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蓮子纏8(2 / 2)

妖怪食肆 三無齋主人 3708 字 2023-02-14

好厲害!剛才有那么一瞬,四郎幾乎也要跟在灰鼠精後頭往外走了。只是扭頭看到二哥冰冷的面容,四郎立馬冷靜下來。冷靜下來之後,他才聽到歌聲里似乎夾雜著幾個不協調的怪音。

轉頭四顧,周圍沒有外人,干脆變出狐狸耳朵仔細聽。是的,極富感染力的歌聲中,時不時夾雜著老貓的呼嚕聲,為這歌聲平添幾分詭異。

四郎轉頭對二哥說:「歌聲好像不太對勁。你聽。」

窗戶雖然關了起來,歌聲卻依舊在青石板的小巷陌中靜靜飄盪,甚至無孔不入的滲透進有味齋里。唱歌的人拖出一個長長的花腔,然後一直拉長拉長再拉長,簡直像是奇峰迭起,叫人嘆為觀止。

四郎留神計算了一下,從這一幕的歌聲響起直到現在,唱歌的人居然一口氣拉到尾,一點沒有換氣。

縱然受過特殊的專業訓練,凡人的身體構造擺在那里,任何人的一口氣都絕對不可能拖的這樣長。

二哥渾不在意地說:「是有些攝魂的功效,怎么了?不過這點道行還不夠看。你本是狐族中人,對攝魂術不是該最精通嗎?記得你才醒過來那段時間……」因為不懂得收斂狐族的氣息,招來多少爛桃花?排的上號的就有什么崔公子,趙公子,劉員外,羅大人……雖然都被我大巴掌扇開了。二哥本能地把最後這些話吞了回去,心里卻翻起了四郎的舊賬。

作為一個總認為天下人都要和自己搶媳婦的神經病,二哥真是越想越生氣。人無完人,饕餮實在是朵小肚雞腸的男子,和他睚眥必報的死鬼哥哥比起來,也就好上那么一點而已。

哼,有點生氣——十分生氣——越想越氣——餓了。

見二哥忽然沉默下來,正在踮著腳把吊在爐子上的奶湯取下來四郎回過頭,正好遇見二哥嚴厲冰冷的目光,若是一般人看到了,必然是兩股瑟瑟,退避三舍。唯獨四郎一點沒感覺,還對著二哥露出小白牙,討好地笑了笑。

「不要對我用魅術。」二哥不領情,冷冰冰地說。

胖狐狸在廚房黯淡的光線中委屈的收起了自己閃亮的小白牙,滿面都是疑惑不解。「什么是魅術?」

華陽姑姑在一旁看了,心里暗嘆一句,這孩子果然只拿回了一半狐珠,沒有傳承到狐族與生俱來的某些記憶。心下憐惜,因此趕忙站出來給他解釋:「魅術不同於媚術,前者比後者范圍更廣,原是我們狐族人的天賦。魅術一道,講究的是不著一字得盡風流——越是不著行跡越是高境界。如這種用聲色故意去迷惑人,是末等。如你初醒之時,控制不住成天都在閃閃發光,又高了一等,但還是不入流。若是如你此時,自然而然的流露魅惑之意,便又高了一等,有那么點意思了。到你能夠隨心所欲的運用自如之時,便到了第一等,也是魅術大成之時。」

「哦。」廢材什么的,控制不住成天亂發光什么的……看來變成大妖怪的道路還很長很長……差點著了不入流魅術之道的胖狐狸感覺自己膝蓋有點疼。

雖然覺得有點丟臉,但胖狐狸機靈,知道悄悄轉移話題,轉頭就問二哥:「這是誰在唱歌?不會是胖道士吧?」

冰山也怕纏郎,特別是一點自我意識都沒有的小纏人精。二哥再沒法繼續安靜的生氣,只好回答他:「不是胖道士。是綠雲。」

「綠雲?她想做什么。」

這個問題不用二哥回答,等四郎把做好的菜裝入食盒內,提著食盒一出門,立時就明白了。

往常勞碌一天的街坊吃過夕食之後,都要抽著旱煙袋串串門打打娃,路上時不時有晚歸的路人互相打著招呼,還有叮叮當當的大車亂響,各種各樣市井雜聲不絕於耳。

今日卻一個人影都不見。四周的民宅里沒有絲毫動靜,往常出來串門子的街坊,今日全都不見蹤影,家家戶戶透出來昏暗油燈也提前熄滅了。似乎鄰居全都早早上床,已然睡死了過去。此時剛到戌時未至人定,最近又恰逢春社,這個時刻正街上十分熱鬧。按說斜街雖然是條背街,也不至於剛戌時就絕了人跡……

今晚,這斜街安靜的仿佛鬼蜮。連一絲蟲鳴都不聞。

雖然藝高人膽大,可是四郎依舊覺得有一股冷意慢慢浸透他的全身。並不是心理因素在作怪,而是巷子里真的盤旋著一股濕冷的小風,風里影影綽綽有些少年少女的影子,青白的面孔,空洞的眼睛。凝目看過去,卻又只是幾只野貓一閃而過罷了。街道上有些白霧隱隱浮動,好像那里流動著一條暗黑無光的幽冥之河。

而四郎則要趟過這條河流,去對面送吃食。二哥不放心,沉默地跟在他後頭。

「二哥回去,回去。」四郎伸爪子推著二哥壯實的胸膛,好像推上了一堵牆。

二哥抓住他的爪子:「別任性。」

四郎一點不任性,他有自己的考量,此時便很認真的和二哥擺事實講道理:「你看,我參同契修到了第四層。持此之外,我還會引雷術。道士全盛時期我都不怕他,現在就更不怕啦。可是若你跟著我,那可什么邪物都不敢冒頭了。」四郎扭頭看看二哥,非要他等在有味齋大門口。說是自己應付得來。若是真的出了事,只隔著這么點距離,二哥要接應也來得及。

饕餮大人一貫是不耐煩去管凡人的閑事。撿了只白貓回來,就已經把二哥煩的不行,如今居然還要去幫個人妖保護他的情人和胎兒,簡直豈有此理,除魔衛道、匡扶正義可不是饕餮的工作。

可是二哥縱有千般缺點,卻有一樣好處——聽媳婦話。自家媳婦既然答應了,他也就再沒有二話,只管去做。此時也就留在了有味齋門口,兩眼虎視眈眈的盯著斜街每一處角落。好像一條忠誠而警覺的德國犬,時刻准備著,打算一有風吹草動就撲過去護主。

四郎走到何家門口,敲了幾聲,沒人應答。

估計是沒聽見,正打算不管不顧的使個法決破門而入,就聽到斜街的巷道口響起了獨輪車咕嚕咕嚕的聲音,四郎循聲一看,原來是社戲上推車賣炒貨的何不滿回來了。

或許是在外面做生意的時候受了點氣,何不滿陰沉著臉,對著四郎點點頭。然後他就把自己的獨輪小車往那輛青蓬馬車邊一放,幾步走到大門口,把手伸進門縫里,摸索幾下便熟門熟路地打開了里面的木頭門閂。

打開大門就看到院子里黑漆漆的,唯獨一個廂房里有一點半明半晦的燭火,映出兩個女子抱在一起的剪影。

「何家兄弟?」四郎喚了一聲。

何不滿卻像是沒聽見一樣,漲紅著胖臉,隨手抽出門閂就往廂房里沖。接著,屋子里面便響起爭吵摔打的聲音。

叫一聲沒叫住,四郎提著食盒站在門外,眯著眼睛朝黑洞洞的院子里看去。

一個男聲用著瓊瑤劇男主的腔調說著:「不滿,你聽我們解釋。」

何不滿的怒斥斷斷續續地傳出來:「滾你奶奶的蛋!你這不男不女的怪物……我娘以前不是這樣的人,怎么如今忽然變了心腸?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與那兩個妖道是一路的。我見過你以前常常去迦楞山……再不走,我嚷嚷出來,誰都討不了好!」

此時天已經全黑了,暮色四合,山里的夜風像一只怪獸,在巷道里打著旋,發出嗚嗚的怪叫,怪嚇人的。

而歌聲混雜著風聲,依舊在如水的涼夜里靜靜飄盪。四郎忽然意識到,若說話人是李保兒,他此時究竟有沒有為綠雲的歌聲所攝呢?

四郎聽到那男聲依舊柔柔地分辨道:「不滿,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家可能不懂。……你娘逃了出來,我卻被班主抓了回去……在里面,我被他們日夜折磨,弄成了這幅模樣……」

女子的低泣傳了出來,瓜子西施哭著說:「勤哥哥,你別說了,是我對不住你,是我對不住你們畢家。你變成這樣都是我的錯。如果當初不是為了救我,你已經逃了出來。」

「胡說!我娘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都是你,都是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妖人!就是你在春社上,哄著我用些首飾鐲子和我交換瓜子炒貨。必定是這些邪物迷了我娘的神智!先時我還覺得你是個好女人,卻不知你居然是這么個畜生!」說著,何不滿用力搶他娘手上的鐲子,要往地下摔去。

一時爭吵聲,打罵聲,女子的哭泣聲亂成一團。不知什么時候,斜街忽然被山風吹來了一層薄霧。於是,這座早就破落了的宅院像是被一層輕紗覆蓋著。霧氣中,何家屋頂上的野貓一只只增多,都鼓著亮得嚇人的眼睛注視著院子里的動靜。

除了野貓,何家隔壁的屋頂上還蹲踞著一個黑乎乎的影子。四郎一眼掃過去,看清楚是誰的時候,立馬嚇了一大跳。

是呆行者。他消瘦的身形在夜色中看上去就像一只奇怪的大雕,收斂著翅膀聳立在樹頂上,目光炯炯有神地注意著自己的獵物。他的身邊還蹲著一個小一號的身影。是今天下午跑出去便不見蹤影的小白喵。

在明亮的月華下,兩個一大一小的身影仿佛坐在一輪滿月之中。上下寂寂無聲,唯有一個女聲獨自投入地唱著一幕熱鬧到凄涼的戲。

這場景帶著一點殘缺的美,又有那么一絲絲恐怖纏繞在觀者的心頭。

四郎在門外站的腳都酸了,里面的人壓根不搭理他,兀自吵得不可開交。四郎見道士總不動手,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自己站在這里影響了他發揮。百無聊賴的站了一陣,四郎便打算先家去。

就在這時,何家里面忽然傳出何不滿的慘叫聲,然後是瓜子西施那仿佛要刺破人耳的尖叫,歌聲戛然而止。四郎悚然回頭,只見何家窗戶上閃過一道黑影。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有好久沒出現的粗長君喲。要表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