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38.37|4.17(2 / 2)

求女 趙熙之 1542 字 2023-02-16

這只信筒遞到元信手上時,李淳一與謝翛已經出了城門。元信打開那信筒,卻只拆出一張白紙,他眉毛猛地一挑,交代身邊僚佐道:「那報災奏抄緩兩日再遞。」

僚佐「喏」了一聲,元信微微斂眸看向堂中香案,又道:「對外稱吳王在齊州失蹤,開始搜尋吧。」

僚佐領命退下,外面凄厲大雨就傾倒了下來。劈里啪啦豆大雨點砸在地板上,從水跡斑駁到濕透也只是眨眼的工夫。

李淳一這時奔行在往東的路上,騎得飛快。謝翛快馬加鞭追上去,隔著雨簾與她大聲道:「前面有粥棚,等雨停了再走吧!」

李淳一行至那粥棚前,勒韁下馬,站到棚後避雨。一場大雨阻斷了行程,正好可以歇一歇,連夜趕路到這會兒,連馬也累了。這賑災粥棚人煙稀少,寂寞的大鍋里盛滿了渾濁雨水,只有泥沙卻無一粒粟。

李淳一抖落抖落袍子上的水,看著棚外這瓢潑大雨眼中生出憂慮來。謝翛遞給她一塊餅,稱呼穿了男裝的她為郎君,並問:「御史台那兩位里行,可是直接往北面去了?」李淳一不做聲,低頭將餅掰開一小塊,塞進了嘴里。

御史台這兩位里行都是今秋制科剛提上來的,出身淮南,先前也都在李淳一籌建的寺觀內待著,這兩人此次也在李淳一車隊中,但那晚還未到齊州驛所,李淳一便令他們先去北面核查災情。此外,還有水部司與倉部司的幾人,也在剛進入齊州時分開出行,去檢覆受災及賑災情況了。

李淳一作為巡撫賑給使,有權決定檢覆的手段,並不需要與地方通氣。

她做得無可厚非,但因為太沉得住氣,以至於謝翛一直在猜。直到她自己也悄無聲息出來親自核實災情,謝翛才大約明白她的想法——

進都督府之前,她必須自己心里有一本明賬,這樣才有底,才能夠去為百姓、為中央朝廷爭。

天地間潮氣翻涌,流離失所的災民只能忍受這無處討說法的不仁慈。

愈發多的災民涌入臨時搭建的粥棚內,卻見不到一個州縣官吏。李淳一的馬淋了雨,甩頭低嘶,就在她打算上前將它牽進來時,霎時有一孩童朝她沖了過來,那臟兮兮的小兒幾乎是撲上來抓住了她的手臂,因為餓昏了頭,甚至咬住了她緊抓著干糧的手!

謝翛反應過來霍地將那孩子扯開,那小兒卻不餒,餓狼般再次朝李淳一撲去。謝翛猛地將那孩子抱起來,緊緊鉗制住,不讓他再亂攻擊。

李淳一將那塊餅遞了過去,小兒一把奪過,低下頭登時狼吞虎咽起來。待他吃完,謝翛才將他放下,松開雙臂低頭問道:「你的家人呢?」

他講的是官話,小兒似乎聽不懂,只兀自將指頭上的餅屑也舔干凈。

謝翛看他沒反應便也不再管,瞥向李淳一時卻注意到了她的手。虎口處一排狠毒牙印,皮肉已經破了,血珠子正往外冒。

「郎君可還好?」謝翛趕緊摸出膏葯來遞過去,李淳一卻未接。她視線盯向小兒額側頸間的水泡,忽然上前兩步按住他額頭,那小小額頭滾燙,嘴巴干裂出血。她心中一怔,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抬頭卻見西面流民為了搶奪干糧朝這邊涌來。

謝翛見狀不妙,一把牽過韁繩催促道:「郎君快走!」

李淳一聞聲卻還站在原地,謝翛見她動也不動,顧不得太多抓住她的臂就推她上了馬,同時自己也登上馬背,鞭子揮向了李淳一的那匹馬。

駿馬狂奔,李淳一卻轉過頭去看。隔著漫漫雨簾,方才那孩童兩眼瞪得老圓地看她遠去,面目里是無盡茫然與無措。那小小身軀忽被蜂擁而來的人群撞倒,跌在地上幾番要爬起來,卻最終沒能站起來。

馬越是往前,人群便越是遠去,大雨里的馬蹄聲與呼吸聲,似乎都響在耳畔。

雨漸漸停了,馬也停下來,兩人渾身都濕透。

李淳一雙手緊握著韁繩,面對謝翛「郎君怎么了?」的反復詢問,也只低頭擦了一下臉上的雨水,那臉慘白一片,毫無血色。

淮南水患時的可怖情形還歷歷在目,但她抬起頭,面上便換了沉靜與該有的穩重。

她回頭看了一眼,肅著臉道:「是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