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根稻草(2 / 2)

她的「父親」嘆氣般地說道:「正因為我與你父親是好友,我才會同意為他留一條血脈。查理因為強大,所以自負。而我們的國王陛下,最容不得的就是高高在上的臣下。你不如這么想,說服陛下逮捕他的即便不是我,也會是其他人。」

奧托公爵俯下身,扳住了瑪格麗特的下顎,指腹意有所指地在她嬌嫩的脖頸上蹭了數下,眸中現出野獸般的冷光:「你應當慶幸動手的人是我,不然你早就與你的兄弟姐妹一樣,成為荒草堆下無頭的爛骨架,整日與蛆蟲為伴。」

瑪格麗特在公爵的觸碰下顫抖起來。

對方似乎將惡心理解為恐懼,滿意地點點頭,毫無笑意地嗤笑說:「你生得很美,所以我才會想要把你嫁給路易。只要你乖乖的,用你甜美的嗓音和超凡的外貌迷住未來的國王陛下,什么都好說。」

公爵將瑪格麗特掙脫出發網的金色卷發別到耳後,以堪稱范本的慈愛語氣對她說:「為我,為勃艮第,為法蘭西歌唱吧,我的小夜鶯瑪格麗特。」

瑪格麗特閉上眼,再睜開眼時已經恭順而馴服:「是,父親。」

如勃艮第公爵所願,她迷住了路易。

第一次在皇室面前登場,勃艮第公爵家的女兒瑪格麗特表現得無可挑剔。她性格溫順謙和,不論對方在說什么荒謬的無聊話,她都會認真聆聽,澄澈的藍眼睛如星辰般粲然生輝。跳舞時她身姿輕盈,如同環繞著舞伴飛行的蝶,金色的頭發滑過線條優美的肩膀,迷住了在場所有的年輕人。

可最令人印象深刻的還是瑪格麗特的嗓音。她並不多話,但只要開口,聽者無不沉醉在她甘泉般溫柔甜美的語聲中。更不用說路易殿下是怎么費盡心思,盡說些俏皮話,只為了能再聽到佳人輕而清脆的笑聲。

夜鶯瑪格麗特,從此巴黎的貴族們都這么叫她。

路易很快便與瑪格麗特訂婚,勃艮第公爵家的另一個女兒瓊也被許配給了另一位殿下菲力。而就在婚禮的盛大舞會上,王妃瑪格麗特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這位是來自諾曼底的喬治·德·奧奈,剛剛從聖城歸來。」

「見到二位是我的無上榮幸,殿下、瑪格麗特夫人。」那是從侵擾她多年的噩夢中走出來的微微沙啞而醇厚的聲音,甚至要比印象里更飽含韻味,好像每個音節都在伸出撩撥聽者的心弦。

瑪格麗特抬起她那雙波光流轉的藍眼睛,透過面紗漫不經心地看了來人一眼,合乎禮儀地微微頷首。

但一眼已經足夠。

過去的六年里她無數次從那一句話的印象中揣摩、想象對方的模樣,憎惡到全身發冷。而當喬治真的站在她面前,她反而平靜如水,她甚至有些失望。

喬治是個十分英俊的男人。他剛從東方的聖地朝聖歸來,帶來了國王想要的、關於聖殿騎士團的情報。但吸引貴族淑女們的卻是他蜜色的肌膚和高挑健美的身姿。喬治有宮廷騎士稀缺的鐵血氣質,他是真正見過血的戰士,亞麻色額發下那雙生氣勃勃的黑眼睛危險卻也蠱惑人。

之後瑪格麗特和喬治按照慣例共舞了一曲。短暫的指掌相觸,頭紗與衣料的磨蹭,她下意識記在心里。她刻意表現得矜持冷淡,而喬治也並未像對待其他貴女一般試圖*。路易對兩人的表現十分滿意,連帶著提升了他對喬治的觀感,不久就提拔他到王宮內任職。

瑪格麗特見到喬治的機會自然而然多了起來。

每一次見面喬治都表現得無可挑剔,不多說一句,不多看一眼。即便是善妒的路易也可以放心地留兩人獨處--當然,喬治總是會找借口先行離開,避開惹人口舌的機會。

但瑪格麗特感覺得到,喬治無時不刻不在看著她。他似乎根本不需要目光輔助就能將她盯得死死的,從里到外。他在分析她的態度,琢磨她每一眼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里的潛台詞。

他是個耐心的獵人,以無害的姿態布置陷阱,等待她主動走進去。

可她才是織網的蜘蛛,以最大方的姿態織出致命的網。

瑪格麗特以為自己早就隨著埃莉諾的存在一起消亡了。她只是個活死人,一具獨自行走的軀殼,可喬治的出現讓她首次有了重新活過來的感覺。她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不再是義務,而是動力。

她第一次看到了達成願望的希望。

收網的那一天下雨,電閃雷鳴,和諾曼底公爵覆滅的那日肖似。

冷雨滴滴答答地從屋檐滑落,瑪格麗特被雨困在後花園的小屋里,渾身濕透,偏偏屋中的柴火都已經用完。她隨身只帶了一個侍女,已經急急忙忙地去取換洗衣物和柴火。

瑪格麗特抱臂,背對著屋門。面前的玻璃窗映出她模糊的身影,窗格四分五裂地割開她的倒影,不斷拉長的雨痕宛如眼淚。

足音漸漸近了。

來人在門外停留片刻,推門而入。

瑪格麗特以妥當的驚訝神情回眸。喬治的發絲被雨水浸透,貼在那雙亮得駭人的黑眼睛上方,分明凌亂,卻攝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