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八章 弄璋添麟時(2 / 2)

獨家皇後 海的挽留 7025 字 2023-03-14

祐樘想要蹲下|身查看她的情況,奈何她死死抱著他不願松手,他一時間動彈不得。祐樘無奈一笑,用空出來的兩只手拍撫她的後背,柔聲哄道:「好,回頭畫個吉慶的,掛在喬兒那里好不好?都要當娘的人了,怎么跟個孩子似的呢——喬兒可是想到了什么?」

「沒有。」

「真的沒有?」

「說沒有就沒有。」

「沒有的話,那喬兒就放開我。」

「不要。」

「乖,先放開。」

「不放。」

祐樘嘆笑一聲:「果然『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孔聖人誠不欺我。幸而喬兒不凶悍,不然我這日子就沒法兒過了。只是……」

漪喬吸吸鼻子:「只是什么?」

「外人似乎不這么看。喬兒已經聲名在外了,」祐樘說著便笑了起來,「喬兒還記得在我登基之初,上書奏請守喪三年延遲納妃的謝遷謝先生么?他當年可是幫了我大忙——謝夫人平日行事剽悍,謝先生是出了名的懼內。那日我派內官到謝先生府上傳旨召他入宮,恰趕上謝夫人發脾氣,內官到時,謝先生正縮在床底下避難。見我的旨意到了,這才壯著膽子從床底下鑽出來,拍拍身上的塵土,對著謝夫人揚眉吐氣道:『你再如此,我便告到陛下那里!』謝夫人根本不以為意,冷冷哼笑一聲道:『好啊!夫君去找陛下,那妾身就找皇後去!』」

「噗——」漪喬忍不住噴笑,復又黑沉著臉看向他:「我有那么凶悍嘛?我又不會把你逼到床底下……」

「我始終獨寵中宮別無嬪御,大概在外人看來,是由於喬兒是個善妒的河東獅,」祐樘小心地為她拭去臉頰上殘存的淚跡,嘴角暈開一縷柔和的笑意,「喬兒笑了就好,來,擦擦淚——」

「懼內大多數是由於愛妻嘛。謝先生當年肯幫忙,除了因著你青宮時的師生情分,大概還有一種類似於同道中人的理解。」

祐樘頷首道:「嗯,大抵如此——喬兒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回去就寢吧。」

「那你呢?」

祐樘笑道:「我再批一會兒奏章——喬兒怎么了?」

漪喬斂容嘆息道:「如今時辰已經不早了,你明日還要早起上朝,你這一忙,不曉得又要到幾更天。」她沉默一下,將他的雙手捧在自己手心里,低語道:「你這樣日復一日地忙忙碌碌,是怎么堅持下來的。就算是一台機器,日子久了也會出問題。何況你……」

「昔日太祖皇帝『雞鳴而起,昧爽而朝,未日出而臨百官』,」祐樘搖頭笑道,「我這樣算不得什么。況大明如今剛恢復些元氣,邊陲又諸事未平……」

可是後世又有幾個人記得你?漪喬思及此就是一陣長嘆:「好了,我不打擾你了——記得早些就寢。」她說話間站起身,傾身抱了他一下,轉身出了思政軒。

這中間到底是出了什么紕漏?為什么他這段歷史後世鮮有人知?她知道他胸懷天下心系蒼生,做這一切不過是為了百姓,但名望與功績起碼要成正比。在福澤當世之後,相信祐樘自己也不希望他嘔心瀝血親手締造的是一個被遺忘的盛世。

漪喬按了按額角,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思政軒里的燈火,在心里無聲地嘆息一聲,擺駕回了寢宮。

隨著葉色由綠轉黃,不知不覺間便跌入了八月。漪喬腹部隆起已經十分明顯了,行動變得越發不利落,她此刻愈加能體會到懷孕的艱辛——除了身子笨重和忌口以外,她的腳踝、小腿都開始出現浮腫,半夜里時不時小腿抽筋,染了風寒也不敢吃葯,只咬牙硬挺著,怕影響到孩子。

周太皇太後一早就安排了好幾個手腳麻利、經驗老道的嬤嬤伺候她,她們對於這些孕期徵狀早已司空見慣。在她們的悉心料理下,她腳踝和小腿上的浮腫總算消下去一些,夜里抽筋的次數也少了。雖然她們照料得很周到,但祐樘只要一有空就會親自扶著她出外散步,甚至親自為她揉腿按摩。

由於腿部抽筋基本都是在半夜里,他又一向淺眠,她稍微有點動靜他就會跟著醒來。漪喬擔心他原本便少的睡眠直接變得所剩無幾了,於是一再提出跟他分處睡,給她多調派幾個守夜的宮人就成。但祐樘每次都堅決地駁了回去,一點商量的余地都沒有。

這日夜里,漪喬又在小腿的一陣陣抽痛中醒來。她小心地轉頭瞥了身邊一眼,忍著疼痛慢慢地撐起身體坐起來,又屏息看了祐樘一眼,見他尚在睡夢中,這才稍稍放心些,曲起腿輕輕揉按以緩解疼痛。

只是她如今腹部高隆,這個動作做起來很是吃力,沒揉幾下就得歇歇,又怕吵醒他,連呼吸都放得很緩很輕,喘息更是不敢出聲。

她疼得眉頭緊鎖,齜牙咧嘴地揉按了半晌,疼痛稍緩,本想湊合著躺下接著睡,但因為身子笨重,撐著身體慢慢躺回去的時候,原本就沒有完全緩過來的小腿又是一陣劇烈的抽痛。她疼得眉頭狠狠一皺,低呼尚未出口便被她下意識地咽了回去,

她撐著半坐半躺的姿勢,正要再起身,卻陡然感到有人從背後抱住她,穩穩地托住了她的身體。

「是不是又抽筋了?」他的聲音沉穩而清醒,絲毫沒有半夜醒來的迷蒙混沌。

漪喬懊惱地嘆口氣,點了點頭。

祐樘撈來兩個軟枕墊在她身後,小心地半抱半扶著讓她靠在上面,並讓她屈起抽筋的那條腿。隨即,他跪坐在她身側,從小腿後側開始,拿捏著力道由下往上為她揉捏痙攣處。

他的面容平和沉靜,這一套動作做下來更是小心又嫻熟。借著窗外的月光,漪喬安靜地凝視著他,一時默然無話。

「喬兒感覺如何?還疼么?」他一抬頭,正對上她凝固的目光。

漪喬回神,搖頭笑道:「不疼了,已經好很多了。」

「不是已經好轉不少了么?怎么又抽筋,看來還是要繼續泡腳,」祐樘說話間輕輕放平她的腿,又取來一個錦墊墊在她的腳下,「我瞧著喬兒腿上的浮腫還沒完全消下去。平日里一定要多休息,少吃鹽,不要喝太多水。還有,我聽說把腳墊高也可以消腫,喬兒小憩時注意吩咐宮人在腳下墊上墊子——算了,還是我明日親自跟她們仔細交代一下好了——喬兒笑什么?」

「我怎么覺得你跟那些嬤嬤一樣在行?而且,這些話你已經說了無數次了。」漪喬笑看向他。

祐樘幫她重新蓋上被子,訕訕地笑了笑:「我也是聽宮里那么有經驗的乳娘保母們說的。聽說懷孕中後會出現抽筋和浮腫,雖然我自己也會一些,但還是特地去學了緩解痙攣的手法——喬兒這是嫌我啰嗦么?我以前真沒想到我有一日也會這么一遍遍地交代一些瑣碎事。嗯——近來有些忙,又是祭祀太社太稷,又是處理江浙水害,先皇的實錄也修好了,禮部又進呈了憲宗純皇帝實錄儀注。這一忙起來呢,總覺有些事情就疏忽了,是以總忍不住一遍遍交代喬兒。」

「我看我這一次懷孕下來,你學會的比我還要多的多,」漪喬說著拉住他的手,認真道,「我這樣真的會影響你休息的。你晚上睡不好,白日里又要處理冗繁的政務,這樣下去怎么受得了?」

「如今不都快八個月了么?前面那么長都熬過來了,也不在乎這一兩個月,」他反握住她的手,「何況,喬兒讓我和你分開睡,我會一直想著是不是夜里又痙攣了,你有沒有蓋好被子,不要染了風寒才好——如此反而更睡不踏實。總是要你在身邊,我自己照看著才安穩些——喬兒一直盯著我瞧做什么?」

「其實我一直都想問你一個問題,」漪喬躊躇了一下,復又抬頭盯著黑暗中他熠熠的眸子,「還記得當初我們鬧翻那次,我問你到底愛不愛我,你回答我的只是一陣無休止的沉默。你……你當時為何不說話?為何要我生生誤會你?以至於我們後來繞了那么大一圈……」

然而,她等了許久都不見他出聲,似乎又回到了當初那樣的沉默。漪喬下意識地握了握他的手,試探著低喚了他一聲。

「都過去那么久了,喬兒竟還記得,」他說笑間抽掉了她背後的軟枕,抱著她就要讓她躺平,「快睡吧,天還沒亮呢,還能再睡一會兒。」

「你干嘛遮遮掩掩的?有什么就說出……誒?」漪喬掙扎時無意間碰到了他的臉頰,意外地感到指尖微燙。

她瞪大眼睛驚訝道:「你你你……你臉紅了?」

他動作一滯,沒有出言否認。

他見她作勢要下床,阻住她道:「喬兒做什么?」

「掌燈啊,這么稀罕的場面我怎么能錯過呢,」漪喬見他攔著她不讓她動,眨眨眼,「那要不,你去?或者我叫宮人進來?」

祐樘正尷尬,突然一笑:「誰都別想去,今兒個我就算把燈都毀了也不會讓喬兒瞧見的。」

漪喬還要分辯,忽然僵了一下。

「怎么了?孩子又鬧騰了?」

「他好像……好像在我肚子里翻了個身……」

「我看,喬兒還是莫要欺負我了,連兒子都看不下去了,」祐樘輕拍了拍她隆起的腹部,嘆息道,「這是在為爹爹抱不平呢是不是……咦?他似乎朝我手上伸了伸小拳頭……」

祐樘說著,又試著拍了拍,下一瞬便即刻感受到他拍過的地方鼓起一個小包,之後又消下去。他一時失笑,換了個臨近的地方輕拍兩下,很快便感覺到手指下又是一鼓。他面上笑意更盛,又連續改換位置,結果那小包便緊跟著他的手掌到處跑。

見他如此有玩心,漪喬哭笑不得道:「快睡吧,天還沒亮呢,還能再睡一會兒。」

「喬兒不掌燈了?」

「估計這會兒都不紅了,我看什么。」漪喬見他的手離開,早就躍躍欲試的她也在肚皮上輕拍了一下,手下隨即便鼓出一個小包。感受到孩子的回應,漪喬不由會心一笑。

「等過了這幾日騰出工夫了,我就對著喬兒肚子彈琴,沒准兒他能聽懂琴音呢。喬兒不是也一直在念書給他聽么?」

「嗯,我有事沒事還會跟他說說話,」漪喬笑著,突然想起一件事,狀似不經意地問道,「對了,若這孩子真的是男孩兒的話,名字你想好了么?」

「還沒有。我思量這件事很久了,只是未曾想到合意的。不過字輩都是排好的,到他這里就輪到厚字輩了,只需再取一個字。」

朱厚……朱厚照?可是……漪喬不解地看向他:「按大明之前根據五行相生的取名規矩,木生火,第三個字該是帶火的,不是么?」

「嗯,我就是在選含火的字。」祐樘頷首笑道。

難道是因為古今字體的差別?那么如果這孩子確實是男孩的話,眼下是否可以基本確定,他就是日後的明武宗?

若她記的沒錯的話,朱厚照登基時不過十三四,這也佐證了她對於青霜道長暗示的猜測。而這個孩子登基之後,大明便進入了著名的正德朝。然後……

漪喬倒抽一口涼氣,面上神色復雜難言,不願再接著往下想。

然而不管她有怎樣的擔憂,都必須爛在肚子里,她所能做的,就是避免祐樘的早逝,以及教好這個孩子。

金秋之際正是食蟹的好時候,尤其在明宮中食蟹一向都是風尚,且對此頗多講究,因此蟹肥之際,宮眷內臣們五六成群圍坐食蟹的比比皆是。但奈何螃蟹性寒,且具活血化瘀之效,尤其是蟹爪,對於孕婦來說無異於墮胎葯。因此,螃蟹早已經被祐樘歸入了漪喬禁食之列。

而為了不饞到她,祐樘自己也干脆掐掉了這樣的口福,跟著她一起忌口。漪喬心里過意不去,告訴他不必如此,但祐樘只笑說若是連這點口腹之欲都抑制不了的話,他也就枉為帝王了。何況他脾胃虛寒,而蟹性寒,吃多了也不好。她見他堅持,也就沒有再提。

漪喬感慨自從她懷孕以來,在飲食上一直都是謹慎再謹慎,等她把孩子生出來,一定要將孕期錯過的美食都補上。當然,前提是她明年不會接著懷孕……

弘治四年的九月丁酉,亦即二十四日,是個日麗風和的大晴天。

祐樘下了午朝之後,剛回到乾清宮,正要更衣,忽見一個宮女跌跌撞撞地奔進來。由於跑得太急了,到了他面前,腿一軟就直接「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上氣不接下氣地喘道:「陛……陛下,皇後娘娘……要……要生了……」

「咳……」祐樘剛要咽下去的一口茶瞬間嗆了他一下,他的整張臉都霎時泛起微紅。

「萬……萬歲……」一旁伺候著的內侍忙不迭捧給他一條絲帕,然而他還沒來得及托起來,便驚見平日里一向從容淡定的萬歲爺撂下茶盞就徑直疾步往外走,邊走邊沉聲吩咐道:「再去多找幾個穩婆過來。要快!」

在場的眾人迭聲應完,再抬眼時,哪里還有萬歲爺的蹤影。

此刻的漪喬正被一群宮人小心地往床上抬,殿內已經亂作了一團。

她的下|體已經見紅,肚子一陣酸似一陣,疼痛遽起。在被眾人七手八腳地抬到床上之後,她的眼睛一直盯著門口的方向。

也不知是她潛在的恐懼加劇了疼痛,還是分娩的痛苦已經襲來,她此刻感覺到那一陣比一陣猛烈的疼痛正迅速膨脹,已經快要逼近她忍耐的極限。

劇痛像是會擴散一樣,瞬間蔓延全身,她咬緊牙關強挺著不讓自己出聲。

耳旁盡是嘈雜的人聲,亂哄哄的也不知在說什么,她已經聽不太清也沒心思去聽了。

漪喬這邊意識混沌時,一旁的幾個穩婆正一面仔細看護著她,一面有條不紊地交代宮人們速速預備接生要用到的一應器具。

一眾人等正忙活間,忽見一身常服未及換的陛下大步流星地直沖了進來。幾個穩婆慌了手腳,先朝著他行了禮,聽見陛下沉聲說了句「你們自忙你們的」,又都從地上爬起來,面面相覷,想勸陛下暫且出去回避一下,但見他已經來到床前,握著皇後的手低聲說著什么,一時間誰也不敢上前。

「喬兒,喬兒?喬兒……」祐樘緊握著她的手一遍遍低喚她。見她緩緩張開眼睛看他,這才稍定了定心神。

「別害怕,我在這里。」他來時預想了許多話,但此時此刻沖口而出的只有這句。

他的聲音雖然不大,但聽在漪喬耳中卻格外得清晰,似乎能夠穿破周圍無邊的嘈亂直達心里。

她點點頭,努力朝他露出一個笑容。

「很快就過去了,會沒事的。你要想著我們的孩子頃刻就要出世了,不要分心去想旁的。」祐樘此時才發現原來自己也有詞窮的時候,居然不曉得再說些什么去安慰她鼓勵她,只是下意識地用雙手緊緊握住她的手。

其實何止是她緊張,他此刻的惶惶不安一點也不亞於她。

「陛下,娘娘快生了,您在這里有些不妥,不如先到外頭稍候片刻……」終於有一個穩婆壯了壯膽,躬身上前勸道。

祐樘也知道女人生孩子時有男人在場甚為不妥,但他一顆心都系在她身上,連手指都不想松開分毫,更別說暫且離開了。只是眼下這樣的光景,他不暫避可能會影響接生……

他在心里一番痛苦掙扎之後,迅速做出決斷,說服自己放開了她的手。他起身後又看她一眼,在她耳邊低語了一句什么,旋即於她臉頰上落下一個輕吻。

漪喬恍惚間感覺到他伏在她耳旁說了什么,但她此時已經被分娩的陣痛折磨得痛苦不堪,是以模模糊糊的沒有聽清楚。

滴漏聲聲,悄然間將時辰推向了日暮時分。

痛苦總是難熬的,尤其是生孩子的痛苦。

也不知過了多久,下|身那種硬生生垂墜拉扯的劇痛已經淹沒了漪喬所有的感知,她在又一次慘呼出聲後,喉嚨已經沙啞得幾乎喊不出聲。那種撕心裂肺的痛似乎在一下下揪扯她的五臟六腑,她現在已經分不清是哪里在疼了,只覺渾身上下都浸泡在無休止的痛苦里。

而在她以為自己已經麻木快要昏厥之時,下一波更加猛烈的劇痛便緊隨而至,噬心砭骨的痛重又將她抽得清醒過來。

我是不是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漪喬心里忽然冒出了這樣的念頭。

她朦朦朧朧聽到穩婆說已經破水了,一遍遍喊著讓她用力。然而她此時已經榨不出一絲力氣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瞬會不會殞命當場。

她額前的頭發早已被汗水浸濕,拳頭因為忍痛和使力攥得太緊,掌心已經被指甲劃破,血漬和汗水都混攪在了一起。她感覺全身都廢掉了,眼皮越來越重,感知越來越鈍,周圍模糊而糟亂的人聲正一點點遠離。

床前的一眾穩婆見狀,知道皇後這是已經脫力了。然而眼下胎兒差一點就要出來了,她們瞧著真是干著急使不上勁。

皇後受難,她們也是滿頭的汗,一半是急的,一半是嚇的。這要是皇後有個三長兩短,天曉得陛下會把她們怎么樣。

眾人看著床上一臉煞白喘息微弱的皇後,瞧瞧殿外,卻是誰也不敢出去跟陛下說。

反正如今只差一點就產出來了,抱著再試試的心理,眾人上前又是搖撼又是掐人中,只求盡快弄醒皇後。

雖是身處殿外,但祐樘時刻都注意著殿內的動靜。

他此刻的心情異常雜亂微妙,又是揪心又是焦灼又是期待,這是他以前從未體會過的復雜。

方才聽著她撕心裂肺的喊聲,他多少次都想破門沖進去,但轉念想想自己進去幫不上什么忙反而會壞事,這才一次次壓下念頭,強迫自己沉住氣。後來她的聲音越來越弱直至眼下完全止息,他心中的不安迅速滋長。等了片刻後仍不見動靜,他面色一沉,揮開上前勸阻的一眾內侍,當下就要破門而入。

「樘兒你做什么?」身後驟然傳來自家祖母的聲音,祐樘動作一滯,回頭轉身。

也不曉得漪喬此刻是否已經來到了鬼門關,各種紛亂的場景開始不斷涌入她的腦海。有完整的,也有支離破碎的,她似乎把當初來到這里的路重又走了一番。

而這些浮光掠影過後,便定格在了那張畫著半圓的紙上。

她眼前倏忽間浮現出祐樘方才焦灼擔憂的眼神,她恍然間感受到他還握著她的手,堅定地告訴她「別害怕,我在這里」。

眼前的紛亂漸漸散去,她似乎瞬間感覺到有無窮的力量一下子灌入她的四肢百骸。

她一定要順利生下這個孩子。這是他們的孩子,是他的血脈。

她還要續寫他們的緣分,改寫他的宿命。

她不能有事。

漪喬忽而睜開雙眼,已然骨節泛白的拳頭猛地握緊。

殿外,氣氛陷入僵持。

祐樘斂容看著鐵青著臉攔住他去路的祖母,心中又是沖動又是猶豫,越加感到壓抑得透不過氣。他嘆息一聲,上前道:「孫兒就進去看一眼。」

「一眼也不行!女人生孩子你進去做什么?祖母是過來人,不比你清楚么!你就好好在外面等著就成。」

「可里頭連喊聲都沒有了……」他說到後面,聲音越來越低,不敢往後想。

周太皇太後想了想,沉聲道:「再等等,她這是頭胎,生得不順些也不足奇。」

祐樘此刻真怕穩婆突然沖出來跟他說她昏死過去了或者難產生不下來,但總沒有動靜也是一樣抓心撓肝地難受。

他心里的那根弦越綳越緊,再多緊一分便會頃刻斷掉。

他深吸幾口氣,正要再往里闖,突然聽到里面眾人齊聲高呼「生出來了」,隨即便傳出一陣清亮的嬰兒啼哭聲。

殿內的床上,漪喬在耗干最後一股氣力之後,已經徹底虛脫。她聽到眾人說生出來了,又聽見孩子的啼哭聲,瞬間心神一松,眼皮一沉,昏睡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恭喜陛下賀喜陛下,乃當爹了~(*^◎^*)

話說要想不讓陛下英年早逝,建議小喬先把劉文泰那廝宰了再說= =

ps:感謝槿槿菇涼扔了一顆地雷哈(*ˉ︶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