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虛·七十九(2 / 2)

吳歸來時以為已經無人的,寂靜凋敝的角落中卻依舊有瘦弱但敏捷的孩子或是看似奄奄一息的女人慌張的從房屋中跑出來,然而他們很快被黑霧包裹,就連血跡都沒有遺留下來。巨大、模糊的怪物包裹住了他們,包裹住驚慌失措從天際飛過的鳥兒,然後繼續向前移動而去。

地面像是強烈的晃動了一下。

吳歸的視角驟然間墮進昏暗的地下牢內。他不知道什么時候摔了一跤,膝蓋磕在了石階上。但疼痛更多的來自於背後和手肘,他下意識了的摸了一把,觸手是濕熱的粘腥。妹九站在他身後台階更高處,眼神冰冷的拉起一只弓——在此之前她從未用來戰斗的弓,箭發著微光的,吳歸能從那光芒中嗅出魔法和教會加持的力量。

但妹九投下的影子正在顫抖。

或許是牆上的火光正在顫動,又或許是地面。階梯一路向下通往昏暗中。長者和罌合歡正在戰斗。元魔力精純的光芒和宛若能吞噬去一切的黑色霧氣激烈的碰撞在一起,空氣在操縱下扭曲,每一絲氧氣都似乎在已最快的速度被抽離而去。

妹九拉開弓,閃著金色光輝的弓箭猶疑不定的在光與霧氣中晃動。吳歸朝黑暗中看去,清清楚楚的看見了飛快移動的長者和站在原地,頭發飛舞起來,姿態已經完全不似人類的罌合歡。

……但很明顯,這些對吳歸而言能輕而易舉看到的,妹九看不見。

他扶住妹九猶疑不覺的手肘,示意性的將她的箭尖移向了正確的方向,然後對著她點了點頭。

妹九仿若感知到了什么,她緊緊的咬著下唇,將弦拉到底線,猛然一松手!

充溢滿整個台階下空間的黑色霧氣顫動著響徹出一聲扭曲刺耳的尖嘯。於此同時,不止地面,整個地下牢的牆壁都劇烈的顫抖起來。細碎的石子從台階上向下滾來,冰冷的石壁上青苔被涌來的瘴氣污染的瞬間死灰,隨著石渣一起撲颼颼的掉落下來。

吳歸咳嗽了兩聲,就聽見長者的聲音從下方傳來。

「糟糕——!結界不穩!你們快上去——!」

妹九看了吳歸一眼:「你上去。快。」她說,然後她身形敏捷的從旋轉樓梯上一躍而下,縱身投進宛若沸騰的霧氣中。

「老師!」她叫道,「這邊讓我來!讓我來結束!」

吳歸只站了短暫的一兩瞬間就開始順著顫動到似乎要崩塌的階梯往上跑。從他身後傳來巨大的爆破聲,像是無數煙火在冬季的寒冷中被點燃。他的手臂在顫抖,他甚至沒辦法從身後的聲線中分辨出是否存在著猝然而臨的死亡。與此同時爆炸聲中有許多東西在笑,它們雀躍著,雀躍著就像是沖破了牢籠,嬉笑著蜂擁著從狹窄的通道內往上涌。

將要鑽出地下通道的吳歸猛然止住步伐回過身來。有什么在他的心中躁動,吳歸拔出匕首,劃破手腕,血滴一滴兩滴的滴下來。

匕首上沾了血。吳歸狠狠的將匕首往幽黯的通道處甩去。

血滴在霧氣中炸裂開來。

追隨他而來的黑霧密密麻麻的止步在距他一步之遠的通道內。

——所以為什么他們認為這一對孿生兄弟中,弟弟會是唯一能束縛哥哥的繩索,唯一能殺死惡魔的刀。

如果說殷絕作為惡魔,血液天生具有極強的腐蝕性,那么為什么弟弟的血液不會有別的功效?

這一切都順其自然,唯一的困惑就是——

吳歸蘸著血飛快的在牆壁和地面上塗繪出一個又一個他自己都不曾記得自己會的魔法圖紋,他的手飛快的繪畫出存在於他身體本能內的東西。

唯一的問題是,吳歸現在既不是銀十二,也不是殷絕那個早已死去,被剝奪走姓名和存在的弟弟。

他本應該和這個世界毫無關系。

他使用的是他自己的身體。那么為什么本該早已經消逝在這個世界上的,不應該存在於他體內的血液——他為什么會具有這樣的血液?

最後一個符文畫完,把巨大的魘攔在地下的吳歸轉身奔進大廳。

猶若從一個噩夢中奔跑進一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