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同火參上(2 / 2)

鄭宗心如亂麻地出了營地,渾身蓑衣的狄葉飛牽著馬慢慢走了過來,出聲問他:「如何?」

「是真的。」

鄭宗抬頭看了狄葉飛一眼,突然咧嘴笑了。

「難怪花將軍看不上你,你長得比她還漂亮,她怎么能接受你?」

狄葉飛扶著斗笠的手一僵,毫不示弱地出聲反擊。

「那也未必,我與她一起出去,看上去還算是相配,男人長得像女人,女人長得像男人,豈不是上天注定的?」

鄭宗突然沉默,滿臉黯然地搖了搖頭。

「我們都不必在這里爭啦,花將軍說她**慕的人一定得是個好人,我們都已經算不上什么好人……」

北涼一役,死在他們手里的忠臣良將也不知道多少,雖然說是為了消滅敵人,可那些人也大都是錚錚鐵骨的漢子,或是忠君**國的義士,這道坎,無論如何都過不去的。

鄭宗話音一落,周圍頓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只余下小雨滴滴答答的聲音。

「不管怎么樣,先回京在說,此時不是談這些風月的時候。」

狄葉飛翻身上馬。

「她情願暴露自己是個女人都不願再在軍中了,可見必定發生了什么事情,再加上之前那些流言蜚語,此時恐怕更是三人成虎,我們在這里談這種事情,何嘗不是一種對她的褻瀆?」

「我沒你那么風光霽月。」鄭宗也翻身上馬,眼睛微微眯起。「男人也好,女人也罷,對我來說,都沒什么區別。」

反正都是遙不可及的人物,別說只是沒那根而已,就算是斷手斷腳,能夠回一回眸看看他,都算是他賺到了,還管她是男是女?

只是若她是女人……

鄭宗有些難堪地捂住了臉。

以後更難名正言順的站在她身邊了吧?

***

話說鄭宗和狄葉飛一路打馬揚鞭,直奔平城,入城之時,看到鄭宗和狄葉飛身份憑證的城門官還以為自己是看錯了,拼命地揉了揉眼睛,想要從那塊將牌里看出個花來。

明明應該還在夏境的人,突然一下子到了平城,還是只帶著極少的行禮,只跟著一匹替馬……

這哪里像是什么將軍,簡直就像是那種送軍報的驛使!

「狄狄狄……」

這位將軍因為花木蘭的原因,如今在平城之中也是赫赫有名,很多傳言都說他很可能也是女人,而花木蘭能在軍營里一直沒有暴露身份,也是這兩位女將相互掩飾的原因。

「我們能進去了嗎?」

「能,你們請!」

城門官連忙讓路,目送著兩人入城。只是狄葉飛蓑笠下披散而下的白發讓城門官好奇地多看了幾眼,嘴里直嘀咕。

「這不是該壓著涼王回來的人嗎?怎么現在就回來了?!不行,我得和上官說一聲,萬一出了什么問題,我們還要倒霉!」

狄葉飛和鄭宗回平城回的無聲無息,他們手中有素和君接到消息後給他們開的白鷺官文書,一路從驛站不停換馬,又有驛站的官員接應,走的可謂是順通無阻,連沿路的門官都不敢盤查他們的身份。

要不是他們回平城不可能避開京中的諸人,他們甚至可以不必出示自己真正的身份。兩人都不是莽撞的人,可依舊都是抱著會被拓跋燾重罰的心理准備脫隊回京的。

從內城到花府的路狄葉飛閉著眼睛都能走,內城不能縱馬,狄葉飛騎著馬晃晃悠悠地過了昌平坊的坊門,眼見著虎威將軍府就在眼前,竟有些不敢靠近。

等見了花木蘭,他該說些什么?

是譴責她的隱瞞?

是詢問她女扮男裝的原因?

還是求她不要這么早解甲歸田,因為身後還有人在等著她?

狄葉飛勒住馬,瞬間明白了「近鄉情怯」是什么意思。

鄭宗沒想那么多,見狄葉飛突然不前,心中反倒快慰,駕著馬就從他身邊越過,一路進了昌平坊內,向著虎威將軍府而去。

鄭宗的毫不猶豫倒逼得狄葉飛心中突然一陣焦急,也跟著打馬相隨,像是你追我趕一般,很快就踏上了那塊熟悉的青磚地。

只是這熟悉的地方,此時未免也太熱鬧了些。

「讓我進去!你們就幫我通傳一聲!那羅渾呢?不是說那羅渾現在是花將軍的左衛率了嗎?」

一個粗豪的漢子渾身葛衣,在門口大聲地呼號著。

「那羅將軍去軍府幫將軍取東西了,走之前命令我們不准放陌生人進入。」這段時間各家子弟和女郎來的太多,甚至連文武大臣們拜訪的也有不少,賀穆蘭不堪其擾,最後干脆所有生人都不見了。

就算脾氣再好,每天被人像珍稀動物一般參觀,都是要火大的。

今日在門前看守的親衛並不認識這個男人,哪怕他自稱是將軍昔日在軍中的同火,他也不敢放他進去。

就在這段日子,自稱是花將軍遠方堂弟/侄子/外甥/同袍/同僚/八代以內親戚的人也不知有多少,花父花母出門認了無數次,沒哪一次是真的,把兩個老人家都累得夠嗆,花將軍甚至氣的有一次直接出了院子,單手拔了一棵樹把門口堵住了,讓他們都滾。

「我怎么算是陌生人呢?火長!火長!吐羅大蠻來啦!你怎么不見我啊!火長!」

他現在在家鄉負責操練民兵,一嗓子叫的震天響,狄葉飛直覺得耳朵一陣轟鳴,嘴角頓時揚起笑意。

他原本還有些「情怯」之感,曾經在花木蘭面前做出過很多蠢事的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才好。

可有了眼前之人在,他好像也沒那么不自在了。

這位,可是曾經自告奮勇教導他們何為「人倫之道」的勇士!

只是不知道,已經成了親的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在成親之前,先翻牆去看了人家女郎的手……

「你別叫了!你又沒有什么證明身份的東西!」

「廢話,老子這臉就是最好的證明,你不讓老子進去,老子就在門口等那羅渾那小子!」

「吐羅大蠻!」

狄葉飛微笑著開口。

「在!」

吐羅大蠻條件反射地回頭,一看蓑笠下滿是銀絲,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抓了抓後腦勺。

「奇了怪了,我在平城沒認識什么老人家啊……這聲音怎么這么熟……」

狄葉飛笑了笑,摘下頭上的蓑笠。

「狄……狄狄狄狄葉飛……」

吐羅大蠻瞪大了眼睛,指著狄葉飛怪叫起來。

「你你你怎么成了這幅鬼樣子!」

「狄葉飛?」

一聲驚疑的呼聲從他們身後傳出,淅淅瀝瀝的雨聲掩蓋住了馬蹄聲,他們又在門前爭執,竟沒有發現有人已經到了他們不遠處的身後。

這一聲更是讓吐羅大蠻驚訝,他立刻跳了起來,也不管滿頭白毛的狄葉飛了,撥開眼前的幾人就鑽了出去。

「阿單,總算等到你了!我一接到信就往平城趕,你離得還近些,怎么現在才到!」

一身黑衣的男人左手牽著個黑壯的小子,右手牽著一匹花馬,渾身上下已經被雨淋濕,有些狼狽地笑道:

「我不比你,我家這混小子非要跟著來,耽誤了我一些時間。」

他指了指狄葉飛,又指了指吐羅大蠻。

「阿單卓,喊人,這是你吐羅阿叔,這是狄阿叔。」

「吐羅阿叔,狄阿叔!」

阿單卓聲音也是典型的小男子漢,粗聲粗氣的,叫的狄葉飛和吐羅大蠻頓時笑了起來。

「哈哈哈,火長這下肯定是傻了!你家混小子居然來了!早知道我也把我兒子帶來!」

「你兒子才滿周歲吧?」

「老子的兒子,一歲也能騎馬,呃,坐馬!」

吐羅大蠻豪爽地笑著,阿單志奇聽他又開始胡言亂語,不禁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扭頭看向狄葉飛。

一旁看了半天的鄭宗終於忍不住了,滿臉茫然地問狄葉飛:「他們是誰?你認識?什么火長?」

狄葉飛對著阿單和吐羅張開雙臂,擁抱一番後貼了貼臉,互碰了雙肩,行了鮮卑人久別重逢的大禮,整個人激動的都在顫抖。

聽到鄭宗的話,他驕傲地指了指他們。

「這是我和火長的火伴,曾經同生共死並肩作戰之人!」

鄭宗赫然抬眼,仔細看了看滿臉絡腮胡子的粗豪漢子和面容顯得有些蒼老的阿單志奇,只覺他們的長相氣質都平淡無奇,根本找不到狄葉飛、那羅渾那樣劍鋒出鞘一般的氣質。

阿單志奇也好奇地看了眼鄭宗,但見鄭宗整張臉都被毀了,有些擔心自己盯了對方會讓他心中反感,所以只看了一眼就扭頭和狄葉飛頷首示意:

「原本想說一聲別來無恙,可見你一頭銀發,竟有些說不出口了。」

阿單志奇是同火之中一直起到橋梁作用的人物,狄葉飛也不知受過他多少照顧,當看到阿單志奇左邊的手臂軟弱無力地垂在身側,頓時眼眶一紅。

「阿單志奇,你怎么也來了,我才是該說別來無恙的那個……」

「聽到火長的消息,我怎么能不來?不僅我們來了,若干人那小子聽到風聲,恐怕也要跑死馬……」

阿單志奇拉起好奇地東張西望的兒子,穩穩地踏上將軍府的台階。

「除了我們這群同生共死的火伴,又有誰有資格去敲開她的大門?」

無論誰有意見,都得先過他們這一關。

無論花木蘭是不是女人,他們來,是為了……

挺自己的兄弟。(ww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