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世子傷愈&幾人心動(1 / 2)

侯門醫女 滄海明珠 5036 字 2023-02-08

有了空相大師的話在肚子里墊底,當鎮國公看見那個跪在腳踏上,拿著銀針勾著透明的絲線宛如綉花一樣給兒子接筋脈的蒙著頭臉只露著兩只眼睛的姑娘時,總算沒驚訝的跳起來。

站在外圍的三皇子雲珉率先看見韓巍,忙側了側身,客客氣氣的叫了一聲:「國公爺。」

「三皇子。」韓巍朝著雲珉欠了欠身。

雲珉點點頭,沒再多說什么。

這種時候,大家的一顆心都緊緊地揪著,為韓熵戈的腳筋擔心,更為那個捏著銀針在韓熵戈腳筋上『綉花』的姚姑娘擔心。

豐少穎是半個多時辰之後趕到的,她乘坐的是長公主的車輦,一路上也是快馬加鞭。趕到大覺寺後,已經從鎮國公的親隨嘴里得知韓熵戈的傷勢以及有一位姑娘正在用失傳已久的神奇醫術給自己丈夫治傷的事情。但此時她已經來不及多問多想,進寺後帶著人直奔韓熵戈治傷的禪院。

恰在禪院門口遇見來回踱步的弟弟豐少琛,於是忙喚了一聲:「琛兒?」

「姐姐?」豐少琛抬頭看見自己的姐姐,倍感意外卻也長長的舒了口氣,忙上前兩步走到豐少穎跟前,「姐姐你怎么也來了?」

豐少穎一把拉住弟弟的手,萬般焦慮:「世子爺受傷,我哪里還能坐得下去?!世子爺的傷到底怎么樣,那些人的嘴里總沒有個准話兒,一會兒說是傷及筋脈無葯可醫,一會兒又說有個神醫正在用什么神奇的醫術為世子爺續接筋脈?這筋脈斷了還能接上嗎?接上後能跟之前一樣嗎?」

豐少琛之前因為知道姚燕語精通醫術的事情被蘇玉平一再追問,滿肚子的話卻不敢多說。這會兒終於見到自己的姐姐,可以放心的說一通了,便拉著豐少穎轉身走到一個僻靜的角落里,把當初姚燕語如何在萬分緊急的時候救了豐老夫人的事情巴拉巴拉,倒豆子一樣盡數倒了出來。

豐少穎被弟弟的話說震得目瞪口呆,等他說完了方咧著嘴巴質疑:「你說的這些是真的嗎?我怎么沒聽母親說起過?」

「母親答應了姚姑娘對外絕不提及此事,如今祖母一切安好,母親自然不會多說什么。」豐少琛頗有點得意,為他那點自以為比別人早知道的小心思,或許還有點別的什么。

豐少穎無奈的點了點頭,瞞都瞞了,現在還能說什么?不過這事兒太過匪夷所思,若不是自己的親弟弟親口告訴自己,她還真是有些不相信。不過現在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豐少穎拉住豐少琛的手說道:「琛兒,你進去看看里面都有什么人。我想進去看看世子爺。」

「哦,好的。」豐少琛答應著往里走,走了兩步又回來,「姐姐,姚姑娘正在給世子爺接筋脈,那傷口……有很多血,你會不會害怕?」

豐少穎皺了皺眉頭,怎么可能不害怕?自幼養在深閨的女兒家,連殺雞宰鵝都沒見過,長這么大所經歷的最血腥的事情也就是養的鳥雀貓狗什么的忽然死了。現在讓她去看那血淋淋的場面豈能不怕?

只是怕有什么用?那是自己丈夫啊。女兒家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丈夫就是自己的天。

「怕什么,那是你姐夫,他生我生,他死我陪他一起。有什么好怕的。」

豐少琛沒再多說,握了握他姐姐的手,轉身進了禪房。

鎮國公看著姚燕語手里的銀針沾著血漬在兒子的筋脈上來回穿梭,手心里也捏了一把汗。豐少琛悄悄地進來,在他身邊不大不小的聲音回道:「伯父,我姐姐來了。」

「這大晚上的,她怎么來了?」鎮國公皺眉。

「姐姐自然是不放心世子爺。」豐少琛小聲替姐姐辯解了一句。

旁邊大皇子聽了這話,忙道:「世子夫人與世子伉儷情深,聽說他受傷自然在家里坐不住。」

鎮國公自然明白兒媳能來自然是長公主准了的,只是她一個婦道人家見了血再暈過去,不能幫忙反而添亂。於是低聲說道:「讓她在偏房等一會兒,待會兒好了再叫她進來。」

豐少穎在禪院的偏房里心焦的等,足足等了一個時辰,負責去探聽消息的丫鬟才匆匆進來回了一聲:「主子,好了!姚姑娘在給世子爺的傷口抹傷葯,說簡單的包扎一下就好了。」

「阿彌陀佛!」豐少穎立刻雙手合十念了一聲佛,又問,「諸位皇子和世子們還在那邊嗎?」

「幾位皇子和十字門也正打算散了。」

「那我們這就過去吧。」說著,豐少穎便匆匆往外走,卻在邁過門檻的時候腳下一軟,差點絆倒。

「哎——姐姐慢些。」豐少琛忙伸手扶了一把。

豐少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頭問豐少琛:「你說,姚姑娘的醫術很神奇,是空相大師說她能醫治好世子爺的傷?」

「是啊。」豐少琛點頭。

「少琛,世子爺一定會沒事的,對吧?」

「應該是這樣吧,空相大師的話……不會有錯吧?」

豐少穎抬頭看向渺茫的夜空,雙手合十又拜了拜,口中喃喃念佛。

這邊姐弟兩人磨嘰完了剛要抬腳出門,卻見禪院正屋的房門忽然被拉開,厚重的門簾子被胡亂的掀起,有人一疊聲的說:「小心,小心!」,有人不停的提醒:「慢點,慢點!」,還有人焦急的喊著:「東廂房,送去東廂房,世子夫人在那邊。」

豐少穎一怔,還以為是韓熵戈怎么樣了,一時間傻愣在門口。

「是姚姑娘!」豐少琛眼尖,看清了被衛章橫著抱出來的人是穿著牙白色錦緞襦裙的女子,一時慌了,「姚姑娘怎么了?快,姐,快讓開。」

豐少琛把豐少穎從門口拉開的時候,衛章已經抱著昏迷的姚燕語大步流星的走了過來,在進門的時候看了豐少穎一眼,眉頭緊鎖,微微點頭:「世子夫人,請見諒。」說著,便直接闖了進來。

「姚姑娘這是怎么了?!」豐子琛忙跟上去。

「沒事,空相大師說她是因為耗費了太多的精神,脫力暈倒了。」衛章說著,把姚燕語輕輕地放到素凈的矮榻上,伸手拉過榻上的青花棉被給姚燕語蓋好。

隨後一路小跑跟進來的是馮嬤嬤,馮嬤嬤有些年紀了,有些眼花,所以姚燕語沒讓她近前幫忙,她是被擠在外圍旁觀的。而給姚燕語打下手的翠微此時也累的癱軟在原地,只差沒跟姚燕語一樣昏厥過去了。

當時姚燕語給韓熵戈接好筋脈後,又把皮肉上被黑熊牙齒撕裂的痕跡用手術刀細心地剔除,然後用另外一種蠶絲線把傷口縫合起來,又用自己配制的傷葯把傷口敷好,娶用滾開的水煮過的白紗布把傷口包裹好之後,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叮囑韓熵戉:「傷口七日內不能沾水,不能受冷。三日後要開始輕微的活動,防止血肉和筋脈粘連。七日後傷口便可脫痂,十日後讓太醫幫助做復健——復健,可明白?」

韓熵戉忙點頭:「是,我明白,只是十日後……是不是太早了?」

姚燕語無力的搖了搖頭,此時她全身的力氣都抽離干凈,多說一個字都覺得累。

韓熵戉看著她蒼白的臉色沒再多說,姚燕語扶著床榻慢慢的起身,好不容易站起來了,卻在轉身之際眼前一黑,整個人跟面條一樣軟了下去。

幸好之前衛章因為送她手術刀走到近前一直沒離開,在她癱軟的時候及時出手把人抱住,不然她這一頭栽下去正好碰到榻前用來放東西的高幾,非把腦袋撞個包不可。

姚燕語一昏倒,旁觀的眾人都慌了。空相大師忙上前來搭脈,並隨手把姚燕語遮臉的面罩摘掉,眾人才看清她早就被汗水浸濕的碎發和蒼白的臉。

「大師,她沒事吧?」衛章皺眉問道。

「阿彌陀佛!」空相大師你按了聲佛號,嘆道:「太乙神針太耗費心力,她又是個弱智女流,能撐到這個時候已經很不容易了。先把她送到廂房去吧。」

於是才有了剛才豐家姐弟二人在門口看見的那一幕。

忙活了一個晚上,韓熵戈的傷如此已經算是最好的結果了,天色已經將近二更,此時回城已經可能了,於是諸位皇子世子們便各自散開,回自己歇息的禪房用點素齋准備休息。

豐少穎去看望了韓熵戈之後,又回到東廂房來照看姚燕語。但此時姚燕語只是沉沉的睡著,也不怎么需要什么,她也只是同馮嬤嬤說幾句客套話,表示一下自己的感激罷了。

一同忙亂之後,諸人各自歇息。

衛章卻毫無睡意,一個人緩緩地踱步去了前院。

寺院里的師傅們已經做完了晚課,各自回房睡下,大成殿里只有值夜的小沙彌靠在佛祖腳下的蓮花燈跟前打盹兒。

今晚沒有月亮,倒是有滿天繁星。衛章站在參天古木之下仰頭望著如墨的夜空,輕輕地吐出胸口中的濁氣,再緩緩地把新鮮的空氣吸進胸口。

山中北風呼嘯,空氣夾雜著冰雪的味道,很冷,像是西北荒原上的朔風,吹得臉頰有些疼,但卻很熟悉。

衛章於黑夜中緩緩地閉上眼睛,眼前便是那張蒼白的臉。

汗濕的黑發貼在額上,整個人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原本圓圓的臉憔悴得像是風雨中飄落到水面的蓮瓣兒,輕盈的幾乎沒有重量,仿佛只需一陣風,她便會隨波飄走。

那種感覺讓衛章從未有過的慌張,那是縱然身陷敵軍,八方被困都沒有過的感覺。

心悸,驚魂,恍然,窒息,一切都飄忽不定,不知所以,不知所措。

這是他有生以來從來沒有過的感覺,衛章緩緩地伸出右手按在自己的左胸口,那里有砰砰的心跳,急促而有力。

這是他十四歲入兵營之後養成的習慣,在一切都不可捉摸,一切都無法掌控的時候,手心按在胸口,感受著心跳的力量,他會漸漸地安心。

可這一次,用了七八年的老辦法好像不管用了。只要一想到那張美麗脆弱如蓮花瓣兒一樣的臉,便會惶然不安。

他承認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便對她有興趣。

繁華喧囂的玄武大街兩側,何止萬人攢動。她那純凈的臉,干凈的眼神,那種因為耳墜掉落而引起的簡單純碎的驚慌,宛如美玉在一片喧嘩之中,任憑浮光掠影,她卻依然清潤純凈,纖塵不染。

一向對女子不屑一顧的衛少將軍,那么容易就記住了她。

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天定么?

……

寺院某間招待香客的禪房里,蘇玉平和蘇玉祥兄弟兩個分別躺在兩張榻上。累了一天,又提心吊膽到這么晚,眼見著這一出驚險和驚喜交織著的奇談,兄弟兩個一點睡意都沒有。

「老三,你這小姨子著實的深藏不露啊!你媳婦的病應該也是她給治好的吧?」蘇玉平今晚感慨頗深。

姚鳳歌之前病入膏肓大限將至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姚燕語來了個把月人又活蹦亂跳,而且現在還懷了身孕,這若不是踏踏實實發生在眼前的事情,打死蘇世子也是不能相信的。於是連他也覺得肯定是天不亡要事,才讓她起死回生。如今想起來,這根本不是什么天意,而是人家有一個有通天醫術的妹妹罷了。

蘇玉祥自然比他大哥還感慨,深深地嘆了口氣,兩只眼睛盯著屋頂,自嘲的說道:「這個……我還真是沒發現。這是什么時候的事兒呢,我居然一點都沒察覺。只記得當時她在家里住著,總是躲著我,見著我頭也不敢抬的樣子。我還當她是個上不得台面的姑娘家……真真是想不到啊!」

「她根本就不願意見到你,或者說是不願意被你看見吧?」蘇家世子爺一針見血。

蘇玉祥被他大哥插了一刀,立刻失了大半兒的血,頹然嘆了口氣:「大哥,在你眼里我很差嗎?」

「還行吧,論摸樣?也算得上是玉樹臨風了。論才學?也還馬馬虎虎。論弓馬騎射?哎,你這次圍獵都打到了什么獵物?」

「大哥!」蘇玉祥一掀被子忽的一下坐了起來。

蘇玉平悶聲笑了笑,沒再多說。

「大哥,你說衛章這家伙是什么意思?」蘇玉祥郁悶的把藍色印花棉布的被子抱在懷里。這種棉布被子太沉了,蘇三公子身嬌肉貴,蓋著實在不舒服。

「什么什么意思?」蘇玉平佯裝不知。他天生不愛八卦,有些事情雖然看在眼里,卻從不多想,就算想了,也從不多說。

「我看他對我小姨子有些特別。還有那一套小刀……你說他哪里弄來的那玩意兒?燕語一眼就相中了哈?」蘇玉祥酸溜溜的砸了砸嘴巴,「這小子別是看上我小姨子了吧?」

蘇玉平淡淡的反問:「看上又怎么樣?男未婚女未嫁。這也是天作之合的好事。難不成你還想著你那小姨子給你當偏房不成?」

「給我當偏房有什么不好啊?她的嫁妝還在我的院子里呢。」蘇玉祥不服氣的哼了一聲,又憤憤的罵了一句臟話:「娘的!就算不是我的偏房,那也是我的小姨子,要抱也輪不到衛章那個混蛋!有三爺在呢!」

蘇玉平又悶聲笑了:「眼看就要當爹的人了,還這么孩子氣!胡說八道的,小心這些話傳出去壞了自己的名聲。再說了,你媳婦挺好的,你別沒事找事了啊。」

說的也是。蘇玉祥默默地點點頭,之後又不甘心的轉頭看向蘇玉平,道理他是懂,可為什么就這么不甘心呢!

這個夜晚,最辛苦的人當屬韓熵戈的妻子豐少穎。

豐少穎在姚燕語這邊照看了一會兒,見姚燕語睡得昏沉,便叮囑自己的奶娘張氏仔細照顧著,自己緊了緊身上的斗篷又去了禪院正房去看丈夫。

韓熵戈的傷口被姚燕語細心的處理過,又用上了她改良過古方配制的止血消炎葯粉,傷口的炎症得到了控制,再加上韓熵戈從小習武,又養的好,身體強壯,之前的高熱也漸漸地退了下來。

豐少穎摸了摸韓熵戈的額頭,輕輕地舒了一口氣,緊蹙的峨眉也漸漸地舒展開了。

韓熵戈天微亮的時候就被餓醒了,睜開眼睛看見靠在床邊椅子上的妻子,他微微一怔,沙啞的喚了一聲:「夫人?」

豐少穎聽見動靜立刻醒來:「世子爺?你醒了!覺得怎么樣?腿上疼不疼?」

「無礙了。你怎么來了?瞧這樣子,是守了我一夜?」韓熵戈自己一欠身便坐了起來,他傷在腳踝,這個動作並不影響。

豐少穎則嚇了一跳,忙按住丈夫的肩膀,勸道:「你別亂動啊,小心扯到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