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零】診脈象(1 / 2)

求女 趙熙之 1534 字 2023-02-16

近幾年,女皇愈發覺得太極宮過於潮濕,可東北角龍首原上的新宮殿卻遲遲未能落成,每年到了這時節,宮里便又冷又潮,好像簡直無法居住。女皇年邁,皇夫身體亦每況愈下,這幾年天一轉冷,宮里及皇城部分衙署便要做好遷往驪山行宮的准備。

而在這之前,女皇又往往會在宮城內設宴款待一些舊臣,以此機會維系君臣感情。

這一日停朝,光祿寺雖不必為朝臣們准備廊餐,卻也從半夜忙到了公雞打鳴,只因要籌備宴會招待這些致仕舊臣。年紀越大往往口味越是刁鑽,既是維系君臣感情的重要宴會,自然不得馬虎,這些舊權臣哪個都不好伺候,光祿寺卿為記下這些老家伙們的喜好,也快要掉光了額頂的頭發。

長安的天終於亮了,李淳一像晝伏夜出的穴居動物一樣,在天亮前返回了閱卷公房,滅了燈守著炭盆繼續手頭的工作;而宗亭則索性留在了中書外省,於是公房內就只有李淳一、曾詹事和一只凍了整晚的烏鴉。

曾詹事不時瞥那只烏鴉,嘀咕道:「養什么不好偏偏養這般不吉利的,看著不是祥兆。」他後面的語氣陰森森,李淳一不在意,只將裝食的罐子拿給它吃。

曾詹事瞧不起丑陋的家伙,索性就扭個頭避開它繼續閱卷。

公房內再次安靜下來,只聞得到紙卷翻動聲和烏鴉尖喙啄到罐底的聲音,天光愈發亮了,宗亭仍沒有來。李淳一將手中一卷策文放進箱中,想起先前在中書外省公房時他的表現,面上不由滑過一絲憂慮。

他面對可能到來的安慰幾乎是抗拒的態度,理智上否認自己存有心結,於是她也就只能收住話頭,攏袖獨自離開。

沒有春和景明,林木秋色盡染,風一拂過葉子便簌簌下落。人工挖鑿出來的宮中湖泊略顯蕭瑟,太常寺的歌舞卻盈滿生機,光祿寺官員守著宴會核准食單,舊權臣們依次落座,有些已年邁到需得宮人攙扶。

人與景一樣,守著這生機殘存的暮秋,只能夠回憶早年的意氣風發和茂盛的天地。

屬於他們的時代即將過去,君臣的歡宴,也顯出了幾分惺惺相惜的意態。不過盡管快要將權力徹底拱讓,但仍有些事需要操心。

宗國公坐在女皇左手邊的位置,挨得很近,在太常寺的樂聲中,耳朵已不太好的他,隱約聽見女皇的旁敲側擊:「宗家乃大周的心膂股肱,然宗本家素來子息單薄,嫡系至今更是無一後嗣,國公要多操心些才是。」

言下之意,宗家勢力龐大,本家卻面臨後繼無人的局面。宗亭身為嫡孫,即將而立卻連子嗣也無,女皇此意,是實實在在的催婚。

事實上在宗亭守孝滿三年後,女皇就曾有意將李家某宗室女子許配給他,然宗亭從關隴回來後仿若重獲新生,蓄滿羽翼的年輕男人不再是當年的白衣少年郎。他變得手段狠戾而陰鷙,幾乎是懷揣著報復心歸來,將舊賬一一清算,最後對她施禮臣服,又一臉無害而忠誠。但女皇知道,他已有能力拒絕她的安排。

宗亭的孤絕很可能與他父親宗如舟一樣,甚至更甚,女皇不太想惹炸他,倘若他要挑事,會是大.麻煩;她想用山東勢力制衡,然如今山東勢力也悉數落入了太女李乘風手里。

女皇老了,對許多事已經喪失了掌控力,她無法再跨上戰馬,無法再與逐漸蓬勃.起來的關隴軍較量,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維持面上的和平,仰靠他們鎮守西北。

至於宗亭的婚事,她只能指望大家族的宗族勢力對其進行干預,譬如德高望重的宗國公。

宗國公聽得模模糊糊,心中卻如明鏡。他長嘆一聲笑道:「臣已衰朽,實在力不從心。後嗣一事,想來臣命中便無子孫福,如舟壯年早亡,那時臣就已經看淡了。何況如今宗家事務,臣也無暇再顧,還是順其自然吧。」

女皇雖知道他已不太插手宗族事務,但消極至此倒令女皇意外。當年他對李淳一和宗亭之事,曾表達過強烈的反對,到如今竟是全然不管了。

老家伙閑適地吃著面前的油浴餅,因牙齒不好吃得慢吞吞,眸光也投向波光粼粼的秋日湖面,可真是耀眼如碎金哪。

女皇迂回之策行不通,卻是斂起眸,飲下了面前的酒,旁邊內侍貼心道:「紀御醫勸陛下少飲酒的好。」

女皇意興闌珊擱下酒盞,忽對內侍道:「朕聽說吳王連夜閱卷感了風寒,讓紀奉御去瞧一瞧吧。」

內侍低頭應道:「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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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淳一的咳嗽並不嚴重,只因為疲倦又有些受寒,故嗓子略有不適而已。她打算去隔壁公房睡一會兒時,外面衛兵忽報:「太醫署紀御醫到了。」曾詹事聞聲一抬眸,李淳一也是一愣,問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