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九欽差(2 / 2)

斗鎧 老豬 4449 字 2023-01-30

見面互通身份時,那黃御史的態度很倨傲,混不象一個打前哨的跑腿,倒象他才是欽差正使一般,說話都是鼻音的,對孟聚的態度就象是對待等待定罪的犯官一樣。

他連寒暄都不打,直接就說:「孟鎮督,你這次惹大禍了,你的膽子也太大了!中承大人很生氣。大魏朝還沒出過這樣的事,東陵衛的鎮督,居然殺了都督,還出省去襲擊友鎮督,干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來,你不要命了嗎?」

孟聚眨巴眨巴眼睛,他很客氣的問:「黃御史,這是朝廷或者御史台的意思,還是閣下的意思?」

黃御史被堵得說不出話來,他氣鼓鼓地瞪了孟聚一陣,轉身拂袖就走。快出門口才摔下一句話來:「中承大人後天駕到,你們做好准備吧!」

打前站的使者被孟鎮督氣走了。陵署的官員們都很憂心。有經驗的官員都知道,欽差前站使者的角色雖然位階不高,但卻是個需要奉承的重要角色。使者若是心情好,他可以給接待的官員不少有用的指點,比如接待的禮節、欽差大人的脾氣、癖好和忌諱之類,接待的官員可以少犯很多錯誤,但倘若得罪了前站使者一比如就象孟鎮督這樣,那就麻煩了。使者就這樣拂袖走了,只說一句欽差後天到,也不說清楚什么時辰,難道要大家這樣站在省界等上一整天嗎?

當下,歐陽輝連忙去找孟聚,他說:「鎮督大人,京官歷來是難侍候的,皋職看,那黃御史多半是想撈錢吧。依卑職的淺見,不如封點「冰敬,打他算了,省得他刁難我們。」

孟聚思慮再三,還是沒有答應。倒不是他吝嗇銀子,只是他總覺的黃然這事透著蹊蹺。對於地方的官員,洛京的官員有一種天然的優越感,何況是御史台的官員,他們不把自己看在眼里,這倒也不稀奇。但按理說,魏平來北疆的第一站選擇了東平,示好的味道已經很濃了。這位黃御史卻這么跳出來刁難自己,孟聚總覺得有點不對勁。而且看黃然眼神里對自己的帳惡,這已經出了尋常京官刁難地方官的范疇了。孟聚直覺,這不是銀子能解決的問題。

「不必理會他。這種小吏,我在洛京時見得多了小鬼難纏,閻王倒還好見。既然欽差車隊後天能到。那現在離我們肯定也不遠了。我們不如順著大道一路過去尋找欽差車隊就好,估計也就百來里的路程了。只要我們能見到魏中承,那廝就沒搬弄是非的機會了。」

歐陽輝顯得很驚訝:「出省界去迎接欽差?大人,這好像不合禮節吧?」

孟聚說無妨。他說,既然在省界邊上迎接欽差是為了顯示誠意和恭敬,那出省拜接,那自然顯得更恭敬了。雖然自己貿然跑進朔州的地頭上迎欽差,這事可能會讓朔州巡撫孫翔有點不高興,但顯然還不至於讓孫翔對自己懷恨在心吧?

說干就干,當下孟聚領著十幾個護衛和歐陽輝等隨行官員,趁著晨光策馬出。當天就出了省界,進了朔州的地頭。到日落黃昏時,人馬疲憊的這一行人奔到了朔州的南懷城。孟聚隨便找人打聽了一下,立即就知道,朝廷過來的欽差剛好經過這里,恰好留宿在南懷城縣衙里。

孟聚進城,找家客棧洗漱一番。換上了官袍。看著天色還沒完全黑平來。

他領著部下們徑直來到了縣衙門口,幾個洛京口音的官兵攔住了他們:「干什么的?欽差所在,不得騷擾!」

「麻煩貴官通報一聲,東平陵衛同知鎮督孟聚前來拜見欽差魏中承。」

聽到孟聚自報官職姓名,幾個官兵都是一愣。有個披魚鱗甲垮雁翎刀的軍官站出來,上下打量孟聚一番。問:「東平鎮督孟大人?」

「不敢,正是在下。請問大人尊姓大名?」

軍官眼中寒光一閃,他拱拱手:「某家當不起鎮督稱大人。某家只是金吾衛的第二橫班的管領衛鐵心。孟鎮督,您可帶了官碟告身?」

「衛管領,幸會。因為來得匆忙。在下沒帶官碟,只帶了東陵衛的腰牌,不知可不可以?」

檢查了孟聚的腰牌,衛管領問:「孟鎮督,你該在東平迎駕的吧?怎么跑到朔州來了?」

孟聚笑笑,沒有回答。但那笑容。那衛管領已經看懂了:「這不是你一個小管領該多嘴問的事。」

被孟聚頂了回來,衛管領臉上不現喜怒,他淡淡道:「孟鎮督是北疆大臣,您來拜見欽差大人,某家不敢不通報。但欽差願不願意見,卻也由不得某家。有得罪之處,尚請鎮督見諒。」

這本來只是平常的場面話,但這個青年武官淵停岳峙地淡淡道來,自有一股不卑不亢的氣勢,孟聚不由多看了他兩眼,拱手道:「有勞閣下了。」

「不敢,請孟鎮督和諸位大人稍候。」

那軍官轉身往縣衙里走進去了。孟聚一行人在縣衙大門外等著。趁著這時候,歐陽輝對孟聚小聲說:「鎮督,這個衛管領好傲的人啊!鎮督。您剛才該給他塞個紅包的。」

「歐陽,不要亂說。這個衛管領,不是一般人。」

其實孟聚本來也打算在求見時給門官塞個紅包的,但看這軍官的談吐。偉岸中帶著凜然,有種不怒而威的氣勢,孟聚委實不敢隨便塞錢褻瀆了他。這么年青就做到了洛京金吾衛的管領,他該是洛京哪個世家的子弟吧?

歐陽輝搖頭晃腦地嘆道:「唉,洛京藏龍卧虎,那里的水太深了!」

足足等了半個時辰,天色都全黑了,孟聚站得腿都酸麻了,縣衙里才有人走出來,不過卻不是那位衛管領,而是一個穿著青袍打飛鳥補子的御史。他喊道:「孟鎮督是哪位?」

「下官在此恭候。」

那御史打量孟聚幾眼,眼中流露出一絲詫異。他說:「欽差大臣要見你,你跟我進來。」孟聚轉頭對歐陽輝等人交代了幾句,跟著這位御史一路進去。因為剛才等得太久,孟聚心中暗藏怨氣,也沒了搭訕的心情,就這樣一言不地進去了。那御史看著他冷峻。反倒對他來了興趣,問了他兩句,問他

刀;不在東平等候而是跑到了朔州。羔聚淡淡地說!「而來,下官迎得遠些也是一番誠意和恭敬。」

那御史笑道:「嘿嘿,孟鎮督的說法,還真有意思。下官那么多年。還沒見過有人跑出來接欽差的。孟鎮督,您的行事,還真走出人意料啊。」

孟聚笑笑,心里卻想,自己殺了長孫壽,又主動出擊跑去武川干掉了一大票邊軍,在朝廷眼里,自己怕是很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吧?給朝廷這么一個印象,對自己也不知是禍還是福。

那文官領著孟聚進了縣衙的大堂,一路上到處可見到處梭巡守衛的金吾衛士兵。在縣衙夫堂里,有兩個金吾衛武官攔住了孟聚,他們問:「孟鎮督帶兵器了嗎?倘若帶了,請交給我們暫為保管吧。」

孟聚搖頭,兩位武官上下打量了孟聚一番,到也沒搜身,點點頭就放孟聚過去了,於是御史領著孟聚進了縣衙的後堂,里面已經端坐了三個人了。

坐在當中的是一個青袍便裝的老人。相貌簍銘,眉目端庄,幾縷飄逸的長須頗有道骨仙風的味道。他腰板挺得筆直,身形不動如鍾,很有氣勢。這老頭面無表情,眯著眼睛看孟聚,目光冷冰冰的,被他望著的時候,孟聚有種被鐵鉗子夾住的感覺,很不舒服。

老人兩邊還各坐著一個,人,其中一個是東陵衛的參議南木鶴,另一個人則是個圓臉的中年胖子。

三人都是便裝,沒穿官袍,但神色都很嚴肅。看到南木鶴和其他兩人的座位排布,孟聚立即就知道了。中間這位肯定就是那位號稱「神鬼辟避」的魏中承了。

孟聚拜到:「卑職孟聚,拜見欽差魏大人。拜見欽差副使高大人、南木大人。」

頭頂上傳來一聲蒼老的呼喝:「東平同知鎮督孟聚?」

「是,下官在!」

「你先起來吧。」

孟聚起身,垂手肅立。

三名欽差都沒有說話,而是很隱蔽地交換眼神,好像是看其他二人是否有先說話的意思,結果是造成了一陣很尷尬的沉默就從這小動作其,孟聚立即看出,三位欽差之間缺乏默契。

難道說,他們出之前,並沒有統一意見嗎?

最後,還是魏平旁邊的中年胖子先出聲了,他冷冰冰地問:「孟聚。你不好端端地在東平呆著,跑來朔州豐什么?」

這家伙在明知故問,孟聚也不得不明知故答:「下官欣聞欽差大人後天就要抵達東平,唯恐道上官府招待不周,特意趕來侍奉欽差大人。」

魏平微微皺眉,捋著自己的長須。沉默不語。孟聚的做法雖然離經叛道,但真要追究起來,到也不能說他犯了哪條律令難道迎客迎得遠些也有罪嗎?這個。孟鎮督,還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人物,做事從不按規矩來,喜歡劍出偏鋒。

那胖子板著臉喝道:「真是荒謬!朝廷官員,各有所轄。孟聚你是東平東陵衛官員,就該老實呆在東平等著欽差到好了!若是所有接欽差的官員都象你這樣擅離轄區出來亂跑,那朝廷不是亂套了!」

孟聚望一眼那胖子,微微躬身:「這位大人您導得很是,若是所有官員都象卑職這么出來亂跑,那確實是亂套了。」

雖然孟聚好像很恭順的樣子,但三位欽差都是人精,誰聽不得出他話里的桀驁。那胖子臉有慍色,正待再說,南木鶴卻是搶先說話了:「孟聚,休得造次!這位是兵部侍郎高大人,是你的直管上司。還不立即謝罪!」

孟聚躬身道歉:「不知是高大人,卑職多有得罪,卑職是粗人武夫。不識禮數,高大人莫要見怪。」

高斌臉色陰沉:「孟聚本座聽說,你對朝廷派欽差前往東平調查。很是不滿?」

「卑職不敢,不知高大人何出此言?」

「哼,你還在狡辯!黃御史回來已經稟報了,說你對朝廷心懷怨恨。口出狂妄怨尤之語,對吾等欽差多番辱罵,甚是輕蔑孟聚,膽敢兢視欽差,你好大的膽子!」

黃然你這王八蛋,好在老子早料到你回來會噴糞的!孟聚心中暗怒。面上卻是依然平靜:「黃御史所言,並非事實。倘若卑職對朝廷欽差有絲毫不恭之意,豈會迎出上百里來接欽差大人駕呢?卑職請求與黃御史對質!」

高斌一時語塞,好在他腦筋轉的快,立即冷笑道:「現在當著中承大人的面,你當然是不認的了。黃御史與你素不相識又無冤無仇,他為何要捏造誣告你?」

「黃御史與卑職確實素不相識。但卑職只怕他是受了有心人指使,故意與我為難!」

說著,孟聚挑釁地望了一眼高斌,於是眾人都知道孟聚所說的「有心人」到底是指誰了。高斌被氣的臉色鐵青,掉過頭去卻是不肯再說:一來確實是心虛,二來,他再與孟聚為難的話,豈不是坐實了自己確實就是那個。「有心人」?

魏平眯著眼睛望著孟聚,第一眼他就覺得了,這位長身玉立的孟鎮督有種鼻子尋常的氣質,從他與高斌的對答就可以看出,他不是那些循規蹈矩的普通官員,這個。男子,很不好掌控。魏平是恪守規矩的老派官員。對那些不循正道的年青官員。他有一種出於本能的帳惡。

他緩緩道:「孟鎮督遠道來迎,也是一片誠心,高侍郎就不必再說了。孟鎮督,你來求見我們,是什么意思呢?」

孟聚低著頭,恭敬地說:「聽聞朝廷派遣中承大人、高侍郎、南木參議等諸位大人前來北疆調查卑職與邊軍沖突一事,下官十分高興。

中承大人和兩位大人公正嚴明。明察秋毫,必能給下官一個公道。但是下官也擔心,有些無恥小人瀾言中傷於我,企圖蒙蔽欽差大人耳目。所以下官特意前來,就是為了能當面向列位欽差大人述說冤情,澄清是非。下官盼著朝廷和列位欽差大人能為下官洗雪冤情、伸張正義。」

「嗯。孟鎮督想向朝廷訴冤。此等心情無非厚非,本座能理解。只是這時還在道上,按照規矩,聖旨不到地頭是不能頒布的。孟鎮督。你既然來了,就隨我們一同到東平吧。」

高斌吹胡子瞪眼,孟聚不怕他。但魏平這么平和地緩緩說來,孟聚立即就感覺到分量了。

這位老先生說話的時候,一種泊泊然的壓力頓時撲面而來,幾乎讓孟聚不能呼吸。這是執掌御史台近十年的朝廷重臣,他也不需疾聲厲色。就這么淡淡說來,自然就有一股令人凜然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