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三株媚04(2 / 2)

仵作嬌娘 薄月棲煙 3012 字 2023-02-21

宋媚娘雖為柳慧娘打壓,可這月娘卻對她忠心耿耿,薄若幽忍不住問,「你們是親姐妹嗎?」

月娘搖了搖頭,卻又道,「不是親的,卻也和親的一樣。」

薄若幽到底是個外人,不好探問再多,又叮囑了幾句如何喝葯照料便要告辭,月娘見狀親自送她出門,剛出門,便看到玉老板和柳慧娘往這邊走來,她們身後還跟著個清俊男子,似乎是昨夜唱《情盡》的小生,此人雙十之齡,生的俊逸挺拔,許是因常年練著身段神行,眉目之間頗有兩分風流之態。

「咦,您怎在此?」玉老板看到薄若幽眼底頓時一亮。

月娘站在薄若幽身側,垂著眉眼嘀咕道:「姐姐來看宋姐姐。」

這話聽著好似是薄若幽自己來的,她看一眼月娘,並不揭破,玉老板倒是有些受寵若驚,「哎呀,昨夜讓您受累了,今日您還記掛著,真是勞煩您了。」

薄若幽淡笑一下,「她身子不好,還要好生將養,我已叮囑了月娘,這便告辭了。」

玉老板連忙讓開路,等薄若幽走出幾步,玉老板才轉眸看著月娘,他對著月娘倒是和顏悅色,「你一直在媚娘此處?今夜還有堂會,你也該去排演排演了,不必在此久留。」

月娘唇角微抿著沒動,柳慧娘一笑,「愣著做什么?老爺看重你,這般小便讓你登台,當年我們可是沒這般機會的,你還不懂事些?」

月娘抬眸,狠狠的瞪了柳慧娘一眼轉身跑走了。

薄若幽回了三樓,正好撞見霍危樓從房中出來,見著她便問,「如何去了這般久?」

薄若幽便將遇到月娘之事說了,霍危樓眉頭一皺,「她那時還頗不領你的情,如今倒是自己找上了你,你點到即止便可,不必太過關切。」

薄若幽點頭,「侯爺放心,民女有分寸的,其實她也還是個孩子,瞧著總令人多憐惜些。」

「你對這些孩童總是耐性極好。」霍危樓想到安慶侯府那小公子,她也待人家極是和善。

這時,樓下戲台上又傳來鼓笛之聲,他們往下看去,果然看到戲台之上有人在走動,再定睛一看,在最前唱吟者,不是小月娘是誰?她雖是年紀小,身段卻極是玲巧柔韌,幾個卧魚做的輕靈嬌俏,頗有柳慧娘昨夜舞劍的風采。

薄若幽心知戲伶們皆是自小便練就一身好本領,便又多了兩分唏噓來,艙房內霍輕泓和吳瑜也聽見動靜,也出來站在了廊道之上,霍輕泓挑了挑眉頭,「昨夜本都沒興致了,如今聽見這曲子,倒又覺得有些意思。」

今夜還有堂會,可知道了玉春班內的爭斗,又看到宋媚娘跳江,多少有些掃興,然而霍輕泓是愛熱鬧的,吳瑜又是喜好聽戲的,自不會錯過,可薄若幽卻不太想去看了,因此到了夜色落定,底下戲台准備周全之後,薄若幽便與福公公說今夜不下去了。

福公公自也不強求,只陪著霍危樓和霍輕泓下了樓,霍危樓本就對南戲沒多少興致,此番在雅座上坐定,心思更有些飄忽難定。本以為坐下便可聽戲,誰知柳慧娘等人又在妝帳之中磨蹭了片刻,這一等,更是令霍危樓有些興致缺缺。

一炷香之後,今夜所唱的《憐香伴》才開演了,然而一出場,卻是一高一矮兩個人,個子高的自然是柳慧娘,在她身邊的,卻是年紀小的月娘。

吳瑜微訝,「竟然讓這小丫頭登台了,這《憐香伴》本是講兩個才情相當的美人互為知己的故事,如今這一大一小,倒是有些違和之感。」

雖是個頭違和,可月娘一開口,卻是頗令人驚艷,吳瑜當即稱了一聲贊,「好!小小年紀唱腔雖是稚氣,可功底卻半分不弱,這定是天賦極好,又從小便教導才有的,這小姑娘以後了不得啊,說不定比柳大家還要厲害些。」

沈涯侍候在旁,聞言笑著道:「《憐香伴》本是宋大家和劉大家的拿手好戲,可昨夜宋大家出了那等事,今日是再唱不得了,別看這小姑娘年紀小,卻也是宋大家教出來的。」

霍輕泓想起昨夜月娘所言,便問,「這柳氏,也是宋氏教的?」

沈涯含笑應是,「宋大家是玉春班最早的角兒,後來幾代閨門旦,都是由她親手教習,玉老板是個南戲戲痴,自己亦會唱演,還會寫傳奇故事,他四處搜羅有天賦的戲伶苗子,因此別的戲班閨門旦都是二三十年才出一個拔尖的,可他這里,卻是前赴後繼,等以後柳大家退下來,這小姑娘便能接任。」

戲台之上一大一小兩位美人,手眼身法步皆是曼妙惟肖,柳慧娘聘婷多情,月娘嬌俏靈氣,而憑月娘容音身段,不說五年,只怕再過兩三年,便要與柳慧娘比肩。台下滿座衣冠皆因她二人入了戲,等第一折唱完,自又是滿堂華彩。

等到了第二折,卻並非美人相惜,而是一對春日鴛鴦戲。

這折戲剛一開場,吳瑜便看了看堂中,而後道:「幸而今日薄姑娘未來,昨夜來的女客,今夜也都未至,否則還有些失禮。」

霍危樓起先還不解,可待唱詞唱起來之後,他眸色才微微一變。

「……天留人便,草藉花眠,則把雲鬢點,紅松翠偏……」

「見了你緊相偎慢廝連,恨不得肉兒般,與你,團成片兒,逗的個,日下胭脂,雨上鮮……」

小生唱腔悠揚纏綿,慧娘神色嬌羞半掩面,底下滿座看客,皆聽的面紅目亮,今日看客皆是男子,此等文辭說的是什么,眾人自然一聽既明,卻見慧娘在眾人目光之中,仍是身段清媚形容柔雅,越發勾的在場許多人魂兒失了大半。

吳瑜合掌而嘆,「當真是行來春色三分雨,睡去巫山一片雲……」

霍輕泓眼尾挑著笑開,「妙啊——」

戲台上慧娘與小生眉目傳情,鶼鰈情深,纏綿悱惻的唱詞自她二人口中悠揚而出,當真引的坐下眾人都春心萌動,霍危樓摩挲著指上黑玉扳指,將桌上有些涼的茶端起來抿了一口,他又不經意似得往三樓之上看了一眼,不知怎地,竟有些坐不住。

戲一落幕,還未等柳慧娘等人前來敬茶,霍危樓便起身離了席,玉老板很有些失望,見霍輕泓和吳瑜沒動,趕忙帶著柳慧娘上前來示好。

霍危樓上了三樓,廊道之中靜悄悄一片,只有昏燈搖曳著投下一片斑駁的碎影,他腳步有些重的走到門前,卻未聽見隔壁有何動靜,他站了片刻,忽然一把將門重重推開,直撞出一聲不小的響,這一下驚的薄若幽從房內疾步而出。

「侯爺?」薄若幽還當是風將門吹開了,卻不想霍危樓好端端站在門口,她還當霍危樓喝了酒,可仔細一看,他目光卻清明的很。

霍危樓站在門口,居高臨下的睨著她,未答話,也未動,薄若幽眨了眨眼,「侯爺怎地了?」

霍危樓望著薄若幽,看她散下了幾縷碎發的發髻,看她昏光下越顯得靈秀的眉眼,又看她剛飲過茶,頗有些濕潤的薄唇,看著看著,他一言不發進門,又「砰」一聲將門關了上。

薄若幽愣愣的站在外面,簡直不知霍危樓在發什么瘋,半晌才沒好氣的搖了搖頭回身進了屋子,不是聽戲嗎?怎聽了一場戲人都古怪起來?

薄若幽雖聽得見鼓瑟之聲,可唱詞為何,卻頗不真切,自然也不知霍危樓在做什么怪,此刻時辰已晚,她也未管這些,很快便歇下。

剛躺下沒多時,二樓艙房之中竟又響起了吟唱之聲,唱詞仍然聽不真切,可那清越纏綿的唱腔,卻必定出自柳慧娘之口,半夢半醒間薄若幽想,這柳慧娘今日獨領華彩,這般晚了還不消停,只怕宋媚娘今夜難眠了。

薄若幽沉沉睡去之時,一牆之隔的霍危樓此夜卻有些難熬,先是難以入眠,後來卻又做了個古怪的夢,夢里的他以草為墊伴花而眠,滿地落紅沾在那欺霜賽雪的肌膚上,明艷蘼麗,幾乎令他失控。天還未亮,霍危樓便在一片濕冷的錦被之中驚醒了過來。

他起身更衣,又飲了一盞冷茶,再也睡不著了。

天光微亮之時,睡眼朦朧的船工們也起了身,夜里易出岔子,是以要降下桅翻放下船錨令船行的慢些,天色將明,帆布需得升起,昨夜放下去的船錨也得收上來了。兩個負責收船錨的船工打著哈欠上了甲板,這是他們天天做的活計,無需睜眼,便知吊著船錨的粗繩在何處,二人眯著眸子,摸索到繩子便開始往上拉。

拉啊拉,剛拉到一半,船錨卻被什么卡住了再拉不動,一個船工低低咒罵了一聲,一臉不耐煩的往船舷邊走去,本以為只是纏上了什么水草雜物,可等他探身往江水之中一看,朦朧的睡眼卻陡然之間清醒了過來。

江面上霧氣蒙蒙,江水卻還算清澈,他一眼看見,和船錨繩索攪在一起的不是水草,而是一具身形發福面朝下,漂浮在江面上不知多久的浮屍……

船工驚恐的大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