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瑞大步跨進來，身形一滯。

他能明顯感覺到氣氛上的變化，但他這時候也不得不低頭了……

「請諸位救我。」魯瑞躬身低頭。

「發生什么事了嗎陛下？」

「我要求立刻封閉所有港口……」

「陛下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我知道！有一些小國實在太沒有禮儀了，他們竟然一路追著我回了國。如果不關閉港口，我想他們可能會趁機潛入帝星……」

「陛下手里不是有聯盟軍嗎？」長老院反問。

魯瑞閉了嘴，死死地盯住了長老院這群人。

當他們說出這句話，就說明這些人從始至終跟他不是一條心。

也對，之前幫他，只是為了爭奪周奕擎手里的軍權……

就在魯瑞猶豫著該不該撕破臉的時候，又一個傳信官到了。

傳信官恭恭敬敬地走進門，面帶喜色：「先生，周上將……回國了！還帶著……那位秦意閣下！」

魯瑞頓時臉色大變，死死地盯住了那個傳信官。

長老院眾人也是一愣。

他們沒想到這么湊巧……

但人都已經回來了，那也就……不演了。

「我要親自去迎接。」首席元老站起了身。

魯瑞終於控制不住冷笑一聲，轉頭盯住了他：「請問你們要以什么理由將他合法地迎進國門呢？」

「陛下想一想，應該就會知道。」首席元老不卑不亢。

魯瑞呼吸一窒。

他們這是毫不掩飾地投向周奕擎一方了？

「周奕擎回來了，你們很高興啊？」魯瑞壓不住陰陽怪氣的語調，「也不記得當初是誰哭著說周奕擎手里的軍權大到了可怕的地步，他甚至猖狂地分薄走了長老院的權利……你們忘了？我還沒忘呢。」

「長老院的元老們，平均壽命已經達到了四百八十歲，遠超普通alpha的壽命了。年老，處理起工作也就不像過去那樣容易了。我們也正在考慮，選拔一批新鮮血液填充入長老院……」

這是一種避重就輕的回答，但也徹底說明了他們的態度。

為了周奕擎能回來，他們願意讓渡權利。

魯瑞快被這些老東西氣瘋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當初的掙扎有什么意義？

魯瑞冷冷地吐出三個字：「軟骨頭。」

然後轉身離去。

旁邊的人連忙看了看首席元老。

如果他點頭，他們甚至可以膽大包天攔下皇帝。

但首席元老擺了擺手，他輕聲說：「應該由周上將來親自撫平這份委屈。」

魯瑞沒能聽見他們後面的話。

如果聽見了，他大概會恨不得，哪怕是死，也應該帶兩個長老院的老東西和自己一塊兒下去墊背。

……

長老院為了告訴所有人，周奕擎帶著秦意回來了，他不僅親自去迎接，還讓媒體展開了面向全星際的直播。

潘達星上的民眾們，不由自主地抬頭望天。

天上是一塊巨大的投影巨幕。

飛船緩緩停靠。

他熟悉的那個周奕擎上將，挾著alpha的強勢氣息，緩緩走出了艙門。

民眾們松了一口氣，並忍不住歡呼了起來。

讓皇帝接管權利是糟糕的！

沒有比他們現在更清楚的了。

皇室做出的種種惡劣行為，更是讓民眾們都被迫一同承受了來自其他星球、其他國家的憎惡。

現在再看見周奕擎，他們從來沒覺得這樣的親切過……

突然，畫面里的周上將突然頓住了腳步。

他側過身，朝身後的艙門伸出了手。

……還有誰？

艙門前一道身影緩緩走入了大眾的視線。

那是一個年輕且相當漂亮的omega。

他穿著白色襯衣、黑色長褲，頭發束起，仿佛從博物館古畫里走出的美人。

他沒有去搭周奕擎的手，而是就這樣緩慢地走了出來。

鋪在他腳下的透明軟梯，看不見顏色。

當人們抬眼，就仿佛看見他從雲端緩緩朝他們行走過來……

他不需要露出高傲的神色，就已經足夠矜貴。

這一幕是極其美麗的。

「是秦意！」有人大喊出聲。

氣氛一下變得更熱烈了。

是秦意。

是他們曾經的同學。

是和他們同處過一片天空下的鄉鄰。

這段時間，他們看過太多和秦意相關的新聞。

從引起全星際驚嘆，再到全星際的斥罵，反對，再到如今全星際的誇贊和支持……

整個過程漫長且跌宕起伏，充滿了戲劇性。

「他們還敢回來？」孔家人錯愕出聲。

潘達星的行政長官笑了笑，轉過頭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著他們。

「怎么不敢？」行政長官反問。

「看見那些穿白衣服畫金紋的人了嗎？如果不是這出直播，你們可能一輩子也不會看見他們。」行政長官頓了下，沉聲說：「那是長老院的元老們。」

長老院！

孔家人瞪大了眼。

「走到秦意面前去的，那是長老院的首席元老。」行政長官說完，立馬又糾正道：「不，現在應該是叫秦意閣下。」

孔家人眼底流露出一絲驚恐。

他們想問那皇帝呢？

事實很明顯，皇帝似乎在曇花一現後，很快又失去了他的實權。

迎回周奕擎是一個信號。

「也許你們該許願，求求秦意閣下千萬不要想起你們這些臭蟲……」行政長官毫不客氣地說。

等他轉過頭，孔家人已經落荒而逃了。

去哪里？

不如去一個更偏遠的星球吧。

他們想。

當初那些肆意從言語上占秦意便宜的alpha們，這會兒也遲鈍地感覺到了恐懼。

之前秦意厲害是厲害，但畢竟被帝國稱作和周奕擎一樣的「叛國者」。秦意難道還能越過帝國的防線，來收拾他們嗎？

可現在不一樣了……

這些alpha的家里人開始責問他們，當初都對秦意說過什么樣輕佻的話。

並且紛紛開始思考逃往邊緣星球的可能性。

又或者在下次秦意回潘達星的時候，下跪跪的姿勢漂亮一點？

大家喜的喜，憂的憂。

這頭首席元老臉上掛著笑容：「周上將，秦意閣下，請。」

秦意說：「等等。」

「嗯？」

「還有一個。」

什么還有一個？

首席元老本能地抬頭看向艙門，然後就看見了一個穿著藍色西服，姿態從容溫雅的男人。

「好幾年不見了，還好嗎？」來人露出笑容。

「……鄭、鄭先生？」首席元老因為過度震驚，聲音都變了個調。

他看了看周奕擎，又看了看秦意。

怎么把鄭一安也給帶過來了？

「鄭先生是一個人來的？沒有帶上副官嗎？」首席元老笑著問。

鄭一安勾唇一笑：「在你們的防線外等著呢。」

首席元老心一沉。

他明白了。

這是周奕擎做的雙重保險。不用想也知道，防線外等著的肯定是叛軍和整合後的聯盟大軍。

魯瑞手里那點兒牆頭草，根本就不夠看的。

國內還有不少周家的軍隊。

國外是鄭一安的大軍。

這次……長老院是連一點條件都談不了了。

後悔嗎？後悔把周奕擎請回來嗎？

首席元老在心里問。

不。

如果不請回來的話，魯瑞留下的爛攤子又要誰去收拾？

長老院的眾人按下心里的一點擔憂，先把人往里引。

他們換上了新的飛行器，一路在民眾的夾道拱衛中奔赴了皇宮。

「陛下冤枉了您，他為此一直感到很痛苦。他願意向您致上歉意……」首席元老睜眼說瞎話。

在座的都是人精，又有誰會不知道他說的是瞎話呢？

但周奕擎回國，長老院必須得有個態度。

他們的態度就是……把他們的皇帝送上砧板。

長老院要靠這個態度來表示自己的誠意。

周奕擎要靠這個態度來重新強調自己的地位和權勢，以及他回國的正當性。

飛行器里的氣氛緊綳。

大概只有秦意一個人顯得格外悠閑了，他扒著窗戶，望著外面的景色，說：「帝星還是很漂亮的。」

沒等長老院的人殷勤應聲，周奕擎就開口了：「是的。很可惜，沒有機會帶你到處走一走。」

秦意沒有接他的話，只是指著一個方向：「那邊是什么？」

周奕擎：「玫瑰公爵的家。」

秦意：「我覺得不錯。」

長老院的人剛又想接口說，您要是有空的話，我們可以安排人帶您去轉一轉……

但周奕擎緊跟著就又開口了，他點頭：「嗯，這里可以做新的國會樓。」

鄭一安屈指指向窗外：「阿意，那應該是個最高點。你可以住在那里。」

秦意：「唔。」

等等……？

長老院的人漸漸覺得自己有點聽不大明白了。

什么叫做新的……國會樓？

帝國並沒有國會啊！

帝國只有長老院……

想到這里，他們對視一眼，臉色霎地都白了。

難道說……他們並不打算留存長老院這個機構？要直接連根全拔起。不不，不可能。他們才回來，他們還要倚靠長老院重新建立勢力。

還有皇帝死後之後，怎么安撫皇室貴族……

這些不都是要交給他們嗎？

長老院在心底不斷安慰著自己，但那種不安感卻愈來愈強烈。

皇宮里。

魯瑞把孩子叫到了面前。

他已經知道自己的死期可能要到了。

「周奕擎是你們的仇人，記住了嗎？」

「記住了，可是父親，您為什么要和我說這些？」

「別問那么多，聽我說！」魯瑞厲聲喝道，「我的時間不多了！」

「還有秦意，那個該死的omega，他也是你們的仇人。他是你們最大的仇人！」

魯瑞這么多年都沒能掌權，更別提他的兒子了。

他的兒子並沒有過人的政-治才能，到了這時候都還沒搞清楚狀況。只是隱隱中感覺到了恐懼。

「還有鄭一安，陸濟，鯨，霍爾斯，還有那個烏先生……只要是秦意的追求者，他們都是你的仇人……」

「可是……可是會不會，太多了一點？我……我記不住。」

也根本打不過。

「你個廢物！這你都記不住嗎？我告訴你，你必須要記住。你一會兒看好了，睜大你的眼睛，看看你的父親是怎么被他們逼死的！」

這時候魯瑞聽見了腳步聲。

「來了。」魯瑞臉上也流露出了一絲恐懼。

他的兒子就更不用說了，嚇得兩條腿都在顫抖。

魯瑞：「記得，記得要去找黎緣。活下來，去找黎緣。快，躲著！」

魯瑞一把推開了他的兒子。

這個早就已經成年的皇太子，瑟縮地躲在柱子後面，打開了防護罩。

魯瑞環顧四周，卻沒找到能在最後關頭擋在自己身前的人。

那些隨從呢？

那些親衛呢？

那些跪伏在他腳下的大臣呢？

他就不應該讓長老院重新擁有那么大的權利！

這些該死的人啊……

可恨的人性啊……

到了生死關頭，竟然沒有一個不怕死的。

魯瑞也開始控制不住地瑟瑟發抖。

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那個被他命人砸碎的機器人。

機器人輸入什么指令，就會遵從什么指令。

它沒有人性，所以不會權衡利弊，也不知道畏懼生死。

如果是它……

也許……也許會是唯一的，堅定地擋在魯瑞的面前保護他的「人」。

……

宇宙歷3387年2月11日。

炎黃帝國的最後一位皇帝，因為愧對民眾，他決心要為父輩做的違背人性的實驗付出代價。

他自殺了。

……

魯瑞生前的侍官，站在了秦意一行人的面前，他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這位傳說中的omega美人。

在兩個alpha冰冷的目光掃過來的時候，他打了個哆嗦，連忙低下頭，開始講述自己聽到的話：

「陛下死前，拉著皇太子要他一定記得，周上將是他的仇人。還有秦意閣下，還有……」

侍官把那些話全重復了一遍。

等到最後一個字說完，他有些害怕地跪在了地上，臉緊緊貼住地面，抬都不敢抬一下。

空氣變得很微妙。

半晌。

侍官嘗試著抬了抬眼。

然後他驚奇地發現，秦意幾人對魯瑞死前的話一點反應也沒有。

他們根本不在乎魯瑞把他們列為了他的仇人，更不在乎魯瑞要皇太子死死地記住他們，將來要報仇。

秦意的聲音響起：「他要皇太子去找一個叫黎緣的人？」

「……對。」

大家都不知道黎緣是誰。

但秦意可太清楚了。

薔薇皇後的復制體，現在還關在克亞比的地牢里呢。

等下……

秦意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記得……黎緣被關在地牢之後，烏鴻特地去見過他一面。

烏鴻不會無緣無故地去見黎緣。

如果只是為了給他出氣的話，以烏鴻的風格多半會殺了黎緣。

可他沒有殺掉黎緣……

秦意雙眸一亮：「我要去一趟克亞比！」

會不會……黎緣就是烏鴻特地為自己准備的，第二個召喚他的信徒？

當黎緣想要卷土重來的時候，就是烏鴻重新降臨這個世界的時候！

……

克亞比的星球上。

黎緣已經不知道這是他在這里度過的第幾個星期一了。

克亞比人長得很冷酷，但實際上對待他並不嚴苛。

哪怕是在監獄里，黎緣也依舊能聽見外面的消息。

於是他知道了秦意炸毀了實驗基地，救出了很多人。

他知道了那些omega是如何誇贊推崇秦意的。

他們不再單單只是羨慕於秦意的信息素，竟然能讓那么多優秀的alpha為他折腰。

他們羨慕秦意的強大，並充滿了向往……

緊跟著實驗基地里那些見不得光的實驗，全都被捅了出來。

到昨天。

炎黃帝國的皇帝也死了。

死了……

怎么可以就這樣輕易地死掉了呢……

「我可以喝一口水嗎？」黎緣嘶啞的聲音響起。

把守的克亞比人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有拒絕。

在被關押的日子里，黎緣也沒有完全放棄。

薔薇皇後怎么會就這樣輸給秦意呢？

所以他每天還是堅持把自己梳洗得看上去很干凈，氣色很好。

他依舊是那個動人的omega。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頰，目送著克亞比人走遠去為他取水。

他顫抖著舉起手。

淚流滿面。

「我不是薔薇皇後。」

「我只是一個復制體。」

「一個可笑的，因為皇室的私欲而制造出來的，復制體。」

所以秦意瞧不上他是正常的。

當實驗基地的事被捅破以後，網絡上會怎么議論呢？

黎緣閉上了眼。

是否會議論……薔薇皇後如果知道有這樣一天，會不會選擇死也不嫁給皇帝呢？

如果我是薔薇皇後……

如果我是他……

黎緣一頭撞向了牆壁。

如果我是真正的薔薇皇後，我不會這樣恥辱地活著。

至少這一刻。

他不再是可笑的復制體了。

……

另一個維度。

烏鴻驀地睜開了雙眼，他攥緊手指，因為用力過大，生生折斷了指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