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廟堂之高(二十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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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廟堂之高(二十二)

夜已深,楚州城一片黑暗,沒有燈光跳動,沒有夫妻呢喃,沒有小孩哭鬧,沒有看門狗狂吠,只有零星的慘叫聲、重傷軍士的呻吟聲、軍營里此起彼伏的鼾聲。

血腥、濃重得讓人窒息的血腥,鋪天蓋地籠罩著楚州城。幾匹快馬在城中奔馳,馬上是中軍傳令兵,他們一邊奔跑,一邊大呼:「屠城結束,各軍回營。」

各、軍、回、營,這幾個字在血風中漸漸遠去,隱隱約約又在城內回盪。

城南有一個干凈整治的小院,為都監鄭起業居所,柴榮入城後,就暫時住於此。其實,城內最好的院落為防御使張彥卿的府弟,只是張府人口頗多,大屋小廳血腥氣太重,而鄭起業是都監,家屬均為人質在南唐主手中,府里只住了一個小妾和三個奴仆,人少,血腥氣就稍稍少一些,軍士們提水沖掉地上的血跡,燃起禪香,鄭起業的院落就恢復了往日的雅致和干凈。

在鄭府的大廳里,擺了七八張桌子,每張桌子前都有一個燒鍋,燒鍋下面是做工精致的小鐵爐,鐵爐里燃燒著紅通通的木炭,燒鍋里盛著暗灰色的熱湯,在炭火的燒炙之下不斷地翻滾著,破裂的氣泡中散發出令人垂涎欲滴的羊肉香味。

柴榮專心致志地吃著肥嫩的羊肉,似乎沒有理睬眾臣的激烈爭論。

范質是老資格的宰臣,雖說大周朝實行的是首輔宰相輪換制,可是憑著其資歷,他在幾位宰相中說話仍然最為分量,他不緊不慢道:「契丹新主耶律述律年少執政,朝政頗為荒廢,據傳他每夜招來眾臣酣飲。經常是通宵達旦,第二天白天才起床,遼人稱之為睡王。遼之燕王牒蠟被殺以後,繼燕王牒蠟鎮守幽州的是南京留守蕭思溫,蕭思溫是公主駙馬,為人不修邊幅,最是怯懦無能,此時。正是奪回幽雲十六州的大好時機,正可謂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若錯失良機,等到遼人恢復了元氣,則北伐定然難上十倍。」

范質所說之事,涉及在遼國的內亂:內亂始於遼太宗耶律德光之死,耶律德光當年率失兵攻入大梁之後。滅了後晉,耶律德光卻在北歸路途中,病死在河北在殺狐林,南院大王耶律吼、北院大王耶律翰共同擁立永康王兀欲為帝,是為遼世宗。而遼國述律太後喜愛幼子李胡,擬立為帝,太後、李胡率軍與遼世宗戰於潢河,遼世宗勝利。不過亦留下許多暗流和政爭,最後遼世宗也被謀殺,於是睡王耶律述律即位,他即位以後,又殺掉了密謀反叛的燕王牒蠟。

大周一向以遼國為主要敵手,因此,眾位大臣對這一段歷史都知之甚深。不過,相同地歷史因為不同人來解讀。也會有不同的看法和結論。

侍衛軍主帥李重進是皇親,更是重將,他素知遼軍的戰斗力,和范質兩人意見完全相左:「遼人朝政雖然有些亂,可是遼軍軍威極盛,遠非南唐、西蜀所能相比,我軍如果要北伐成功,必須要動用最精稅的人馬。還有分兵防守南部邊境。中原腹敵只怕空虛異常,若此時北漢軍從澤州南下。直襲大梁,和遼軍形成夾擊之勢,則大周朝就十分危險了。」

李重進加重語氣道:「我的意見仍是先南後北,趁著我軍接連攻克楚州、揚州、濠州的威勢,掃平南方,然後再攻打西蜀和北漢,等到中原大定,我軍再和遼人決戰不遲。」

范質不以為然地道:「大周四面皆敵,不論先南後北還是先北後面,如終要面臨兩線作戰甚至三線作戰的困境,如將軍所言先南後北,在南線作戰之時,若遼軍和北漢軍南下中原,我軍豈不是也會陷入兩線作戰?」

李重進向來心高氣傲,只是此時有陛下在場,說話者又是老資格宰相,他才沒有發出尖酸之語,不過,范質話音剛落,李重進似笑非笑道:「這四年,我軍先和西蜀決戰在鳳州,然後三戰南唐,怎么沒有見到北漢軍和遼軍南下?」他鼻子輕輕哼了一聲,道:「北漢劉崇若沒有遼人支持,早就被我軍的滅掉,所以,北漢和遼人也算得上唇齒相依,所以我敢肯定地說,我軍若攻打遼人,北漢必然出兵。但是,我軍攻打南唐,和遼人沒有利害沖突,他們自然不會出兵相助。」

北漢是大周地世仇,北漢主劉承均依靠著在契丹軍的保護,占據了山西,就如一把長弓一樣對准大周朝的軟脅,隨時都有可能制大周於死敵,因此,李重進的假設極有道理。

柴榮登基之時年僅三十三歲,稱帝後在高平打敗了北漢和遼的聯軍,由此信心大增,滿懷雄心壯志,道家高人陳摶通過無極圖,算定柴榮在位三十年,柴榮更是信心百倍地許下三十年帝王鴻圖:「十年拓天下,十年養百姓,十年致太平」。

為了達到十年拓天下的目標,柴榮和范質、王朴等等心腹重臣多次探討平定天下的戰略,關於平定天下的戰略,重臣們分為「先南後北」和「先北後南」兩派,戰略方向事關全局,重臣們互不讓步,已經爭論過數次,柴榮鼓勵雙方爭論,但是一直沒有明確自己地主張。

范質是堅定的「先北後南」派,王朴、李重進、趙匡胤是堅定的「先南後北」派,王薄、張永德並無定見,時常在兩派中游離。

范質和李重進激烈交鋒之時,殿前司主帥張永德只顧低頭吃菜,對戰局不發一言,張永德的夫人就是著名的壽安公主,與壽安公主性格相反,張永德性格頗為優柔寡斷,因此,在前線地殿前司禁軍實際上是由趙匡胤指揮,對於「先南後北」還是「先北後南」這種涉及全局的戰略,他沒有自己成系統的認識,聽雙方爭論。一會認為范質有理,一會又認為李重進有理。

趙匡胤見張永德並不發言,看到柴榮的眼光掃向自己,就道:「在下覺得統一天下還是先易後難為妥,遼軍戰斗力甚強,如果我軍不能迅速破敵,而與遼軍僵持不下,南唐、西蜀極有可能趁著中原空虛之際。出兵襲擾邊境,我軍分兵應付,局面難免就會糜爛。南唐、西蜀相對較弱,只要滅掉南唐、西蜀等南方勢力,再掉頭北上,此時可以利用南方充裕地錢財物質,為北伐提供軍資,這樣我軍必然實力大增、勢氣如虹。破北漢也就順理成章。」

侯大勇以前沒有參加討論過這種事關全局的戰略,因此沒有急於發言,只是靜靜地聽。

當趙匡胤說完之後。侯大勇心道:在另一個世界地歷史中,趙匡胤就是按照先南後北的戰略,平荊南、西蜀、南漢和南唐。最後又滅掉了受到契丹人保護的北漢,基本實現了統一,可是北漢滅亡之後,宋人從此與契丹全線接壤。也就失去了緩沖之地,北方邊患由此興起,高梁河、歧溝關等戰役慘敗之後,宋軍在北方全線被動,僅能自保。從此,北方邊患不斷,隨後,黨項建國。女真興起,宋朝被輪番欺凌,最後,蒙古崛起於大漠,橫掃了亞歐大陸,滅國無數,宋亦不能免,終被來自北方的游牧民族所征服。

想到這里。侯大勇神情就有些凝重。

柴榮把目光轉向了侯大勇。道:「侯愛卿,你怎么看此事?」

侯大勇雖是新任的宰相。但是在朝中時間極短,率軍來到楚州以後,除了獻計用火葯破楚州城以外,基本上沒有對國事發表意見,此時,柴榮點名,侯大勇也只有拿出自己的觀點。

侯大勇來自現代社會,對於判斷歷史發展方向上,比范質、李重進、趙匡胤等人有先天地優勢,他知道在座每一位重臣的觀點,都有可能影響了社會歷史地發展,因此絲毫不敢怠慢,他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來,這才道:「總體上來講,臣贊成先北後南的主張。」

范質是孤獨的「先北後南派」,見侯大勇開宗明義的支持自己,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高平之戰時,李重進的地位遠遠高於侯大勇,曾短暫地做過侯大勇的上司,不過,侯大勇很快就被柴榮調到了張永德地手下,當時張永德和李重進地矛盾極為尖銳,已經到了水火不容地地步,李重進頗為惱怒侯大勇由侍衛軍調至殿前司,曾經借故多次刁難過侯大勇。

李重進萬萬沒有想到,數年時間,當年地一名中級軍官居然一躍而成為了皇親國戚,官職也是一升再升,不過五年時間,就由黑雕軍都指揮使變成了大周朝宰臣。此時,聽到侯大勇的表態,李重進英俊陰冷的臉頰輕輕抽動了數下,隨即又平靜了下來,此時的侯大勇已非吳下阿蒙,輕易樹強敵是極為愚蠢地。

「臣所說的先北後南,准確來說應是先北後南再北,分四個步驟,第一步,掃平長江以北的殘敵,趁勝奪取舒州、蘄州、黃州等地,徹底將南唐勢力趕到長江以南;

第二步,集中我軍主力,奪取幽雲十六州,只要能夠奪取這十六州之地,以此為屏障,遼人就難以輕易躍馬中原,臣所說的向北,主要就是奪取十六州這個戰略要地,而不是與遼人決一死戰;

第三步,穩住北方之後,就可以再次揮軍南下,先攻稍弱地西蜀,次攻南唐、南漢等南方勢力,南方大定之後,再返身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