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廟堂之高(六)(2 / 2)

論計謀。梁守恆不如趙普,論學識。不如霍知行,論判案斷理不如錢向南,但是,梁守恆地優點在於辦事四平八穩,公道正派,任靈州刺史以來,辦事盡心盡力,在靈州城內很有人望。

梁守恆身體已胖,他捻著越來越濃密地胡須,滿臉高興,道:「既然大家都這樣有把握,就分頭行事,把好事辦好,我在衙門處設了一口鍾,等到鍾響三聲,大家就集中到衙門口,我們一起到軍營中去。」

自從第一次和柳紅葉密談之後,侯大勇敏銳地察覺到里奇部的弱點,侯大勇就在靈州城內最好的酒樓-青城酒樓設宴款待柳紅葉、吳越州和柳江清,有意讓柳紅葉見識靈州的繁華和富庶,堅其歸順之心。

青城酒樓是西北少見的三層酒樓,蜀商趙傑移師靈州之後,趙傑和侯大勇合作生產的蜀地茶葉,冒用了閩茶的牌子,賺得盆滿缽滿。移師靈州以後,趙傑常聽到朋友們抱怨靈州沒有好酒樓,在侯大勇地鼓動之下,花血本修建了這一座三層樓高地青城酒樓,由於資金充足,酒樓不過一年就修建成功,青城酒樓去掉了蜀地的繁瑣雕飾,多些北地地粗獷之氣,趙傑請來書法名家,請寫了店名,還特意從成都府請來了數名好廚師,青城酒樓開業,一炮打響,成為靈州眾商休閑聚會洽談生意最好的去處。

趙傑聽說侯大勇要在酒樓招待里奇部的長老,自然不敢怠慢,最好地三樓全部留給了侯大勇,三樓一律不接外客,專心接待節度使一行。

石虎、劉成通應邀參加了青城酒樓的宴席,六人談論西北諸胡趣事,相交甚歡。

城內突然響起了幾聲激越清脆的鍾聲,然後人聲喧囂,侯大勇笑道:「城內百姓聽說里奇部今日要來,簞食備酒,要到軍營勞軍。」

青城酒樓是靈州城內第二高大的建築,六人站在窗前,街道地景致一覽無余。只見街道上無數男女,手持桶、盆、籃諸物,朝訓練營方向走去,其間有許多垂髫童子,在隊伍中打鬧追逐,不斷傳來大人的吆喝、斥責之聲。

柳紅葉和吳越州對視一眼,兩人都是軍政雙通之人,雖無一言,心意卻相通:靈州百姓此舉顯是有所准備,定是侯大勇的意思,侯大勇能有此心,也足見其誠。

柳紅葉深深長揖道:「柳某替軍士們謝過節度使。」

侯大勇習慣性地揮了揮手,道:「何談謝字。里奇部雖離開故土百年,可是血濃於水,你們永遠都是中華子民。」

「血濃於水。」吳越州在心里默念數遍。

里奇部在陰山腳下居住百年,仆骨、同羅等不少小部族視其為友鄰,甚為友善,但是,黨項、契丹等大族一直沒有停止對里奇部的征伐,里奇部在血和火中頑強地生存。當侯大勇說出「血濃於水」之時,三人均感同身受。

侯大勇向劉成通看了一眼,劉成通會意地拍了拍手。

屋外走過了數名手持琵琶的女子,坐定之後,一名女子先來了一曲《春江花月夜》,此曲甚為平常,女子彈來也是中規中距,沒有出采之處。第二曲則曲調一變。旋律頗為低沉憂傷,柳江清精通音律,聽到如此新穎之曲,不覺大感興趣。

引曲一過,一名紫衣女子唱道:「你可知里奇不是我真名姓。我離開你太久了,母親!但是他們擄去的是我的肉體,你依然保管我內心的靈魂,一百年來夢寐不忘地生母啊。請叫兒的乳名,叫我一聲江南,母親!母親!我要回來!母親!母親!」

這首曲子是侯大勇依據聞一多先生的《七子之歌》所改編,曲調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一首經典老歌,侯大勇略略改了幾個字,就編成了《里奇之歌》。

柳紅葉、吳越州兩個人都在石山書院里任過教,琴棋書畫無所不精,初聽此曲。只覺曲調怪異,歌詞純為鄉間俚語,粗陋不堪,但是,當第二遍眾女人同聲齊唱之時,卻覺每一個字都直鑽內心深處,如細針反復扎剌著心靈最柔軟的部分,當幾個女子吟唱到第三遍時。吳越州淚水奪眶而出。

六人重回酒席坐定。氣氛一時有些凝滯。

侯大勇最先說話,道:「聽劉郎說起。石山開辦了六年義學,還建有石山學院,孤懸草原而是不丟失傳統,里奇部真是了不起。」侯大勇這個贊譽出自真心,里奇部以區區一萬之眾,經百年不衰,反而成為草原上的強悍之族,確有其獨到之處。

「我們在靈州也辦有嵩山書院,但是一直缺乏教師,石山書院已有百年歷史,師資力量雄厚,遠非嵩山書院可比,在下冒昧,想請石山書院派一些教師到嵩山書院任教,幫助我們把嵩山書院辦好,多為黑雕軍和靈州培養人材。」

經過五代的不斷內亂,中原早已斯文掃地,讀書人的地位日落西山,成為武人地附庸,反而是處於草原地里奇部,在石山內開辦義學和書院,全族都通文字,素質之高已超過中原,柳紅葉很以石山書院為傲,侯大勇此言,恰好騷到柳紅葉的癢處,他略一思忖,看了柳江清一眼,道:「犬子就在石山書院任教,如若不棄,可讓江清帶領十人到嵩山書院當學員。」

劉成通到進入過石山,知道石山書院教師都是出類拔萃之人,柳江清二十多歲,能在書院任職,定是了不起地人才,不禁多看了柳江清幾眼。

侯大勇笑道:「柳郎能留下來,那當然最好不過。」話鋒突地一轉,道:「里奇部人才濟濟,但是,里奇部畢竟囿於一地,人才如此之多卻發揮不了作用,實在有些浪費,我有兩個建議,一是可選拔一些子弟到黑雕軍中任職,或到靈州、同心城、西會州、靖遠等地任地方官,二是可以選拔一些優秀人才,由我保送到京師應試。」

石虎和侯大勇推誠布公地談了一次以後,雖然仍舊寡言少語,沉重的心理負擔卻放了下來,他在心中一動: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向來是讀書人的志向,里奇部出自江南士族,很難拒絕這樣的建議。如若里奇部人才參加朝廷考試,以侯大勇當朝宰臣的地位,必定有不少里奇部族人能進入了朝廷,這些人自然對侯大勇忠心耿耿,成為侯系中堅。

石虎不由得對侯大勇天衣無縫地安排深感佩服:如此老謀深算的好計,侯大勇談笑間就提了出來,當真了得。

柳江清素有大志,里奇部有不不飽學之士,苦於石山的條件,只能終老山林,現在一扇通往外面廣闊世界的大門被眼前之人輕輕就推開了,柳江清禁不住反問道:「節度使願意保舉里奇部族人到京師應試?」

侯大勇已看到了柳江清眼中射出的焦灼光芒,很自信地笑道:「那當然。」劉成通是進士出身,他笑道:「靈州地處邊地,老百姓性情剽悍,但是文風不盛,近二十年沒有中過進士,朝中靈州籍官員鳳毛麟角,里奇部族人若能夠參加禮部之大考,定能為靈州增光添彩。」

柳紅葉、吳越州再次對視一眼,柳紅葉長嘆道:「若里奇部地飽學之士聽到這個消息,定會涕淚橫流。」

吳越州突地猛拍胡桌,悵然道:「節度使如此深明大義,在下佩服萬分,唉,廉縣城外的二千里奇軍士死得真是冤枉,這一筆帳要算在耶律大光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