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玥心里根本不肯相信,氣悶半晌,又笑道:「表哥直說是因著我嫁人了所以要了斷不就得了,犯得上這般掩耳盜鈴么?」
范循嘴角直抽,拳頭攥了攥,回頭瞧見楚明玥一臉看穿他心思般的篤定,趾高氣昂地看著他。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范循倏然回身,幾步上前,猛地揚起手,左右開弓狠狠扇了她兩個耳光。
「啪啪」兩聲,清脆可聞。
楚明玥被打懵了,在場的宮人也懵了。
范循嘆氣道:「表妹好像是病糊塗了,不曉得這下能不能清醒些。表妹不要怪表哥,表哥也是怕表妹再胡思亂想下去會走火入魔,回頭出去亂說話便不好了。表妹要想告狀便去告,表哥等著。」言訖,略一施禮,拂袖而去。
楚明玥呆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她摸著已然紅腫的臉頰,滿面驚愕。
范循真的不喜歡她了?
她雖則對范循無甚感情,但范循從前對她的追逐極大地滿足了她的虛榮心。范循允文允武,家世又好,容貌也是沒得挑,滿京閨秀都願嫁他。然而這樣出色的一個世家公子,五年來卻一直對她鍾情不改,無論她走到哪里,總能對上或歆羨或妒忌的目光。
她被追捧慣了,更因著那個秘密,她認為這一切全是理所當然的。天底下所有好的都應當是她的,她該嫁最優秀的男人,過最尊貴的生活。
她認為裴璣比裴琰更好,而她覺著裴璣初見她時看她的眼神是不同的,所以她斷定裴璣對她有意。
她雖則嘴上勸范循想開一些,但實際上並不想讓范循放下,她享受這種被優秀男子追逐愛慕的感覺,這能滿足她的虛榮心。
但現在似乎很多事都開始超脫她的意料。裴璣一再用言行否認她的猜測,范循更是直言當初那五年的等待不過是年少錯愛。
楚明玥一時接受不了,也無法接受。
范循真的不喜歡她么?
裴璣真的喜歡楚明昭么?
范循方才那兩巴掌力道極大,她兩邊臉頰已經疼得麻木。楚明玥抽氣半晌,咬牙命宮人扶她回去。
楚明昭怎么可能會有好日子過,裴璣就算真對她有幾分情誼,也不過是看她顏色好圖個新鮮,等玩膩了自然棄她如敝履。
楚明玥這般想著,心里才好過一些。
范循回府後,便有丫頭來報說二太太讓他過去一趟。
范循沉了臉,踟躕片刻才去了蘇氏的院子。
蘇氏揮退一眾家下人,盯著兒子道:「我上回與你說的事,你考慮得如何了?」
范循沉默須臾,道:「兒子還是那句話,兒子不願。」
蘇氏當即放下臉道:「你與楚明嵐分房睡便罷了,可我給你挑的那些房里人你也不肯收用,你是想怎樣?眼瞧著大房那幾個一個個地抱了哥兒,你就不能爭口氣?」
范循壓抑地嘆息道:「再緩一緩吧,母親若是急著抱孫兒,可以緊著張羅弟弟們的婚事。」
蘇氏冷笑道:「你弟弟們且得等幾年呢。你實與我說,你是不是心里惦著誰?別與我說是楚明玥,我早瞧出你對她並非真心。」
范循緘默半晌,並不作聲。
「我不管你心里念的是誰,趁早收了心,」蘇氏陰沉著臉道,「咱們這樣的人家,子嗣的要緊不必我與你細說。」又想到了什么,嘆氣道,「不能讓楚明嵐懷上,可她空占著個正房的位子也是糟心,我還想要個嫡孫呢。」
信國公范慶早在成親前便交代范循,不能讓楚明嵐生下孩子來。
雖則楚圭一直在拉攏范慶,但范慶始終只是假意周旋,心中實則另有算盤。
祖父的交代正合范循心意,也因此,他與楚明嵐分房睡,蘇氏從沒說過他。
只是問題卡在子嗣上。
那日千秋節回府後,蘇氏與他說的便是此事,如今三日過去,蘇氏又來敲打他。
范循心中煩悶不已。他突然格外期盼楚圭與裴璣撕破臉,他想趕緊把楚明嵐換掉。
范循從蘇氏院子里出來,望著暝色四合的天幕,微微出神。
他十分想念楚明昭。
晚夕就寢時,裴璣見楚明昭不斷在床內側翻滾,不由轉頭笑道:「怎么還沒睡下就這么不老實?」
楚明昭揉了揉肚子,惆悵道:「好像是晚膳吃了什么不好克化的東西……」
「一派胡言,我與你吃的一般無二,我怎么沒事,」裴璣拉她轉過來,點了點她的鼻尖,「我看是你吃多了。」
楚明昭撇嘴:「你嫌我吃得多。」
裴璣擁她入懷,低頭親了親她:「這可不敢,你吃得多我高興,但吃得積食了可不好。」
楚明昭想起白日間的事,忽而抬眸看向他:「夫君今日在宋嬌面前說的話……是故意說給她聽的,還是……」
「是真話,」裴璣將她往自己跟前攬了攬,「我不喜歡你,娶你作甚?」
楚明昭覺得即便是成親前就喜歡她,感情也是比較薄弱的,畢竟他們當初見面不多。她還是要鞏固二人的感情。
不過眼下還有一個問題。
「我再問夫君一件事,夫君不要不高興,」楚明昭仍舊認為他很可能是不舉,是以話到嘴邊又踟躕起來,「夫君為何不願……不願……」
裴璣見她滿面尷尬,即刻便猜出她要說什么。他垂了垂眼眸,低聲道:「我不是不願,是……」
楚明昭凝著他,等他說下去。
「是一個人與我說暫且不能。」
楚明昭一愣:「誰?」
「我的先生。」
楚明昭有點懵,教書先生管得這么寬?
「他不是尋常的先生,」裴璣想起那些千頭萬緒的事,喟然嘆道,「這個說來話長,日後我再細細與昭昭說。昭昭只記得一點,我是真心實意與你做夫妻的。」
楚明昭覺著他的話有些離譜,疑心是遮掩隱疾的托詞,眸光一轉,突然翻身壓倒他,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低頭與他臉貼著臉,低低道:「真的不能么?為什么不能?」
她溫香嬌軟的身子壓上來的瞬間,裴璣只覺渾身都戰栗了一下。他摟住她的腰以防她掉下去,迎上她的目光時有些無措:「因為他說會引發我的……」說著又似覺不妥,止住話頭,頓了一下,自語道,「不過也不是完全不能……」
楚明昭目露疑惑:「夫君在說什么?夫君為什么要聽那個人的話?」
裴璣沉默少頃,道:「他是我最敬重的人,沒有他便沒有今日的我。」他說話間轉眸看向她,淺笑道,「不過他也可能是蒙我的。等回封地後,我要仔細問問,若真是誆我,咱們一道找他算賬去。」
裴璣見楚明昭愣愣地看著他,拍了拍她的背,點著她的鼻尖,佯作嚴容:「從明日起,我三更便要爬起來了,你夜里睡覺若是再不老實,攪擾我休息,我就把你捆起來。」
他明日便要去吏部任職了。
楚明昭縮了縮脖子,撇嘴嘀咕道:「這么凶……不就是睡相不好嘛……」
裴璣哼道:「怕了?怕了就乖一些。」
楚明昭突然一臉諧謔地看向他,笑盈盈道:「夫君是不是喜歡捆綁?」
翌日,楚明昭起時,裴璣已經上朝去了。她琢磨著等散朝後他還要往衙門里去,估計得到晚膳前後再回了。
成親以來他其實不常出門,酬酢都是能推則推。楚明昭想到這一整日都見不著他,心里倒有些空落。
她忙完手頭庶務,想起裴璣養的那只鸚鵡,便命人備些雜糧種子,她拿了去喂鳥。
然而核桃似記住了她上回奪寵的事,真的將她當成了情敵,一看到她進來就拍著翅膀連叫「鏟屎的」。楚明昭忍俊不禁,道:「我才不給你鏟屎,真正的鏟屎官出門去了。」
核桃才不聽,一扭腦袋,不理她。
她將鳥食放到小食罐里,它仍舊一動不動扭著腦袋,看也不看。
楚明昭想起裴璣說它愛吃核桃,命人取來了倆小核桃,拿在手里敲了敲,笑道:「這個你吃不吃?」
核桃聽見響動,猶豫著偷偷扭頭看了一眼,一瞧見楚明昭手里的小核桃,當下兩眼放光,然而隨即便糾結起來,垂著腦袋在站架上挪來挪去。
鏟屎的好討厭,居然拿這個來誘惑它!
楚明昭覺著看它糾結十分有趣,又拿了小核桃在它眼前晃著逗它。
不一時,巧雲進來給她送冰鎮好的酸梅湯。她嘗了一口,覺著滋味不錯,便一頭喝著一頭逗鸚鵡。
正此刻,忽見水芝進來,遞上一封名帖,說是前頭門房送來的。
楚明昭拆開一看,登時一口酸梅湯噴了出來。核桃被濺了一翅膀,尖叫道:「鏟屎的!!!」
楚明昭抬頭一看,噗嗤笑道:「對不住對不住,我不是有意的。」又看向水芝,「去讓門房問問,他來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