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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買完毛線付錢，宋月明正要走，衛雲開忽然開口問：「你不給自己買嗎？」

「嗯？」

「那個紅色的不是很好看？」

宋月明看過去，確實有一包正紅色的毛線，她摸摸毛線的質量，搖頭；「毛線不太好，而且我陣子都是紅色的衣服，等等看買個別的顏色。」

衛雲開也不強求，宋月明又到賣衣服的櫃台，給兩人各買一套秋衣秋褲，還有內衣褲，住在一起這些天她就注意到衛雲開對衣服方面不操心，身上的衣服不算破舊，但不夠合身看著別扭，她問也不問直接添置，而且她發現衛雲開蠻喜歡小事情上幫他做主。

衛雲開很自覺的掏錢和票，他手里攢著的各種票還有不少，宋月明完全可以無所顧忌的買買買，將裝好的衣服交給他，宋月明兩手空空的向前走，衛雲開跟在身後，倒看不出不耐煩。

離開這個攤位就去買家里需要用到的東西，大小擀面杖、碗盤、蒜臼子、作料，她還買到一些海帶和紫菜，家里的衛生紙不夠，宋月明先買五斤，詢問服務員有沒有衛生巾，竟然真給她問到了，宋月明一口氣買了五包，再加上香皂肥皂洗衣粉，來時准備的清單已全部完成。

這時，宋月明手里也拎著一些較輕的東西，確定自己沒什么要買的，扭頭問：「你需要買什么？」

衛雲開想了想：「我們去買兩個筆記本，再買鋼筆和墨水。」

可以滿足。

宋月明直接買了他要求的雙倍，她自己也需要寫點東西，再買上一小罐麥乳精，所有任務宣告完成，兩人拎著大包小包准備去汽車站，冷不防聽到身後一聲輕喚。

「開哥，嫂子！」

是一道女聲。

宋月明聞聲回頭，正好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是她見過好幾次都不知道名字的那位妙齡姑娘，她也沒打算裝作不認識，擺出笑臉：「你也來城里買東西？」

李文麗快走兩步來到他們面前，目光掠過他們手上的大包小包，柔聲回答：「對，嫂子還認得我？」

「見了你好幾次，再不認識你是村里的人就是討罵呢。」宋月明邊說邊打量這姑娘的裝扮，黑棉鞋黑褲子，上身一件玫紅色襖子，圍著一條白圍巾，頭發齊肩，一雙杏眼滿是笑意和討好，是男人很喜歡的清純類型。

「嫂子，我叫李文麗，我來我姑家里住一陣子，本來你們結婚後想去找你玩的，但是前兩天我回家了。」

宋月明的笑容無波無瀾，總算是把齊樹雲說的李文麗和眼前姑娘對上號了，仍舊平和的說：「那真不巧，等你再去你姑家咱們還能見面。」

李文麗熱情的伸出手：「嫂子，開哥，你們拿這么多東西累不累，要不然我幫你們拿點？」

她說著就要拿宋月明手里的東西，宋月明向後退一步，躲開了。

「我倆現在就要回去了，你是不是在城里還有事，不能耽誤你辦事，再說這些東西也不沉。」

「沒事兒，我也現在就回去。」

宋月明當然不會讓她幫忙，這妹子一看就是沒死心呢，她還想過清凈日子呢，她朝衛雲開看了一眼，用力眨了眨。

衛雲開隨即開口：「月明，咱們得回去了。」

這年代即便是夫妻之間也很少這么喊，年輕時候在姓前面加個小字，年老加個老字，要么喊全名要么干脆就是噯、那誰，衛雲開在大庭廣眾之下親昵的喊宋月明的名字，直接讓李文麗攥緊拳頭，臉都白了半分。

不等宋月明答應，李文麗就緊接著開口：「剛好，我姑病了，我得去瞧瞧她，我跟你們一塊兒回去中不中？」

宋月明似笑非笑的開玩笑：「行呀，汽車站又不是俺家開的，誰想坐誰坐。」

三人正要動腳，有個男人從不遠處的國營飯店沖出來，徑直跑到他們面前來：「文麗，你咋不跟我說一聲就走了？」

李文麗一愣，一時間忘了說話。

宋月明蹙眉：「這是？」

「你們是？」

高高瘦瘦的男青年方正臉色通紅，他撓撓頭，主動解釋：「俺跟文麗相媒，到城里來轉轉，你們是她親戚吧？要不一起吃個飯吧？」

林文麗卻突然臉一紅，跺了跺腳說：「誰跟你相媒，你瞎說什么，我不跟你一塊兒吃飯了，我得去我姑家里一趟，你自己回去吧！」

方正疑惑不解，但看准對象明顯生氣了，頓時手足無措到臉紅：「不是，文麗，咱都說好了，你說要吃國營飯店，我都進去掏錢了，你咋能一聲不吭的就走？」

「我叫你別說了，你還說！」當著衛雲開的面，李文麗自覺和這樣的男人在一起很下不來台，恨不得直接讓方正在眼前消失。

兩人說話聲音不小，引來路人圍觀，宋月明再次開口：「文麗，我看你還有事要忙，我們就先走。」

夫妻倆有志一同的轉身向汽車站走。

方正還在著急想措辭，急的滿臉通紅：「文里，我把事兒弄錯了，我剛才以為你要走才……」

李文麗咬咬牙，看一眼他們遠去的背影，深吸一口氣，聲音又溫柔起來：「方正，咱今天別吃飯了，剛那是我姑家那兒的鄰居，說是我姑病的厲害，我得去瞧瞧，你先回家，等兩天我就回去，行嗎？」

方正驚疑不定，一時分不清李文麗究竟要做什么，但是他也不傻，很通情達理的點頭：「行，那等兩天我再去你家一趟。」

「那你跟我爸媽說一聲，就跟她說我去俺姑家了。」

方正滿口答應，目送李文麗急匆匆的往汽車站跑，他垂頭喪氣的回到國營飯店，剛買的飯菜還熱乎，比平時吃的好太多，他當然得把這些飯菜吃完。

……

宋月明和衛雲開上車時車上剛好剩下兩個座位，正要坐下時偶然向窗外看了一眼，李文麗正大步跑來，她改變主意，推推衛雲開：「你坐里面，我坐外面。」

衛雲開依言坐下，車上沒別的地方放東西，兩人將大部分東西都放在身前抱著，剛收拾好，李文麗就氣喘吁吁的上了車。

車上已經沒座，但縣城來往的客車經營不夠正規，售票員給一個小板凳坐在過道里也是有的。

李文麗拿著小板凳氣喘吁吁的朝他們走來：「嫂子，開哥，你們走的真快，我差點跟不上。」

宋月明瞟她一眼：「你不是在相媒，不跟人家吃頓飯再走？」

「我都沒答應，他就拉著我來城里，要不是碰見嫂子，我還得跟他磨，其實我一點都不想來……」李文麗聲音小小的，她坐在小板凳上，要仰頭看宋月明。

相媒的流程都差不多，男女雙方能一起到城里來，那婚事基本確定，剛才那男青年乍一看還不錯，可惜，好白菜都讓豬拱了。

宋月明心里已經給這人畫了無數道叉，淡淡笑過冷淡了許多：「這樣啊。」

她並不接著往下說，李文麗咬咬唇，笑著轉移話題：「嫂子，你和開哥買恁多東西，是要辦事？」

「家里東西不全。」

李文麗似乎察覺到宋月明忽然的冷淡，也不說話了，沉默著坐在小板凳上，路上車子開的慢慢悠悠，小板凳太低，憋屈著坐的腰酸背疼，屁股也顛簸的不好受，期間李文麗倒是哎呦了一聲，宋月明只當沒聽見，趴在柔軟的毛線上昏昏欲睡。

「我想睡會兒。」她小聲說。

衛雲開點點頭：「我看著東西，到了我叫你。」

宋月明放心的閉上眼睛，隨著顛簸半靠在衛雲開胳膊上，李文麗余光瞥見，兩手摳著磨舊的毛衣，扯出線頭後又趕緊給系上，系好之後，再偷偷看一眼衛雲開，他正看向窗外，只是胳膊一動未動的讓宋月明靠著。

都不說讓她坐在座位上……

中途有人下車，李文麗有了座位，就在宋月明和衛雲開的前方，她坐過去，身側是個凶悍高壯的男人，李文麗坐在那兒，兩手握的緊緊的，惹來男人詫異的目光，咋還一股子被人迫害的架勢呢？

快到魏水村的路口時，衛雲開叫醒宋月明，兩人拿好東西准備下車，林文麗慢一拍跟在兩人身後下車，忙不迭的還是要給他們拿東西。

「不用，我們走得慢，你不是要去看你姑，你先走吧。」

李文麗笑笑：「咱們一路就行，我一個人走害怕，要不，開哥，我給你拿著，你手里東西太多了沉不沉？」

衛雲開搖頭：「不用，你自己走吧。」

又一次直白的拒絕。

李文麗眼睛里都要冒出火來，落後一步看著兩人的背影，沉默片刻還是跟上去：「嫂子，我聽說你會打毛衣，你教教我唄，我也想打一件毛衣。」

宋月明扭頭看她：「我嫁過來還沒幾天，都沒見著你，你咋知道我會打毛衣？」

「……這不是村子里的都知道嘛，嫂子你能干唄。」

「我是懶人，你別誇我了。」

李文麗一副自來熟的架勢，自顧自的說：「嫂子，那我明個兒去找你，我笨得很，嫂子你可別嫌我煩啊！」

「那你買毛線了？」

「……沒。」

「沒毛線你拿啥學？」

李文麗咬著唇：「嫂子，我學會就買毛線。」

宋月明聳肩：「那我沒法兒教。」玩她的毛線，蹭在她家，還覬覦她男人，扯淡呢！

衛雲開扭頭朝她看一眼，忽然騰出一只手將她往旁邊拉，宋月明原本和李文麗離得近，這一拉不自覺的向一旁挪一步，恰好避開下一腳就會踩進去的泥坑。

「開哥，你讓嫂子教教我——呀！」

專心說話的李文麗不偏不倚的踩了進去，手工做的棉布鞋頓時沾上一層泥，大半個鞋面都濕了，她連忙從泥坑里出來，在路邊蹭掉鞋上的泥。

宋月明忍笑看一眼衛雲開，他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但嘴角那一絲笑容，泄露了他真正的情緒。

「嫂子，你咋不跟我說前面有個坑呀！」李文麗開玩笑似的抱怨，垂下來的眼睛卻充滿惡意。

「你咋能把這事賴到我身上？路上本來就不干凈，這還沒上凍，我咋知道你會踩進去。」宋月明就差直接當面翻白眼了。

李文麗訕訕的：「嫂子，我就是隨便說的。」

宋月明不理她，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家走，她還想早點回去吃午飯，他們沒在縣城的國營飯店吃飯，一是時間還早並不餓，吃多了在顛簸的車上只會不舒服，二是能自己做飯了，誰還吃國營飯店，畢竟國營飯店的飯菜真心不如自己做的。

不等走到村口，李文麗的棉鞋就變得冰涼，棉鞋不防水又穿了兩三年，里頭的棉花早就不怎么保暖，加上冷風一吹，整個人恨不得把脖子縮起來。

宋月明偶然回頭看李文麗凍得跟小雞子似的，一點都同情不起來，反而和衛雲開加快步伐。

進了家門，王寶珍還沒開始做午飯，看兩人大包小包的回來還楞了一下：「你倆咋買恁快？」

「想買的東西正好都有，天冷，正好買好就回來啦。」

王寶珍很自然的湊過來看他們買的什么東西，一樣一樣問了價錢：「這蒜臼子咱集上供銷社也有，你倆買的比供銷社貴五分錢。」

「這麥乳精多少錢？好買不？」

「咋又買毛線了，你不是給開子打過一件毛衣了？」

宋月明笑的淡然：「那件讓我三哥穿走了，我再給他打一件。」

打好的毛衣送人指定瞞不過別人，她也沒打算偷偷摸摸的，送魏春華一件毛衣主要是為了堵婆婆的嘴順便測試這些人的態度。

而王寶珍聽完她說的頓時就想把臉子拉下來，那么貴的毛線不給自家男人穿，給娘家哥算咋回事，娘家有三哥難不成還一個哥給一件？咋兒媳婦一個個都是貼補娘家的？

「她三哥不在家過年，沒啥送的，送一件毛衣也不多。」衛雲開開口解圍。

宋月明微微詫異，又笑著拿起粉色毛線：「對，正好閑著我有空打毛衣，給春華買了點毛線，媽，你看咋樣？」

王寶珍下意識說：「不是不讓你買，春華有衣裳穿……」她原本是打算買點毛線讓宋月明打一件，好給魏春華過年穿。

「多一件也不多，春華都長大了也該穿新衣裳了。」魏春華上面有兩個姐姐，光拾姐姐們的舊衣裳都不愁穿，就是看著寒酸。

這下子王寶珍徹底沒話說了，剩下的東西也沒再翻看詢問，摸著那柔軟的毛線，笑的和藹，比起另外兩個兒媳婦，這一個倒很知分寸。

「這是奶奶要的麥乳精，奶奶睡醒了沒，還是現在給她送進去？」

王寶珍也一同接過來：「你奶奶估計還在睡，待會兒吃飯我拿給她就行，這些多少錢，我拿給你。」

宋月明抿唇一笑，她喜歡有分寸的人，搖頭道：「媽，這算我們給奶奶的孝敬，就一罐而已。」

「那不行。」

王寶珍說著就要掏錢，衛雲開也說不要，宋月明攔住她：「媽，我倆忘買蒜了，你給我點蒜就行。」

「蒜值多少錢，唉，行，以後就不能這樣了，俺們不能一直占你們便宜。」

「好。」

「你倆先回去收拾東西，晌午我多做點飯，你倆來這吃吧。」

再推辭下去就顯得太客套疏遠，宋月明一口答應，打開自家大門，將大包小包送回屋里，收起來的收起來，送廚房的送廚房，家里多了這么多東西，跟囤貨似的滿足感油然而生。

衛雲開不打擾她的幸福感，倒了兩杯開水慢慢放涼喝，宋月明收拾完畢，喝一口他倒的水剛好是微微燙口的溫度。

「對了，奶奶是天天都喜歡躺在屋里的嗎？」

衛雲開頷首：「她在家的時候大多是吃完睡覺，去三個姑姑家里住的時候幫忙干活。」

宋月明喝一口水，魏老太這個年紀她不干活也沒人說她，但是不給兒子家干活巴巴跑到閨女家幫忙就不得不讓人懷疑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故事了。

「為什么呀？」

「小叔死了，奶奶心里覺得是爸沒給照顧好，這些年一直怪爸呢。」

這就沒道理了，宋月明見過魏家小嬸，因為守寡加帶孩子的緣故，老的很快，但家里的大孩子比最小的孩子大十歲，那證明魏家小叔死的時候至少有三十多歲，三十多歲的人還讓哥哥照顧？

魏老太這心可真夠偏的，現在這么頤指氣使的，不過是看兒子兒媳孝順，隨性妄為的享受最後悠閑時光，不然換個混賬兒子兒媳，魏老太絕對不能這么享清福。

衛雲開端坐在椅子上等她繼續往下問，卻見她起身去廚房拿了兩個土豆，叫他一起去老遠吃飯，根本沒別的心思。

他微微挑眉，放下茶杯出去，出門後返身關上堂屋門。

「哎喲，你咋還拿著土豆來？」

「今個兒剛從地窖里拿出來的，怕這兒沒有拿出來，省得麻煩，媽，我做個涼拌土豆絲吧？」

王寶珍訝異道：「行啊，這土豆絲還能涼拌？還有那個土豆餅咋做的，你跟我說說，改明兒我也做，你爸你奶都說好吃。」

宋月明講了做法，手上動作不停，土豆削皮切細絲，在沸水里過一兩分鍾，等土豆絲熟了過一遍涼水，再撈出加鹽、蒜泥和香油，拌開就能吃。

「味兒不錯，好吃！這兩天吃肉菜都吃膩味了，換這個吃正好！」

飯菜端上桌，眾人都說好吃，魏老太又是單獨在房間里吃的，她老人家天冷不願意起床，但吃過就消停，王寶珍也不嫌麻煩，直接分出來一份給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