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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女 趙熙之 1714 字 2023-02-16

鍾鼓樓的聲音落盡了,深更半夜,通往掖庭的安福門卻出乎意料地打開了門,宗亭僅帶了十來個侍衛進了橫街。這時候掖庭宮內連燈火也寥寥,因沒有月亮的關照,路都一片漆黑。

宮人們都在沉睡,無人知道高牆東邊的太極宮內發生了什么。李淳一靜候著一場大雨的到來,輾轉反側之際外面卻悄無聲息,連夏蟲都安分了下去。

忽而,腳步聲傳來,黢黑夜里彌漫起血腥氣。殿門倏地被打開,懸於廊下的一盞燈籠映照出數片陰影。人影憧憧,仿如很早前的那個夢,李淳一猛地自榻上起身,宗亭迎面走來,她甚至無法看清他的臉,但還是認出了他。

宗亭默不做聲地走到她面前,站定伸出手,輕攬過她後頸,溫暖指腹熨帖她發涼的皮膚,隨後極默契地將她攬到自己身前,貼近自己的心。

從冬到夏,跨越了幾乎半年的時間,想將心掏出來付給對方看,此時這樣遇見彼此面對,又分明不需要再贅言強調。他救她,亦是在救自己,他低頭緊貼著她耳側,閉眼容自己緩解了一會兒內心的空洞,便開口道:「還有事要做,你隨我來。」

他說著用力握過她的手,同時抱過正在恢復的烏鴉,帶她出了殿。沿著廡廊往東走,高牆之後便是太極宮,近千米的步行,李淳一逐漸從昏沉的狀態里醒來。她抬頭看天,感受著風的方向,忽然開口道:「要下雨了。」

她不過問太極宮內到底發生了什么,只因宗亭讓她去,她便去,給出的是十足信任。

此時太極宮兩儀殿內,一行人正收拾著殘局,聚集起來的衛隊這會兒重新各就各位,地板上的血跡被洗得了無痕跡,奄奄一息的太女也被安置回了寢宮,這一夜重歸平靜,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

多的是不知情者,在睡夢中等待明日一早的新君即位大典。

宗亭徑直將李淳一帶去了李乘風的寢宮。門口守衛比平日里還要森嚴,門內站著一個瘦高背影,這時聞得外邊腳步聲,轉頭去看,即看到了宗亭與李淳一。

「顏刺史?」李淳一認出他來,顏伯辛短促應了一聲,同時又瞥向久違的宗亭:「紀御醫剛剛到,還在診脈。」

宗亭回看他一眼,偏頭與李淳一道:「殿下先進去罷。」

李淳一只身往里走,迎面遇上診完出來的紀御醫。紀御醫躬身與她行了一禮,止步小聲道:「顏刺史下手很重,原本還能拖上半載,這下應是熬不過今晚,但諸事以防萬一,若明晨仍沒有斷氣——」他說著摸出一只葯瓶遞給李淳一,「就看殿下的決斷了。」

言罷,紀御醫告退往前行,走到宗顏二人面前又將方才的話重新稟了一遍,又說:「此時距天明只剩一個時辰,兩位可是要在這里守著?」說著看向西側偏殿,宗顏兩人便一前一後走了過去。

臨窗擺了張案,一內侍忐忑前來送了茶水。顏伯辛伸手去倒茶,手卻因為長時間的過度緊張而發抖,於是宗亭低頭取過水壺,給他倒了一杯茶。

「依相公看,殿下會在此事上心軟嗎?」顏伯辛盯著那杯盞注滿水,又抬頭問宗亭。

宗亭不著急說話,兀自倒了一盞茶飲下,這才睨了一眼顏伯辛:「她清楚自己要什么。」即將成為一國帝王的人,倘若還茫茫然,又有什么資格坐上那個位置?

顏伯辛不落痕跡地笑了一笑,宗亭乜他道:「笑什么?」

「慶幸你沒有被她毀了。」顏伯辛放下茶盞,「我早年在國子監遇見你們,總以為你這一生都要廢在她手里,再也無法活成自己,之前又聽聞你因她而殘廢的消息,更是覺得證實了早年那些揣測。但你最終還是選擇了關隴,為了坐穩那位置甚至不惜和離,你心中除她之外,似乎仍存了些別的野心,為了西疆百姓嗎?」

宗亭極寡淡地給了個笑容:「西疆安定,受益者是百姓,也是殿下。」

他笑顏伯辛強行將「心懷抱負」與「忠誠君王」這兩者割裂開來,兀自又飲了口茶。

顏伯辛心領神會,卻又緩緩道:「但你到底為她放棄了宗家,換做是我的話……」他唇角抿了一下:「做不到。」

「你不必做到。元家倒台,正是顏家重整旗鼓的好時機,在男女情愛和家族大業面前,後者顯然更符合你的野心。」

宗亭不急不緩,幾乎將話點透,他何嘗不知道顏伯辛對李淳一私藏了情愫,但顏伯辛構不成威脅,哪怕他與李淳一和離了,兩人之間也不會有顏伯辛什么事。

倘若之前他還因為摸不透李淳一的心患得患失,一路走到現在,他已十分清楚李淳一及自己的心思。他二人都受累於長情,傾心便移不動,只能牽絆彼此,一起走完這一生。

窗戶外一副將明未明的樣子,雨淅淅瀝瀝落了下來。

殿內被雨聲襯得更顯出安靜,主殿隱約傳來了痛苦的低吟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