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三 奪城(2 / 2)

斗鎧 老豬 5752 字 2023-01-30

李赤眉抱拳道:「某正是李赤眉,這位金吾衛的武官請了,閣下武藝高強,以一勝眾,在下甚是佩服。請問閣下尊姓大名,在金吾衛中擔任何官何職?」

孟聚抱拳回禮,沉悶的聲音從覆面後傳來:「某家無名小卒而已,不敢當李帥垂詢。李帥找我有事?咱們都是軍漢,現在大家又是敵非友,不興嘮叨,李帥有事就直說了吧。」

「好,閣下快人快語,果然是豪爽漢子那某家就直說了,請問,我軍的拓跋寒都督,他是否落在貴軍手上了?」

孟聚微微錯愕:「你說什么?拓跋寒都督?」

「正是。我軍主帥,拓跋寒都督在昨晚混戰中失蹤,至今不知所向。所以,某家煩勞閣下請問一聲,他是否被貴部俘獲?他現在是否還活著?」

孟聚狐疑地盯著李赤眉,目光中流露出詫異——戰陣之上,生死各安天命,拓跋寒是死是活,或許你們邊軍是很關心,但這關我鳥事?作為敵人,就算我知道拓跋寒的下落,可我干嘛要告訴你?

看出孟聚的意思,李赤眉趕緊補充道:「閣下如能將拓跋寒都督交還我方,我們必有重酬答謝」——這個,就是李赤眉苦思冥想半天之後得出的妙計了。打不得,退不得,走不得,再沒別的辦法了,剩下的路,只有跟敵人和談一條。

倘若是別的情況下,邊軍將領膽敢擅自跟金吾衛私下接觸談判,回去拓跋雄非把他整出屎來不可。但李赤眉卻不擔心這個,因為他有著絕好的理由——元帥的親人、拓跋寒都督下落不明,我擔心他的安危,不得不與金吾衛那幫賊子周旋接觸,這是對元帥的真正忠誠啊。元帥為了自己兒子,肯定也不會怪責李赤眉擅作主張的,只會誇他當機立斷應對得當。

有了這個理由,李赤眉也不怕別人說閑話了:我是為了元帥的親人才如此忍辱負重,難道你還以為我們整整一旅兵馬真怕了一個孤身的鎧斗士嗎?那真是笑話了——任何智力正常的人都不可能這樣想,大家只當李赤眉是投鼠忌器,顧忌到拓跋寒的生命安全才不得不與金吾衛委以虛蛇。

至於說談判能不能救回拓跋寒,李赤眉反倒不在乎了。如果金吾衛肯把人活著交出來,那自然是最好,不過李赤眉估計,除非他們腦子吃錯葯了才會這么做;

更大的可能,是金吾衛那邊拒不交人——那倒也無妨,李赤眉同樣可以說自己確實盡力營救拓跋寒了,回去以後也算有個交代了,現在也可以撤軍走人了。

當然了,李赤眉暗地里打的小算盤,孟聚是不可能猜出的。他在認真地考慮著李赤眉的提議,只覺得荒謬又可笑。

「重酬答謝?」孟聚問:「李帥,你們邊軍,能拿出什么來答謝呢?」

聽孟聚沒有一口拒絕,李赤眉立即激動起來:有門搞不好拓跋寒還真在他們手上?

「閣下,這個好商量。只要貴軍能把拓跋都督交還我們,你們要什么都是可以商量的。」

孟聚想說:「可我沒啥想要的。」但話沒出口,他的目光掃過遠方那座灰褐色的城池,靈機一動,出口的話變成了:「什么都可以談?金城也可以嗎?」

「金城?」

「對,你們把金城還給我們,我們就把拓跋寒還給你們。」

李赤眉一下愣住了。他蹙起眉頭,陷入了沉思。

要救回拓跋寒,花費點金銀贖金,這倒無所謂,拓跋元帥再吝嗇也不可能在這件事上小氣的,但金城……這個麻煩就大了。

作為邊軍的高級將領,李赤眉很清楚金城的重要意義,這可是打開慕容家防線的突破口,甚至可以說是邊軍集團通往勝利之路的保證。為了拿下金城,邊軍損折了三千多戰兵,兩百多架斗鎧,可謂代價慘重,自己真敢擅自把它交換的話,元帥搞不好真要殺人的。

但就此放棄拓跋寒?那也不行,明知元帥親人失陷敵手,你居然不盡力援救?這個罪名壓下來,分量卻也是不輕的。

李赤眉左思右想,忽然靈機一動:老子只負責盡力談,回去只管把結果報上去。至於肯不肯交金城來換拓跋寒這廢物,由上面的大佬們來定,那可不關老子的事,老子今天能脫身就行。

打定了主意,李赤眉很鄭重地點頭:「只要能把拓跋都督交還我們,什么都是可商量的。」

「李帥,要把金城交出來,只怕你辦不到吧?」

反正已經打定了麻煩上交的主意,李赤眉也不怕信口開河:「閣下有所不知,金城駐軍以拓跋寒都督為首,還有四位旅帥。但其余各位旅帥都在昨晚陣亡了,拓跋都督也是下落不明。所以,眼下的金城兵馬,以我為首,這件事我能做主。

倒是閣下,你說拓跋寒都督在貴軍手上,可有什么證據嗎?」

孟聚注視他片刻,點頭道:「好。李帥,你和你的部下在這邊稍候,我去拿證據就回。」說罷,沒等李赤眉反應,他轉身又走進了樹林中。

向著來路方向,孟聚在林中飛快地奔馳著,快得象一道閃電。他心急如焚,已顧不得潛藏身影了,三四里路的功夫,不到頃刻間就奔到了。

部下們看到孟鎮督突然回來,都是驚喜,紛紛圍了上來,沒等他們發問,孟聚已經先開口了:「別說話,聽我說——方才我們抓到的那名鎧斗士,他現在在哪里了?」

鎮督剛回來就突然說起這個,部下們迷糊了:「鎮督,您說的誰啊?」

「就是特別能跑的那鎧斗士,我們追了十幾里路,最後才在林外草地上把他活抓的那家伙我記得,他那身斗鎧鑲金嵌玉的,很精致的,該是個要緊的人物王虎,我記得,是你的人抓了他吧?快帶他來給我看看,我要親自審問。」

於是,王虎奔過去,帶回來了那名鎧斗士俘虜……的首級。

在孟聚憤怒的注視下,這胡漢混血的軍官耷拉著腦袋,哭喪著臉:「這個,鎮督,您也知道的,我們一路追殺過來,壓根沒時間收容俘虜……所以……我就果斷行事了。」

「胡扯道上沒空收容俘虜還可以這樣說,可他是最後一個了,完全可以活抓他了」

「可是,大伙都殺得順手了……」

對上這樣的部下,孟聚還能說什么呢?

他派人去查驗了屍身,結果證實了他的猜測:這個穿著鑲金嵌玉華貴斗鎧的鎧斗士果然就是懷朔都督拓跋寒,在他的屍身上已經搜出了將領的腰牌、令箭和幾封往來信函,孟聚也沒功夫細看,但看信封就知道是寫給拓跋寒本人的。

這樣一個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賺取金城的大好機會,就這樣眼睜睜地從指邊溜走,孟聚只能徒呼運氣太差了。現在,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惡狠狠地盯著王虎,然後把他好一通臭罵,罵得痛快又淋漓。

王虎被罵得一頭霧水,眾將也同樣迷糊:殺個邊軍俘虜罷了,這有多大事,值得這么生氣?

「唉,王虎你這敗家胚子,你可害老子丟大筆錢了你干掉的這家伙,倘若活著的話,邊軍那邊可是願用金城整整一座城池把他贖回去的你們說說,倘若我們奪回了金城,慕容家那邊該賞我們多少銀子?王虎你這個沒腦子的貨,你一刀下去爽了,弟兄們的賞銀都被你弄沒了」

眾將聽說了事情,無不對王虎怒目以示:倘若說先前不知道也就罷了,但知道巨大的好處唾手可得,卻是因為王虎錯過了機會,這種痛惜感真是無法形容一時間,眾將紛紛加入聲討,將王虎拳打腳踢,狠狠痛揍。

知道自己闖了大禍,王虎一臉的惶恐,偏偏這廝還在死鴨子嘴硬:「鎮督,我看,李赤眉那家伙說話未必能算數的,他搞不好在糊弄你呢您想想,他只是個旅帥而已,要交出金城此等大事,哪里輪得到他說話?就算他同意,他的同僚和上司也未必同意呢」

「王虎,你懂個屁現在金城的駐軍里,四個旅帥被我們宰了三個,李赤眉的上司拓跋寒都督——喏,就是被你干掉的那家伙——也掛了。現在,金城的最高長官就是李赤眉這個旅帥了,他說了自然就能算——」

說到這里,孟聚心念一動,像是一件很重要的東西被觸動了一般,但卻是無法抓住具體的東西,他喃喃地把自己的話重復了一遍:「呃,李赤眉說了就能算?他為什么能做主?」

部下們面面相覷:鎮督莫不是氣瘋了吧?

「鎮督,您剛剛說的,因為金城邊軍的都督、旅帥級別的將領都在這一仗中陣亡了,只剩李赤眉一個旅帥了……」

被一語點醒,孟聚猛然醒悟過來了。他猛一擊掌:「正是如此在金城,再沒有別的旅帥了——你們想想,這意味著什么?」

東陵衛中千人百人中精挑細選脫穎而出的軍官,哪個不是心思機敏、膽大包天的家伙,孟聚都說到這份上,大伙哪里還不明白意思。

眾人眼睛發亮,爭先恐後地嚷道:「在金城,他們沒有別的將軍坐鎮了」

「肯定是這樣:為了偷襲金吾衛,昨晚金城的主力傾城而出,現在城中空虛了」

「金城邊軍有戰力的部隊就剩下李赤眉的人馬了,現在連他們都不在城中——鎮督,這可是大好的機會,我們定要抓住了」

尤其是王虎,為了掩飾他的過錯,他嚷得最是響亮:「鎮督,末將領著本部兵馬過去,保准把金城給你拿下了」

想到拿下了金城,慕容家那邊肯定少不了潑天的獎賞,眾將都是眼睛發亮,紛紛求戰。眾人熱情似火,反而是孟聚猶豫了:這個,自己的判斷是不是太樂觀了?萬一金城守軍並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空虛,自己領著這支疲憊孤軍一頭撞上去,那不是找死嗎?若李赤眉聞訊後趕回去增援,自己被前後夾攻,全軍覆沒都是可能的。

看出了孟聚的猶豫,眾將紛紛勸說。齊鵬說道:「鎮督,我們現在孤懸在外,需得當機立斷我們現在離行營差不多有三十里路,要回行營的話,道上還有赤眉旅這樣的強軍擋道,肯定得先跟他們干一仗,否則別想過去。與其要走三十里路回去,倒不如我們徑直向前沖,說不定還能撿個便宜呢」

徐浩傑說道:「鎮督不必擔心末將聽說,在前面的苦塘鎮,還有金吾衛喬都督的一支兵馬駐扎。倘若戰事不順,我軍還可以避入苦塘,與那路金吾衛兵馬會合的。」

聽著眾將眾口一詞,孟聚不禁苦笑:古人說得沒錯,當真是人為財死啊不過,既然部下們都不怕死,後路又備好了,自己這個主帥還有什么好怕的?

「大伙再休息半個時辰,你們幾個好好商量籌劃一下,看看這仗該怎么打。我再回去跟李赤眉聊聊,得把那家伙穩住了」

眾將笑容可掬,齊聲道:「鎮督您辛苦了」——那笑容,讓孟聚好一陣惡寒。

在眾人的歡送下,孟聚又穿過樹林去找李赤眉。見到他,孟聚第一句話就是:「李帥,久候了。已經查清楚了,你們的拓跋都督確實在我軍手上。」

孟聚把從拓跋寒屍身上搜出來的身份牌、令箭等物品拿出來,擺在地上,然後他退開幾步:「李帥,這就是證據,麻煩閣下親自查驗吧。」

李赤眉上前拿過物品仔細檢查,確實是拓跋寒的物品。看到這些東西,李赤眉已經信了大半,但他還是皺著眉頭說:「閣下,能否把拓跋都督帶來,讓我們親眼見下?我們要確認,都督確實還活著。」

孟聚拒絕了他,理由很是理直氣壯:「李帥,這是不可能的。你們有幾千號人在這邊,我只有一個人。我帶了拓跋寒過來,萬一你們把他搶過去了怎么辦?」

「閣下武藝高強,我們如何能從你手上搶得了人……」

「李帥,都是內行人,你就莫要裝糊塗了。我再強也只能保住我自己,倘若帶了個累贅,我就跑不動了,被你們幾千人圍攻,哪還能活命?李帥,你再提這種不可能的要求,大家也不用談下去了,一拍兩散好了」

內心的小算盤被揭破了,李赤眉俊臉微紅。想了一下,他又問:「那,貴軍什么時候可以把人交還給我們?」

孟聚反問:「貴軍什么時候可以交還金城給我們?」

李赤眉信誓旦旦地保證,只要收到了人,自己立馬讓出城池來;對此,孟聚嗤之以鼻,他同樣拍著胸口擔保,只要金吾衛讓出城池來,他立即就交出拓跋寒還給邊軍。

到底是先交城還是先還人,為這個問題,雙方就展開了一番唇槍舌劍的較量——這種討論本來就跟先有雞還是先有蛋一般扯皮,尤其是談判的一方在存心拖延時間,另一方卻是心懷鬼胎的時候,那這個討論就變得更加拖沓漫長了。

談判當中,雙方僵持不下,李赤眉不是沒懷疑過:這家伙一再故意拖延時間,不會在耍什么詭計吧?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對方在打金城的主意。因為從一開始,孟聚就一直在孤身力戰,這給李赤眉造成了一個先入為主的錯覺:孟聚並沒有同伴——或者他的同伴很少。

哪怕你再強,也不可能一個人跑去攻城吧?所以,從頭到尾,李赤眉壓根想不到,對方能對金城構成威脅。

談判一直進行到午後,邊軍士兵被曬得又渴又餓,紛紛席地而坐,拿出干糧來進餐,孟聚看看時候也差不多了,借口說要回林中用餐,吃完了再談,轉身一溜煙又跑進樹林里了。

當他回到臨時營地時候,鎧斗士們已結束了休整,全副武裝地穿起了斗鎧。有了整整一個上午的休息,鎧斗士們都恢復了七八成戰力了。知道此去是要撿一個大功勞的,大家都斗志昂揚,躍躍欲試。

大家戰意十足,孟聚也不用鼓動了,他揮手:「出發吧,目標金城」

歇息的樹林距離金城只有五六里,在快速奔馳的斗鎧群面前,這不過是短短一刻鍾功夫。這是一次非常突然的進攻,大群斗鎧突然出現在金城郊外的空地上,以一往無前的凶猛氣勢向著城池猛撲而去。

面對從天而降的敵軍,金城守軍顯得驚慌失措。在那急促的警鍾聲中,士兵們亂哄哄地跑上城頭,軍官們聲嘶力竭地吼叫著,踢打著士兵們,城頭呈現一片雞飛狗跳的忙亂,

趁著城頭的混亂,東陵衛鎧斗士急速地接近著,孟聚一馬當先,奔在沖擊陣列的最前頭,風兒在他耳邊急速的呼嘯著,迎面射來的箭矢稀稀拉拉,毫無力度,孟聚隨手就撥開了,轉瞬間,他已經撲至城下。

喘了口氣,孟聚抬頭望去,只見城頭上的步兵和弓箭兵不少,卻沒見到鎧斗士出現,連重弩都沒架起來,於是,他心里更有底了。

金城城牆高九米,城壁厚實,足以抵擋重型斗鎧的撞擊。這樣的城牆,倘若在完好狀態,即使以孟聚的身手也無法越過的。但現在,邊軍占據城池的時間太短,在先前攻城戰中造成的城牆缺口,他們還來不及修補——即使來得及,他們也不會補的。邊軍自恃悍勇,壓根不相信金吾衛敢主動來攻打,所以對修補城牆的事也沒費心。

現在,他們嘗到苦頭了,孟聚一眼掃過去,面前的城牆上,缺口就有三四處。他縱身一躍,已跳上城牆的一處豁口,然後踩著那些參差不齊的城磚裂縫,幾個起縱間,他已經躍到了城樓上了。

城樓上,孟聚轉過身,於是,他看到了一張呆若木雞、驚恐欲絕的面孔——親眼看到一個鎧斗士飛檐走壁地上了城樓,這給了在場的士兵們極大的震撼。在這一刻,守軍士兵的第一反應不是逃跑,反而是向孟聚走近了幾步,要把他看得更清楚,渾然忘記了自己面對的是一個貨真價實的殺人機器。

孟聚很友好地沖面前的守軍士兵揮揮那把砍斫得滿是缺口、紅得發黑的佰刀,揚聲道:「要活命的,打開城門吧」

金城之戰的結局,就在孟聚登上城樓的那一刻,便已經注定了。

孟聚單手提著佰刀,徑直向城門控制室走去。他走到哪里,哪里的守軍士兵便紛紛退後、避在道邊,沒人阻攔他的去路。在他的威壓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和刀劍在自己面前分開了一條道——孟聚有種感覺,自己就像傳說中分開大海前進的聖賢摩西一般。

在整個過程中,他只碰到了一次抵抗:一個軍官領著兩個親兵沖了上來,吆喝著:「弟兄們上啊,打死他他只有一個人,沒啥可怕的」

於是,孟聚就用實際行動告訴大家,面對無鎧的步兵,一個孤身的鎧斗士能造成怎樣的破壞。一道烏黑的刀光過後,那軍官連同身邊的兩個親兵一起被砍成了兩截,那凄厲的慘叫聲震撼整個城頭。

看到這樣的前車之鑒,守軍士兵都放棄了抵抗的妄想。他們太清楚了,在狹窄的城道上,組不成箭陣,重弩也沒法掉頭,步兵是無法對抗鎧斗士的——哪怕這鎧斗士只有一個,但卻已足以橫掃整個城樓的步兵了。

在城門控制室,在孟聚的威逼下,幾個士兵戰戰兢兢地放下吊繩,打開了城門。候在城下的東陵衛鎧斗士歡呼一聲,涌入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