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一 陰謀(1 / 2)

斗鎧 老豬 5856 字 2023-01-30

介月。比起江南的煙花春雨,北疆的天氣來得格外酷烈漆四入冷的時候。北疆的寒風能把人刮得脫掉一層皮,夏天炎熱時,這烈日也能把人曬的同樣脫一層皮。

從北方草原吹來的熱風,吹得東平鎮帥府門前的大旗獵獵飛舞,旗下站崗的衛士也被吹得臉蛋紅撲撲的,汗流浹背。

在東平都督的官衙里,東平都督長孫壽一身正裝官袍,臨襟正坐地批閱著厚厚一疊公文。

在武」的舊同僚眼中,當時還是都將的長孫壽有很多的缺陷,他殘忍、冷酷、不懂交際、缺乏情趣和幽但誰都不能否認,長孫壽是個做事認真、非常勤政的人。

長孫壽在武」擔任都將時的一些事跡,至今還在武川軍界流傳。他懷疑軍需官貪污了喂養戰馬的黃豆,用劣質食料摻雜來喂馬上千匹戰馬。就算每匹戰馬每頓能克扣下半年黃豆。日積月累下來都是一筆大收入了於是叫了軍需官過來問,軍需官抵死不認。

貪污軍餉很容易查證,但貪污戰馬的食料是不易查證,因為戰馬不會說話。放在別的長官身上,要不是找個借口將那軍需官揍一頓軍棍算了。要不是干脆就此了事。但長孫壽卻是與眾不同,他當場下令殺了兩匹戰馬,割開胃袋幕檢查,看到了里面的劣質草料於是,軍需官無可抵賴。長孫壽當場下令將他梟示眾。

消息傳開,武川的大小軍頭們戰栗。這種冰山般冷酷的酷吏風格,是邊關武將們最厭惡的。武將們盡管說不出來道理,但他們都直覺地感到了威脅。

所以。當長孫壽被調離武川的消息傳開時,武川的各個軍營都在大放鞭炮。當然,參面的說法,這是為了慶賀長孫都將大人高升,實際上。到底在慶祝什么,大家都是心里有數的一送瘟神!

門外響起了塔塔的腳步聲,有人走了進來。對著長孫壽微微一躬:「都督

「嗯。」長孫壽頭也不抬:「劉管領。你說吧

「是。卑職奉都督指令,收集東陵衛孟聚的資料,有些進展了。孟聚。各京人士,乃洛京士族孟家次房四子。

太昌元年,他於洛京府試中以二十七名上榜,得授秀才;

太昌六年,他轉投東陵衛洛京署,歷任兵長、侯督察;

太昌八年八月,孟聚轉仕北疆靖安東陵衛;於刑案科任侯督察;

太昌八年九月,孟聚破獲滅絕王大案,從而得到東平陵衛鎮督葉迦南賞識。從此青雲直上。短短一月間,他歷任靖安東陵衛軍情室主辦、靖安東陵衛副主管、督察,然後在葉迦南死後,他竭力為葉迦南復仇,的到了東陵衛總署和朝廷的贊譽,因此接任東平陵衛鎮督一職

部下報告的時候,長孫壽始終沒有抬頭。但他算下了翻閱公文的手,傾聽得很專注。

他搖著頭,顯得很失望:「都是些陳年舊貨,先前都知道的,沒什么用處。」

十五歲的秀才,英勇無畏的勇士,忠心重情義的將軍長孫壽不相信。世上真的會存在高潔無暇的聖人,更不相信這聖人能做到東平陵衛的鎮督。在東陵衛這種地方,心不黑手不辣,連活下去都難,更不要說做到一省鎮督了。

自己見過的陵衛高官,哪個不是滿手血腥又貪婪的怪物?

但東陵衛里面偏偏就出了孟聚這樣的異類,他不貪婪,不冷酷,不殺良冒功。不濫殺無辜,不誣良為賊一所有陵衛軍官愛做的事,他都沒做。

這廝太奸猾了,履歷竟跟張白紙般白凈。連半點不好的丑聞都沒有,更不要說什么罪證把柄了。二十多歲的年青人,他如何能這般老練沉穩。滴水不漏?他的那些黑心事和齷齪手段,到底是如何掩蓋的?

長孫壽實在想不明白,他問:「聳初,孟聚為什么從洛京被配到靖安來。這事可查清楚尹他是做錯了什么,還是得罪了誰?」

「卑職無能,查不出原因孟聚的口風很緊,他根本沒和人說起過,靖安東陵衛也沒人知道此事,除非我們去洛京調查了。

「哼。真是飯桶,做事就不能精明點嗎?!」

長孫壽怒罵出口,劉管領深深低下了頭。心中卻是不怎么害怕。他是長孫壽從武川就帶過來的心腹了,知道長孫壽的脾氣。長孫都督稟性陰沉,他要是怒形於色,那倒是無妨,但他若是生氣了卻是不動聲色,那才是真正可怕的。

「都督,卑職還查探到一件事,可能有點用處的

「說來!」

「卑職聽說,孟聚在靖安城里有個相好的,是天香樓的一個歌姬,叫歐陽青青。平時很少人知道的。」

「哦!」長孫壽臉色稍和,老於世事的他當然知道,女色往往是男人最大的弱點:「說下去,詳細點」。

那劉管領臉上出汗了。歐陽青青是孟聚相好的這件事,他也是在天香樓吃飯時聽人閑聊說起的,而那個人也是聽別人說的。因為是多方輾轉來的傳聞,劉管領覺得,這事有點不靠譜。只是長孫都督怒了,他說出來不過想搪塞一番罷了,卻不料都督對此竟是很有興趣,劉管領立即手心出汗了:更多的詳情,他哪里知道?

「因為孟聚是東陵衛的大頭目,東陵衛做事一向神秘,孟聚的仇家也多。他也很怕人伏擊,所以,孟聚每次到天香樓與歐陽青青幽會,都是要先派來大批武裝白狼封場,然後孟聚乘著馬車,從天香樓的後門悄悄進去。天亮時才出來。在他們歡好時,白狼們封鎖了整條街,誰也無法靠近天香樓一卑職是花了不少銀子,好不容易才從天香樓的一個廚子那探到了消息」。

長孫壽沉吟不語。精明的他當然能聽出,部下的話里有點不盡不實。為了跟情人約會封鎖了整條街一這哪里是一省鎮督來會幽會相…甘是皇帝微服私仿了!蕭聚再傻也不可能干紋么張揚的

但這不要緊。只要孟聚確實與那個歌姬有奸情,這就夠了只是,孟聚未婚。歐陽青青未嫁,以他一省鎮督的權勢,倘若真看中了歐陽青青,娶回家去又有何難?

孟聚沒將歐陽青青娶回家中,反而讓她繼續留在天香樓那種風月場所,這讓長孫壽殊為不解。但他沒細想這個,而是考慮起,從這個情報里,自己能對孟聚采取什么行動。

想了一陣,他陰測測地說:「劉管領,你與天香樓的廚子很熟?能否收買他,等下次孟聚過天香樓時,在他吃的飯菜里幫著下點調料你明白的,那種特別的調料!」

劉管領嚇了一跳。他知道長孫都督與孟鎮督不和,但沒想到,雙方的矛盾已到了這種地步,都督竟是要下狠手置孟聚於死地了!

孟聚畢竟是東陵衛的鎮督,東平行省的監察大員,他橫死在東平,萬一朝廷追究下來怎么辦?想到謀害一名鎮督,想到東陵衛可怕的手段和報復,即使劉管領跟著長孫壽時日已久,他也不禁一陣心驚膽跳。

他哀求的說:「都督,這樣是不是。烈了點?我們想辦法教那姓孟的一頓也就走了。若走出了人命,只怕不好掩蓋啊,朝廷怕不會懷疑都督您?」

長孫壽沁蘭一聲:「哼,孟聚死了,拓跋元帥只會高興!至於朝廷,哼,朝廷這時候哪顧得上我們這邊算了,這些跟你說也不懂。你只管找那個廚子辦事就好了,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

劉管領唯唯諾諾,心中叫苦。他哪里認識天香樓的廚子?但先前既然已經吹了牛,現在卻也沒法改口了,他苦著臉說:「卑職試試,不過那廚子膽小的很。要他下下那種東西,他怕是沒這個膽子。

「膽小的人更好,給他一千兩銀子,他若不肯跟我們合作,那他就是與都督府為敵一告訴他,並不是只有東陵衛的刀劍能殺人

「都督英明。但這種事,不好勉強的。我們把他逼得太厲害的話,萬一他跑去跟東陵衛告了我們,那可怎么辦好?」

長孫壽一愣。想了一下,他勉強地說:「他若是不肯下毒的話,那就讓他幫忙通風報信好了。下次孟聚去天香樓幽會相好時,讓他通知一聲我們就行。」

劉管領頓時松口氣,不用下毒,只是要查探孟聚何時去天香樓,這個容易多了。隨便叫兩個。乞丐蹲在天香樓對面守著就能辦到。只是想到要謀害一名鎮督。他心里始終是驚恐不安。

看著劉管領驚恐的眼神,長孫壽拍拍他肩膀:「劉管領,你不必擔心。孟聚暗中煽動兵變,圍困威脅都督既然能做初一,我們為何不能做十五?

在我們身後。有拓跋元帥的支持,孟聚奈何不了我們一你沒看,上次亂兵圍困了都督府,卻是一個人都不敢傷?這件事。就交給你了,能辦好嗎?」

劉管領心中慘叫:孟聚奈何不了的只有長孫都督你而已吧?就算暗殺失敗,陰謀敗露,你長孫壽是朝廷的東平都督,孟聚反正是不敢動你的,但對付起我們這些蝦兵蟹將,他卻是絕不會手軟,一刀一個。

而且,就算自己暗算孟聚成功,等待自己的也不會是什么獎勵,運氣好的話給一杯毒酒,運氣差點就是一群殺手一這么大的事,以長孫,都督的為人。他怎可能讓自己這個活口幸存下來?

這時,劉管領已經一千萬次地後悔了,剛才有事沒事提天香樓的婆娘干什么?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腳!

但在長孫壽冰冷的目光注視下,他也沒了退路。只能說:「卑職……卑職勉力而為。但需要時間,請都督給我時間,還有經費、人。

「我給你半個同時間吧。」長孫壽沉冷了陣,他說:「動手的不能是都督府的人,你去外邊找人,要身手好的。最好是些外來的好手,不要引起關注一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是,卑職明白。」東陵衛與本地的幫會有著千絲萬縷的糾葛,找外地殺手的好處一來事先不會引起注意,二來事後要滅口也容

些。

長孫壽滿意的點頭:「明白就好,去吧,抓緊點,干利索點!」付;但對孟聚來說。長孫壽連個目標都算不上:對方雖然名義上是東平武將之,但旅帥們都對他不屑一顧,他的命令都出不了都督府大門,沒權沒兵的他對自己根本構不成威脅。對孟聚來說。與其關心長孫。壽在想什么,還不如關注洛京的慕容毅呢,畢竟那邊對自己的影響更大。

六月十八日。整整一個下午,孟聚都在官署里絞盡腦汁考慮著給慕容毅的信該怎么寫。

自從那天聽柳空琴說慕容家近況不佳,孟聚就想寫一封信去問候慕容毅了。只是這封信委實不好寫,孟聚幾次都沒法落筆。

這信,不但要表達出自己的問候之意,還要讓慕容毅感到,孟聚是很講義氣的人,他已知道了慕容家的近況,但他並沒有跟著大家一塊牆倒眾人推,而是依然關心慕容毅這個朋友。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孟聚必須事先考慮,這信有落到朝廷手上的可能,自己不能在信里露出任何把柄,不然的話,朝廷整慕容家還要花些力氣,要對付自己這樣一個小小的同知鎮督真是容易得很。

在書齋里憋了一個下午,孟聚才勉強地寫了幾行字,但他看看,覺得還是不滿意:寫得太露骨了,不夠含蓄,市恩賣好的味道太濃了,慕容毅也沒淪落到要自己同情的地步。

孟聚嘆口氣,撕了寫好的信又換了張白紙。他絞盡腦「一工考著。網想到了一點頭緒,書房的門被人推開了,劉真…心幕的身材出現在門口,他響亮地喊道:「孟老大,我來了!」

剛網醞釀好的字句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孟聚無奈地抬起頭:「胖子,下次進來時。麻煩先敲門!你怎么知道我在這的?」

「呵呵,是我妹子蕾蕾說的,她說孟老大你在這邊看書。」

沒等孟聚說話。劉真已經喜滋滋地告訴他:「孟老大,今晚我們去天香樓吃飯吧!」

自從不久前,長孫都督調回了兵馬卻是依然無法奈何孟聚,最後灰溜溜地鎩羽而歸,明眼人都看出來了,東平省里的老大恐怕要換成姓

這幾天,孟聚身價徒漲,不但靖安城里大小的官僚紛紛前來拜訪,城里的富商也紛紛想攀門路想結識他,獲得庇護。

商人們都知道這個道理,邊塞不同內地,朝廷是靠不住的。在這里,要想獲得安全保證。唯有投靠那些掌握雄兵的軍頭。既然孟聚是最有勢力的軍頭了。富商們當然對他趨之如鶩,每天光王九拿來懇請孟聚赴宴的帖子都有幾十張,王九幫孟聚寫信婉拒都寫礙手軟。

孟聚是洛京來的軍官。與東平民間沒什么牽連,他性子疏懶,也懶得參加這種應酬,很少肯賞臉出去赴誰的宴。富商們求而不得,只好退而求其次,孟鎮督身邊的人就成了大家爭先討好的香餑餑了。

這眸子,隨著孟聚身價的暴漲,「孟鎮督的老同事兼結拜兄弟」的劉胖子也跟著水漲船高,也抖了起來。以前滿街舔著臉找人混飯吃的劉胖子,現在可是變成了響當當的「真爺」現在,再要請真爺老人家賞光吃飯,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於說要想通過「真爺」請孟大人出來賞光吃飯,那更是難如登天了,不大大地出血是不可能的。

孟聚斜著眼睛瞄瞄劉真:「找到肥羊了?胖子,你撈了多少?」

劉真腆著臉嘻嘻笑著:「不多不多,也就一丁點,一丁點,勉強養家糊口罷了!老大。今晚和我去吃飯吧,美女好酒好菜,絕對讓你滿意!」

劉胖子伸出了食指上。他比戎,著,只露出一點點小指甲,以示那「一丁點」是多么微不足道。

孟聚莞爾。跟著劉真「呵呵」地笑了一陣,然後,他迅把臉一板:「沒空,我要寫奏折。你自個去吃吧。」

劉真頓時慌了手腳。這頓飯,人家可走出了大價錢的。倘若孟聚不去,他怎么跟人交代?難道要把已經裝進口袋的錢奉還給人?這樣做還不如殺了真爺好了。

「孟老大、孟老哥、孟長官、孟大人,求求您了,去吧!今晚的節目真的很精彩啊,天香樓大廚的頂級滋補覦湯,西山釀的美酒,十幾個頂級美女,歐陽青青傾情歌舞

「沒空,我要寫奏折。」

劉真百般誘惑,軟硬兼施,孟聚就是咬死說沒空。

仿佛看到口袋里的銀票都長出了漂亮的翅膀要展翅飛走,劉胖子的眼淚都要流下來了。他淚汪汪地問孟聚:「孟老大,你到底要怎么樣才肯去?」

「呵呵,呵呵。呵呵」

孟聚和藹地笑著,伸出拇指來搓著手指那手勢是古往今來不分中外民族男女老幼貧賤富貴都通用的,孟聚覺愕,哪怕做給外星人看,對方說不定都能看懂。

劉胖子頓時殺豬般慘叫起來,臉上每一塊肥肉都在顫抖著:「孟老大啊,您老人家都這么闊氣了,哪里看得上咱這點小錢啊?您就放過我一馬吧!」

孟聚笑吟吟地望著劉真,笑而不語。劉真說得沒銷。今日,自己確實不把這點小錢看在眼里了,但他就是喜歡捉弄貪財的劉胖子,看著他痛不欲生的樣子。孟聚覺得很有成就感當然,順手弄點零用錢也是不錯的。

劉真又哭又鬧。但孟堯如鐵石。最後。劉真不得不乖乖掏錢,他淚如雨下,傷心得剛網被強暴的小女孩。

吹了下手上那張剛網到手的一百兩銀票,孟聚問:「今晚的飯局,是怎么回事?那肥羊是什么來頭,你摸清人家的底子了嗎?胖子,可不是什么人的銀子都能收的啊!」

劉真連忙拍著胸膛保證,自己是懂事的人,絕不會給孟老大添麻煩的。

「那肥羊是豫南過來的商人,叫常天財,他一直常駐東平做生意的,專門收購羊皮和羊毛回去倒賣。我查過他了,身家清白,沒啥可疑的。他以前的靠山是元義康都督,可現在元都督走了,他沒了靠山,地痞和官府都經常騷擾他。他很煩惱。

孟老大您現在是東平的老大了,他十分仰慕,輾轉托了朋友求我,想把他介紹給您。這廝可是大肥羊,口袋里有的是油水。老大你不必跟他客氣,下刀狠一點也是無妨的。」

孟聚問了幾句。確定那位常掌櫃確實是生意人,以前也的確是元義康旗下的人。做的生意只是牛羊皮毛而不牽涉什么違禁買賣,他才終於松了口:「既然是老實本分的生意人,那我到是不妨見見。胖子,你叫人去跟天香樓的老杜說聲,今晚我要過去,讓他安排貴賓包廂給我,菜譜就按我上次點的好了。」

「好嘞,老大放心小的給你辦得穩穩妥妥的。到時我來接您!」

夜幕降臨時分。在劉真帶領下,孟聚領著王柱和兩個侍衛到了天香樓。

天香樓的杜老板跟往常一樣迎出門外恭候,孟聚對他笑笑:「老杜,我又來叨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