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清河庄(1 / 2)

破敗的木門被吹得吱呀亂響,胭脂擱下手中的火鉤,忙跑過去將立在門後的插銷插上,抱怨:「這天氣真是陰晴多變,剛剛還是大晴天呢,突然就刮起大風來了。得虧聽了姑娘的,沒讓姑娘出去散散步,這要是散到一半下開了雨那可就掃興了。」

一旁身材苗條梳著兩把丫鬟髻的女子叫做綺羅,綺羅聽見胭脂的話,嘴一撇,嗔道,「也就是你,想著讓姑娘天天出去。這么說起來,小廚房近來是愈發怠慢咱們了,前些日子好歹還有些殘羹飯菜給你送過來,雖然得看著人家的臉色,但起碼還有個溫飽。現在好了,你那天去平桂家婆娘屋里頭鬧了一番,他那婆娘可小心眼的很,你不光平白受了頓氣,現在連飯也沒得吃了,今個中午就沒有送飯過來。現在暑氣重,小姐剛剛落水,身體又不好,營養跟不上可怎么辦。」

胭脂也犯了難,嘟囔:「那是人吃的東西么?尚書府雖然不怎么待見小姐,但是每年總會給百兩銀子來養著小姐吧。我就不信,百兩銀子就值這么些東西。」胭脂一把掀開蓋在竹籃上的搌布,里面僅一碗稀粥,還有一盤炒青菜。炒青菜的葉子已經黃了,浮著的油花也泛著斑駁的污黑,稀粥里面零星幾粒米,胭脂下手用湯勺舀了兩下,盡是些清湯寡水,「你看看,這都是什么東西啊。他們都是些奴才,怎么能這樣對小姐?小姐還有幾年就要及笄了,難保哪天老爺就將小姐接回去了。」

看著那的確沒什么干貨的食物,綺羅也沒了話,暗自紅了眼眶,吸吸鼻子道:「我前些日子看見牆根花壇里有些薺菜,待會兒給小姐摘回來,偷偷去小廚房,咱自己弄吃的吧。」

白枳斜斜地倚在八仙桌邊,將她們的話都聽進了耳朵里,卻假寐而不語。

她重生回了自己十三歲的時候。

如果不是體內『涵章』的存在,她恐怕真的會以為那生生死死,酸酸苦苦的人生,只不過是午後的一場噩夢。上一世自己被嚇懵了的離音叫人來亂棒打死,彌留之際見到了涵章。

涵章是一條蛇,修行千年得以化作人形。據涵章所說,她當時冬眠結束,身體正虛弱,出來纏繞在廊道上曬太陽,補充精元,卻沒想到庄子管事家的小子李航早就打上了涵章的主意,想要捉了來吃。若不是白枳當時跌跌撞撞地推了李航一下,涵章也避不開那個鋼叉,說不定真會死於一個凡人之手。

白枳快死的時候,涵章剛剛同一個道士殊死搏斗,幾乎殞命,見到白枳,索性就附身到她的身體里。白枳當年嫁給齊王,些須年間,殺了多少人,她自己也不清楚,本身罪孽深重之人,無論遭到多大挫折,都是沒有重生的資格的,但是涵章一方面顧念白枳是自己的恩人,另一方面為了保全自己,這才讓白枳重回了她十三歲的時候,也就是尚且在清河庄的歲月。

而現在的涵章因為逆天改命,只能沉睡在白枳的神識中。擺置著一次重生回來,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任務,就是攔下來那重傷涵章的道士的殺心,讓他放過涵章。

至於胭脂和綺羅,都是自己上一世最信任的丫鬟。綺羅被自己收作義妹,最後嫁給了左使王大人作七姨娘。而胭脂……卻死在了白琉煙的手下,因為阻止侍衛傷害自己,而被仗斃,三十多棍棒打下去,當場就沒了氣息。

白枳將目光淡淡從胭脂的身上移開,手指卻在膝蓋上收緊。骨節泛白,青筋暴出,只要旁人看一眼她的手,就知道她現在心中忍受著多大的怨氣。

白琉煙,白持禮,蘇溪柔。

她白枳一個都不會放過!

「哎呦!小姐您醒了?」綺羅見白枳睜開了眼,忙放下手里捧著的綳子,忙端著茶跑過來,「小姐吃口茶,醒醒腦。外面天氣不好,小廚房的人興許是來不了了。小姐若是餓得慌,就吃些干饃饃墊墊肚子,待會兒奴婢親自去給小姐取吃的。」

白枳接過那盞茶,心下門兒清。哪里是因為路不好走才不來送飯,恐怕是根本就沒想著給自己飯吃吧。

不過……這都三天了,那個女人也應該上門了吧。

說曹操曹操到,木門被人咚咚叩響。胭脂站的近些,取了插銷,打開了屋門,頓時冷風灌了進來。胭脂縮了縮脖子,定睛看去,驚呼:「怎么會是你?」

那丫鬟微微側過身,從胭脂身邊跨過,進了屋子,笑盈盈地關上門,道:「怪冷的,關上門吧。」她揚了揚手中的食盒,道,「奴婢聽聞姑娘還沒用飯,前桌還有些剩下的,就都拿了過來。」

胭脂和綺羅幾乎要被驚掉下巴。這丫鬟名叫香玉,是庄子管事平桂家的大女兒,平常那眼睛高高地長在頭頂上似的,一直拿鼻孔看人,怎么會突然放低姿態自稱『奴婢』呢?

一旁的白枳對香玉的反應沒有任何意外,前一刻還冷冰冰地面龐,倏忽帶上了可人的微笑,那張營養不良而稍顯暗黃的臉頓時顯得明亮起來。她微笑道:「香玉姐姐怎么會過來。胭脂。」她將下巴微揚,指了指香玉手中的食盒。

胭脂忙裝回自己的下巴,三兩步上前,接過了香玉手中的食盒,給她倒了杯茶。

香玉看那茶水底部沉淀的黑色渣滓和酸澀的味道,微不可聞地蹙了蹙眉,卻依舊微笑著接下來,只是擱在一旁,再沒碰過。

她知道娘一直克扣白枳的用度,雖然是洛陽城里頭來的官家小姐,卻連自己這個奴婢活的還不如。

可這都是上頭那位夫人的意思,她也沒什么辦法,而且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她可沒閑心操心這位姑娘的事。

這些年間,見這個小姐活的豬狗不如,再比比自己,心里面免不了幸災樂禍一番,而且這小姐沒什么大志向,蠢笨如斯,自己看這便不屑。

但就是三天前,這個姑娘讓她有了巨大的改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