被誅,可恨她身在冷宮,半點消息都不知。要不是蕭時,她何至於被那賤人害死?甚至還來不及為父兄沉冤得雪!

所以重生的沈玉影在剛醒來的那段時間里,可以說是惶惶不可終日,翻江倒海的回憶和噩夢終日纏繞,一度令她虛弱得差點沒挺過去,渾渾噩噩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她確信自己又重新回來了……

這一次,她絕對不會再走從前的老路!

這一世,她要帶著她沈氏一門,身帔榮耀地在這皇都屹立不倒!

所以不論如何,她都不會去參加選秀,甚至她剛醒的那段時日里,明里暗里已經暗示許多回了,總之不管那皇位上的蕭時現在有多深入人心,她也絕不願意與他再有一絲一毫的瓜葛。

對此,沈太傅及其兄長只是笑話她,以為她孩童心性,只當她玩笑之語,哪能料到她當真是言出必行。沈太傅自然也沒有料到此事對沈玉影來說竟嚴重到如斯地步。

歷朝歷代,不論皇權更替,這個社會的規則俱是如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像沈太傅這般已經是難得的開明了,如若他心尖的寶貝當真不喜的人,他肯定也是不會點頭的,這點自信沈玉影還是有的。只是有些事情,她卻並不知道得一清二楚。

沈太傅見自家閨女面色凝重,不滿的臉上,隱隱還有些慌亂和驚恐,頓時心里有些吃驚的同時,不免有些愧疚,再三斟酌下,他還是揀要緊地說:「阿影你有所不知,陛下選秀雖是攝政王請奏,可事到如今,已經不是如此簡單的事了。」

他起身繞過書案,按著沈玉影坐下,將研磨的小廝屏退,待屋子里又重新悄無聲息,這才低聲道:「陛下正值青春旺盛的年紀,可他身邊一無妃嬪,二無子嗣,所以後宮妃位便成了各族必爭之地。所以到了現在,絕非陛下或者攝政王可控了。」

「那又與我何干?」她曾不止一次地暗指絕無嫁入宮門的打算,所以口氣難免不好。

可沈玉影越對此事避之不及,沈太傅自然也越是無奈:「盡管有些人未必看得上那些許權利,但哪里能輕易容許旁人撿漏?朝堂之事你還是不知道為好,只是如今不論陛下還是各方勢力已經騎虎難下,而選秀在即,大婚一事也就順理成章了,所以明里是選秀,實則只是在角逐皇後之位。」

如今朝中勢力以趙丞相、劉太尉為首,攝政王又是另一股勢力。這幾人都沒有表面看上去那般簡單,底下盤根錯節的關系,就連年輕的皇帝都難以撼動分毫,就是想滲入其中都無從下手。沈太傅雖然中立,但他處在權利的邊沿,所以對這幾人威脅不大,也幾乎沒有將他看在眼中,但正因為如此,皇帝焉能再給予他們更多的權柄?對丞相及太尉而言,同樣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政敵上位,誰也不知道枕邊風有多厲害,誰也不能保證未來的皇嗣出自誰家勢力。權衡利弊之下,將沈太傅等人空有家世,卻完全對他們構不成威脅的一並攪入其中,算是各方都默許的事,就連皇帝和攝政王也有此意。

沈太傅就算再不情願,卻也眾怒難犯。

他保留了一部分原有,說了一部分,但聰慧如沈玉影,加之此前在皇宮內廷傾軋數年的心機,未必不能參透其中。

可越是明白,她心中越是悲哀……

沈玉影失魂落魄地走出書房。

原來前一世她能登上後位,並非偶然,也並不是她自己不去趟這渾水,就能避開,哪怕她毫無作為,背後總有人會推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