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授以業(2 / 2)

貴女嬌寵記 鏡鸞沉彩 2883 字 2023-02-21

阿凝把畫拿起來,站起身就去找祈王殿下。

她直接朝那花枝搖曳的地方走去,果然看見祈王殿下正坐在一盤白玉制棋盤前,一只手隨意搭在桌案上,長長的月白色袖子垂落下來,流水一般悠然從容,另一只手支了腮,這會兒一雙清冷的眼睛正定定看著她。

阿凝將那畫攤在他面前,「敢問殿下,這是什么意思?」便是覺得她畫的不好,也沒有這樣侮辱人的。當初她在「東籬下」跟南山學琴時,也不乏發揮不好的時候,但他也會等她把整個曲子都彈完,才出聲批評她。她覺得這是對她作品的尊重,不管是琴曲,還是畫作。

說起來,趙琰對她一直是肯定和贊揚,從未真正批評過她什么,連重話也未曾說過。現在這個叉,難怪讓阿凝不適應了。

趙琰這回倒是沒笑,一雙眼仍然清清冷冷的,手臂收起來,身子閑閑靠在後頭,「榮六姑娘此畫,就該得這個評語。」

這倒好,連「榮六姑娘」都叫上了。

阿凝也不說話,大眼睛直愣愣的瞧著他,仿佛他若是不說出個讓她信服的所以然來,她定要他好看的形容。

他的視線落在她畫的柳樹上,「畫柳,既要有枝干的遒勁蒼直,又要有形態的婀娜多姿,另外,還需注意柳條的筆緩勢連、柳葉的變化形態。你瞧瞧,你畫的都是什么?」

阿凝有些氣呼呼的走上去,也低頭去瞧,原想找到有力的證據來反駁他的話,可瞧半天,自己也沒找到。

人們常說,畫人難畫手,畫樹難畫柳。阿凝在作畫時就發現,腦中根本沒有這個意象的形態細節,只有寥寥幾幅關於柳樹的名畫而已。她便只得在此基礎上發揮想象了。如今一看,柳樹整體姿態倒還不錯,卻是借取了吳永的《笑春風》的柳樹形態;柳葉毫無蓬松之感暫且不說,更重要的是,變化形態太過單調,乍看或許覺察不到,可細看之下卻是粗陋不堪。

「你當初那幅九峰雪霽圖,如今還掛在我的書房里。」他淡淡道,「教了你這樣久,沒想到你會犯同樣的錯誤。或許你的畫在一般人看來也許不錯,可是阿凝,」他看著她的眼睛,輕聲道:「你這樣聰明,你可以做得更好。」

阿凝不說話了,低著頭蔫在那里。她對自己的行為有些慚愧,可她更覺得在他面前丟了大臉。

趙琰呢,看她難受,自己心里也難受起來,暗恨自己過於嚴肅了。他看著她的發頂安靜了一會兒,轉頭朝陳勻看了眼,陳勻立刻過來聽差。

「這個撤了,准備筆墨紙硯。」

「是。」陳勻低頭收拾那白玉棋盤。

阿凝知道他這是要作畫了,便立刻退到桌案的一邊,准備觀摩。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她見他作畫了。阿凝很喜歡看他作畫,因他氣質太過出眾,一舉一動都風度卓然,雅致天成。至於他的畫,阿凝早在不認識他之前就膜拜過無數次了。

這回他畫到一半,忽然停了下來,對她道:「你過來接著畫。」

阿凝愣了下,上前去接過他手中的筆毫,手指不小心擦過他的肌膚。趙琰只覺得不同於自己的一片軟玉冰涼,心頭就像湖水拂過一片落花,微微癢。而阿凝呢,她的注意力全都被他畫上的柳吸引了,完全沒感覺到兩個人過於接近的距離。

只見柳樹線條細柔秀逸,飄舞輕靈,阿凝仿佛真的看到了一片煙柳在春風中搖曳。

他的幾叢垂柳瞬間在阿凝的心中連成綿延的一片,正在綠湖邊隨風飄盪著,讓她只想立刻將它們畫下來。

少女神色專注,下起筆來只覺得心應手,再顧不得別的事情。

她能做得很好,他早就知道。此刻他的目光早就不在畫紙上,而是在與自己近在咫尺的少女軀體上。清新香甜的氣息,讓他沉迷。

先前她挽的一直是簡單的雙丫髻,如今大了,挽的發髻便多種多樣,元宵節那夜的十字髻端方婉麗,這回的倭墮髻竟透著幾分嫵媚婀娜來。發髻上只一支點翠蝴蝶珍珠步搖,晶瑩細小的珍珠直落到了嫩白若瓊花的耳朵處,耳環亦是同型的珍珠,珍珠固然晶瑩如雪,卻還及不上那小巧耳垂的雪瑩動人,鮮嫩可愛。

再往下是纖細稚弱的脖子,從他的角度,還可以看到刺綉鑲邊的領口內微微露出的鎖骨的凹處,那樣細巧誘人……趙琰覺得有點熱。

他閉了下眼,再睜開時,視線落到她的臉上。少女纖長細密的睫毛垂下,側臉上一片甜白瓷般的細滑嬌嫩,又吹彈可破,細看之下也完美得找不到一絲瑕疵,讓人莫名生出想摸一把的沖動。

事實上,掩在長袖中的手掌已經情不自禁地往上抬了,冷不防阿凝忽然轉頭過來,脆聲道:「畫好了。」

她一雙眼亮晶晶地含了笑,璀璨的光芒能刺痛人的眼。

男子滯了滯,狀似無意地咳了一下,這才開始看畫。

「畫得不錯。可不管如何,這幅畫算不得是你的本事。」

這話讓阿凝眼中的亮光淬然暗了,她沉默了一會兒,大眼睛有些委屈地眨了兩下,嬌聲辯解道:「可是,我就沒怎么觀察過柳樹啊,你要我怎么畫?你若要我畫橘花、畫茶花,我就能畫得很好!」

男子終於笑了一聲,「哦,那倒是我的不是了。」

「沒說是你的不是……」

他笑著伸手敲了一下她的前額,「平時不知道留心,現在還來狡辯。」

「唔!」阿凝疼地摸了下額頭,「疼!」

趙琰不過輕輕碰了下,哪里舍得用力的?可現在他哄著她把捂住額頭的手掌放開,卻看見一小塊淤紅。

真是個嬌氣包。

她雙眸水潤地無聲指責他。他心頭一動,有意想要伸手給她揉,奈何這丫頭卻極靈巧地側了身去避開。

他心下猛的一跳,暗恨自己太魯莽,正想說點什么掩飾一下,阿凝卻已經捧了一手心的粉嫩杏花瓣兒來,「這么干凈的花兒,落了可惜了。」

原來,她忽然側身過去,是因為看見一疊兒杏花瓣隨著春風簌簌而落。她抬眼看向趙琰,「殿下,這別院里的杏花兒,我可以摘些回去么?我想制些百花釀,正缺一味新開的杏花。」

趙琰看著她清澈純透的眼神,只覺得心頭硬生生堵住了。

他的百般心思,原來在她這里,根本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沒有。她還安安穩穩地生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而他的生活和心境,早已經被她攪得亂七八糟。

真不公平。祈王殿下這會兒又抑郁了。

可再抑郁,面對這一張白紙的嬌俏小姑娘,也沒法子發作出來。

「當然可以。」他淡淡說著,「我命人摘了送到你府里就是。」

「謝謝殿下!」

「只是……」他似笑非笑道,「你這般連個柳都畫不好的,日後出去難免丟我的臉。」

阿凝剛要露出委屈的神情,趙琰又續道:「你既然說沒觀察過柳樹,那我便帶你去京外倦水湖畔看看,那里的柳可是上京城之最。」

京外倦水湖畔遍植垂柳,乃是上京城最有名的景致之一,阿凝早有耳聞,卻因那里離京城有些遠而一直未能成行。

榮府將她護得緊的同時,也讓她失去了領略世間諸般況味的機會。

「真的么?」她樂道。

趙琰點點頭,「自然。」他抬眼看了看明媚的天空,輕聲道:「這個時節,想必那里風景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