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二 誘敵(1 / 2)

斗鎧 老豬 3651 字 2023-01-30

二百四十二誘敵

這是一場漫長的追擊,孟聚都記不清楚,自己到底跑了多遠,經過了多少地方。他只知道,自己和部下們越過了大片的樹林、原野、灌木叢,甚至還從一個廢棄的村庄中跑過——當那群橫沖直撞的斗鎧經過之後,村子里已經找不著一座立著的房屋了,全是被撞塌的廢墟和殘骸。

這也是一場殘酷的追擊。邊軍鎧斗士投入戰斗較早,早就疲憊了。但他們都知道,這場賽跑關系自己的性命,每個人都豁出了性命來跑,拼盡了身體里最後一絲潛力。跑著跑著,不時有人就脫力了,倒在道邊昏厥過去,口中吐出帶血的白沫。

東陵衛沒有跟隨的步兵部隊,所以沒有余力來收容那些俘虜,所以,對於那些落隊被抓到的邊軍鎧斗士,鎧斗士們壓根就沒想過俘虜他們,直接一刀就了結了他們。於是,在那荒野樹林邊,凄厲的慘叫聲、求饒聲不時地響起。

對部下的行為,孟聚是看在眼里的,但他並沒有阻止——往日,東陵衛與北疆邊軍的戰斗里不會這么殘酷,大家容許投降,也不殺俘虜。但現在,自己委實沒法手下留情了,敵人兵力遠超自己,等這些累倒的鎧斗士緩過氣來,他們又是能威脅自己的戰力了。

天色蒙蒙亮的時候,這場長途追逐在一片荒無人煙的林子邊上結束,最後一名邊軍鎧斗士在這里被殺死。

經歷了這場長途競賽,陵衛鎧斗士們同樣疲憊不堪,很多人站都站不住了,他們攤開手腳平躺在地上,渾身冒汗,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象一條條快被渴死的魚。

看到部下的狀況,孟聚很是憂慮。他下令全體部下就地歇息,讓隊長們清點部下們的人數。

東方的天空出現了魚肚白,遠處和近處的景色都漸漸清晰。晶瑩的露珠掛在野草尖頭上,大片樹林一望無際,荒野特有的清新野草氣息隨著清涼的晨風拂來。越過樹林的上空,一座城郭的黑色輪廓浮現在晨光的地平線上,若隱若現。

「你們看,那是座什么城?我們這是跑到哪了?」

在這完全陌生的地域打了一仗,瞎跑了小半夜,部下們同樣茫然。有人說這是金城,有人說這是苦塘,甚至有人說大伙已經跑過金城到南竹城,但誰都不敢下個定論。

孟聚大感頭痛。自己上陣時沒帶熟悉情況的向導,要擱在平時,自己還可以去道邊抓幾個村民來問路,可是最近慕容家和邊軍在相州打拉鋸戰,周邊的鄉民早逃得精光,這荒野野嶺的,自己該往哪走?

孟聚還在琢磨著呢,隊長們已經清點完各隊人數,紛紛來向孟聚報告。聽得那報告,孟聚劍眉輕輕一挑:出戰前,各隊共有三百零五名鎧斗士,但在這里能集合的,只剩二百五十一人了。

知道打仗肯定是要死人的,但這些精銳鎧斗士損折了一成多,孟聚還是很心疼。他暗暗發誓,將來絕不再打這樣的硬仗了。他現在只能期盼著,那五十幾名鎧斗士只是在暗夜里跟大隊走失、掉隊而已——不過在那兵荒馬亂的情形,落單的鎧斗士跟死也差別不大了。

這時,齊鵬湊近來:「鎮督,這里敵情不明,太危險了,不宜久留。」

「齊管領,你說,我們該往哪走才對?」

「自然是往南走,回狹坡縣的行營——」

話說到一半,齊鵬也愣住了,他也想到不對了:隊伍昨晚從行營出發,金城在行營的北方,自己該往南走才對。但問題是昨晚伏擊大隊的北疆兵馬只是被自己擊潰而已,自己往回走,很有可能碰上那數以千計的潰兵——甚至碰上哪路完整無損的邊軍兵馬都有可能的。

要繼續向北走?同樣很有可能遭遇北疆邊軍的後續部隊。

孟聚沉穩地說:「先不要聲張,讓大伙安心歇息。等恢復了戰斗力,往哪走都不是問題。」

於是,兵馬躲進樹林里歇息。孟聚下令,斗鎧第一旅的官兵可以脫下斗鎧休息回力,第二旅官兵則是依然穿著斗鎧戒備——他們已經沒什么戰力了,但穿著斗鎧還是蠻能嚇唬人的,起碼比一幫赤膊的步兵有威懾力點。

孟聚在心里估算,要等那幫休息的鎧斗士恢復能投入戰斗的體力,起碼需要一個時辰。然後要等那批執勤的鎧斗士也投入休息,再恢復體力——不管怎么說,沒有半天功夫,無論想打想跑沒不成。

倘若碰到敵人,不要說碰到敵人的新斗鎧了,就是碰到一隊步兵就能把自己給收拾掉了。

太陽升起來了,孟聚鎖著眉,望著遠處那越來越清晰的城池輪廓,心中憂慮,偏偏還得裝出成竹在胸的淡定樣子來安撫部下們:「大家好好歇息,喝口水,不用著急的。」

現在,孟聚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禱,千萬不要在這時候碰到邊軍兵馬就好。

但事情就是這樣,越是害怕什么,就越是來什么。

太陽升起沒多久,負責南面警戒的斥候就跑回來了,他驚惶地向孟聚報告:「鎮督南方的道上來了一路邊軍人馬,直沖我們這邊來了」

「是斗鎧,還是步兵?」

「斗鎧也有,步騎也有,斗鎧約莫一百多,步騎兵兩千多。鎮督,卑職看,他們不走大路,專門追著打斗的痕跡過來,很像是沖我們來的。敵人現在已至三里外了」

孟聚微微一震,他召來了王虎、齊鵬等部下:「敵軍將至,形勢很急。要恢復戰力,還需多長時間?」

部下們囁嚅著,臉有難色,於是,孟聚知道了,這幫家伙現在是派不上用場了。

孟聚劍眉一挑,沉聲說:「撤回外面的斥候,全軍在林中隱蔽,不要出聲。我去想辦法把這路兵馬給引開去。」

部下們大驚,都說鎮督孤身出戰實在太冒險了,萬一有個閃失,那可怎么辦?齊鵬、王虎等人都表示,願替鎮督前去誘敵,讓孟聚留在大隊里坐鎮。

部下們忠心耿耿,孟聚心里很是高興,他擺手道:「我既然敢去,就有把握回來。你們不用再說了,我一個人去,要戰要跑都方便,料他們也攔不住我。」

孟聚這么說,部下們誰也沒辦法反駁,只能一個個漲紅了臉——大伙都明白,自己武藝跟鎮督差得太遠了,若同去的話,非但幫不上忙反倒還成了孟聚的累贅,會連累到孟聚的。

「鎮督,務必千萬小心謹慎,莫要逞意氣跟敵人硬拼啊」

「這個,我自然是心里有數的。」

孟聚喝了口水,把那口砍得有缺口的佰刀重新換了一把完好的,他對部下們點頭:「我走了。你們也要當心,不要被他們發現了,安心等我回來就是。」

話音未落,他的身子已是箭一般躥了出去,投入了那密林中。

齊鵬、王虎等人都在身後送行,眼看孟聚穿著重達百斤的重甲在樹林中穿行,身形迅捷如電,轉眼間,他黑色的背影已沒入了蔥蔥郁郁的綠蔭中,所經之路,樹不動葉不響,竟如飛鳥過密林一般毫無痕跡。

倘若不是親眼目睹,誰都不敢相信,剛剛竟有一具斗鎧從這里經過。

親眼所見,部屬們無不驚嘆。齊鵬嘆道:「鎮督的武功,比起當年靖安大戰時候,更有精進了。當今之世,要找堪與鎮督相抗的對手,怕是不可能了吧?」

聽了齊鵬的說話,徐浩傑先是點頭,隨即又搖頭:「不要說當今了,怕是追溯古今,鎮督只怕也是難尋對手了。說句犯諱的話把,我覺得——哪怕就是當年的大魏天武復起於地下,只怕也照樣不是鎮督對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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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紅的日頭從頭上直射下來,沃野捉守將李赤眉心煩意亂。汗水從他茂密的頭發間流下,順著脖子流到背脊上,又癢又膩,他很想去撓一撓,但那重達百斤的斗鎧阻止了他。

剛剛度過了紛亂的一夜,比起身體的疲憊,心頭的焦慮讓李赤眉更感難受。

昨晚一更時分,李赤眉就從溫暖的被窩里被人緊急叫了起來,金城的最高軍事長官、懷朔都督拓跋寒山拓跋寒都督緊急召集眾將議事。

拓跋寒都督是拓跋雄元帥的侄子,他雖然年青卻很是精明強干,論起資歷和戰績,並不遜色於大部分邊軍將領,是很少數幾個敢於親身上陣的鮮卑皇族將領之一,很得元帥器重,讓他年紀輕輕就統帶了整整一鎮四旅兵馬,擔當了金城方面攻勢的總指揮。

而這位年青武將也不負元帥重望,前天終於攻下了金城,為北疆邊軍打開了通往勝利的道路。所有人都可以預見,這位身負功勛的皇族子弟,將來的前程將會無比輝煌。

等眾人集齊,拓跋寒都督很興奮地告訴眾將,斥候已經發現了敵情,有一路金吾衛援軍連夜行軍,從南方向金城方向開拔而來。

聽到這個消息,在場的邊軍將領無不歡呼。夜間行軍本來就是兵家大忌,被敵人預先發現的話,那就跟一只腳踏進棺材沒什么兩樣了。開戰以來,邊軍連連獲勝,這更是養成了他們的傲氣和自信。在這些驍勇的邊將看來,那路金吾衛的首級已可以提前折算成他們的軍功了。

當晚,在拓跋都督統領下,金城邊軍的主力——四旅斗鎧和八千多名步騎精兵開始出城向南行進。借著夜色的掩護下,他們瞞過了駐扎在苦塘的金吾衛兵馬,於凌晨三更時抵達伏擊地點,等待北上的金吾衛兵馬落入圈套。

四更時分,北上的金吾衛兵馬果然如預料中那樣抵達伏擊圈,於是,總攻開始了,四旅斗鎧齊頭殺出,勢不可擋,金吾衛兵馬潰不成軍,敗退得一塌糊塗。

在擊潰金吾衛的前軍和中軍之後,拓跋寒命令李赤眉率部追擊潰逃的金吾衛敗兵,而他本人則親統兩旅兵馬猛攻敵人殘余的後軍。

接到這個命令,李赤眉是很不爽的。他自然明白拓跋寒在打什么主意——敵人的糧草、軍餉、武器輜重都在後軍那里,光是繳獲的斗鎧就是一筆大肥肉了——這些好處,全都要落到拓跋寒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