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5(1 / 2)

求女 趙熙之 1642 字 2023-02-16

舊宮城地勢低窪,哪怕不是陰雨天氣也十分潮濕。遭遇暴雨,全長安的積水都好像要灌涌過來。因為潮冷難捱,女皇對舊宮城的厭惡這幾年愈盛。

這厭惡又是從何時開始的呢?

大約是從某個夜晚開始的,頻繁的同一主題的夢,像深宮中的惡魔,糾纏不休。宮人們總講在這高牆之內很少有安眠之人,心中有貪欲有惡毒或有懼怕有懊惱,又怎可能睡得好?於是將罪過全推給了天冷地潮上天不憫,讓將作大匠想方設法去高地建一座新宮城,好像從此便可高枕酣睡,不必再被愁擾。

如此冠冕,說白了卻只是想要逃避而已。

李淳一在殿外站了一站,天地之間白光刺目,周圍鼓滿了風,她正要沿階梯而下時,卻有內侍報道:「元都督到!」循聲瞥去只得一高大模糊的身影,雖看不清臉,但李淳一知道那便是太女李乘風的丈夫元信。

元信回朝是例常匯報,同時也是與太女李乘風「培養感情」。李淳一幾乎未見過他,印象中只記得他英氣十足不苟言笑,是看起來很不好惹的角色。

她沒有停留,更不打算同他打招呼,只低頭佯作未見地匆匆下了階梯。

耗時已久的制科舉終於告一段落,她也回家好好洗漱睡了一番,次日醒來後看到前來送飯的宋珍,這才想起了生病的宗亭。

以她的立場,並不適合登門慰問,於是沉默吃完飯,抬頭一本正經與宋珍道:「給相公送張符籙去,就講可以保他身體康健。」言罷將符籙往案上一拍,起身又吩咐道:「我今日要去驪山行宮,午後就走,行裝盡快打點好。」

「喏。」宋珍俯身忙拾起那黃澄澄的符籙,揣進袖中飛快地走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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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午短暫得很,何況李淳一還得在吃飯前帶著行李趕到宮城外等候,再隨宮里的車駕一道去往昭應城。

日頭移至當空,緊挨著東宮的延喜門外停著李淳一的車駕。她撩開簾子閉目曬秋陽,快要睡著時,忽被轔轔車馬聲吵醒。她探出頭一看,卻見是南衙衛兵們都出來了,緊接著又看到與元信一道走出來的李乘風。

李乘風顯然是來恭送聖駕的,這意味著女皇應當快到了,李淳一遂趕緊下車。可她才剛下了車駕,便被李乘風倏地握住了手臂,李乘風偏頭看她,笑著道:「陛下還未出來,何必這樣著急。」她說著和顏悅色地拍了拍她肩頭:「有褶子。」

自殷舍人一事之後,李乘風收斂了許多,御史台對她的攻擊也明顯少了。這陣子李淳一在前面為制科奔走,她卻窩在東宮頤養身體,擺了無爭的姿態,過得十分閑適。

元信站在不遠處,只偶爾朝這邊瞥上一眼。因常年分居,李乘風對這個丈夫的態度向來不冷不熱,對她而言,這樁婚姻也僅僅是政治結盟罷了。哪怕元信再好再威風凜凜,她也不會放太多私心在他身上,盟友關系不該耽溺,感情更應當節制,這是她處世的邏輯。

她與李淳一站得很近,手仍握住對方手臂,卻平視前方若無其事地說道:「聽聞陛下已做了定奪,向來從不授人的第一等給了賀蘭欽,這是要將他抬到什么位置呢?」

她有意泄露制科最後的結果給李淳一,李淳一卻心平靜和地聽著,像個偶人一般不表露意外或欣喜之情。

她見李淳一無甚反應,忽偏頭看她,提議道:「將賀蘭欽給你如何?」

她話音剛落,宮門內便響起內侍傳報聲。車輿將至,女皇及皇夫就要到來,諸人齊齊下跪行禮,然李乘風卻不著急跪,她握著李淳一手臂不慌不忙續道:「先前那幾位你既然都沒能看上眼,那曾經朝夕相處過的老師如何呢?制科敕頭尚天家幺女,簡直絕配,且亦能成為一樁美談,你說是不是?」

李淳一簡促地回了一聲「是」,李乘風卻仍不松手,她語氣不變,但話鋒卻分明是在警告李淳一:「還有,在前面行事手千萬不要伸得太長,姊姊一向以剁旁人的手為樂,這個你是了解的。」

李淳一眼前仿佛又跳出小時候那罐子胳膊肉來,胃里頓時一陣翻涌,而此時李乘風卻倏地拽她跪下,迎接剛剛駛出城門的車輿。衛兵也好,即將要跟隨女皇一道往行宮去的官員也罷,此時恭迎之辭異口同聲地響起,唯有李淳一和李乘風是啞的,李淳一甚至連氣也沒有喘一口,她平抑下胃液,又在女皇示意眾人起身時從容站了起來。

她本是要立刻登車了,然卻轉過身當著眾人的面伸臂擁抱了一下李乘風:「姊姊辛苦,我便先去昭應了。」

尋常人家姊妹之間如此舉動也不會太常見,又何況是在天家。這一對姊妹自出生便有了諸多不同,一個養在身邊,另一個放在掖庭,長大後的境遇更是差了太多,怎會沒有芥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