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五章 一物降一物(1 / 2)

獨家皇後 海的挽留 7006 字 2023-03-14

「陛下還在憂心廣西古田之亂?」沈瓊蓮端立於玉階下,出聲輕問道。

祐樘搖頭道:「說來不過是一幫烏合之眾,古田之事遲早會平。」

沈瓊蓮笑道:「臣這一路上見陛下似是玉容不豫,以為陛下是煩憂於此。」

「此事鬧了兩三年了,縱然煩憂也不在這一時。不過,古田的民亂也可謂是禍埋久矣,景泰年間就曾鬧過民變,此後廣西那邊就一直不太平,大藤峽叛亂便是個例子。」

沈瓊蓮略抬眼看向他,抿唇笑道:「恕臣直言,實則……若非當年的大藤峽叛亂,紀太後也便不會進宮了,哪來今日的泱泱盛世。」

祐樘搖頭嘆笑道:「沈學士莫要這般恭維朕,朕眼下不過是在革弊引新,恢復我大明的元氣,尚不能說是盛世。」

「陛下過謙了,」沈瓊蓮笑望向他,「有陛下這樣勤政惜民的開明聖主,縱使如今尚非盛世,再過三五年,我大明也定是國力雄厚、生民殷樂的盛世圖景,當年太-祖太宗皇帝治下之隆盛或可重現矣。」

祐樘不知想到了什么,苦笑一下,嘆息道:「慢慢來吧。盛世不是說有就有的,糟心事倒是每日都不斷。就說眼下這古田之亂,兩廣總鎮太監王敬、總督都御史閔圭和總兵官毛銳指示無策不說,廣西鎮守太監王廉竟然還逗遛誤事!瑤壯兩族鬧出如此大的民變,同哨領軍都指揮宋寧和麻林居然貪生怕死坐視不救,任亂賊燒殺搶掠、塗炭無辜百姓,如此失職瀆職,朕看他們是嫌自己活得太長!你說,朕要他們這幫人何用?還有那馬胤……」

漪喬在偏殿聽到此處,暗嘆賢君聖主確實不是好當的。一個帝國的興衰榮辱都擔負在他一人的身上,每日不是這里出事就是那里出事,朝堂內外也要他一力斡旋,他身體底子又不好……他平日里總和她溫柔言笑,也不知他獨自承受了多少壓力。

後世贊他「中興聖主」,卻又有幾人能知他付出了多少心血。

只是他那句「糟心事」里,是否也有她的份兒?

外間,沈瓊蓮聽得嘆息連連,和聲勸慰道:「陛下且息怒,龍體要緊。經此一事,也正好驗出了誰是忠臣良將誰是無能鼠輩,陛下正可裁撤昏聵,任用賢能。」

「該罰俸的罰了俸,該革職的也革了職。朕已命王敬、閔圭和毛銳三人戴罪殺賊,並速議用兵剿賊方略。等回頭此事慢慢平息,立功的、陣亡的,也要一並封賞。」

沈瓊蓮點點頭:「賞罰分明,正該如此。」

「朕瞧著韃靼那邊也是蠢蠢欲動啊,」祐樘慢悠悠地掀動蓋子拂了拂玉盞里的茶葉,「巴圖蒙克始終賊心不死,想顛覆我大明,恢復前朝江山。其實此人也算是個人才,蒙古已然很久沒有出現過他這樣卓絕的領頭羊了。朕看,他興許是蒙古史冊上唯一能和鐵木真、忽必烈這樣的翹楚比肩的人。」

「那蒙古小王子狼子野心,斷然不會得逞的。」

「哦?喬兒也是這般說,」祐樘淺笑一下,轉眸看向沈瓊蓮,「今日難得清閑一日,沈學士不趁機出去走動走動?」

沈瓊蓮一愣:「陛下……可是嫌臣聒噪?」

祐樘笑著搖搖頭:「沈學士想岔了,朕只是瞧著今日天朗氣清的,沈學士在此聽朕叨念這些枯燥沒趣的國事,怕是辜負了這大好的秋景,心中悶悶又不敢言。」

「陛下所言皆和黎民疾苦休戚相關,怎會是枯燥沒趣之事。臣瞧見陛下心憂天下蒼生,欣慰尚來不及,怎會憋悶,」沈瓊蓮正色看著他,「況若能為陛下分憂,臣便更覺榮幸之至。臣真正不敢言的……是另一樁事。」

偏殿里的漪喬正暗嘆這姑娘好會說話,隨即聽到她最後這一句,險些噴出來,還好她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這沈姑娘該不會是想當場表白吧?

漪喬依舊保持著捂嘴的姿勢,瞪大了眼睛探頭透過隔扇門的欞格向外望去。

其實若非這沈姑娘看上的是她夫君,她還是很支持她主動說出來的,畢竟沈姑娘本身的膽色便讓人佩服,不是每個古代女子都能有她這樣的才略和膽氣的。但眼下她覬覦的是她丈夫,這個就沒得商量。

遙想當年,她也是被刺激之下才鼓足勇氣跟他表明心意的,還豁出去地問他有沒有愛過她。當時心里有多緊張只有她自己知道,不過無限焦灼不安之後,等來的是讓她心碎成餃子餡兒的沉默罷了,她後來還抱著那堆餃子餡兒哭了好久。

這次,不曉得那個被表白的要作何反應了。

漪喬沉了沉氣,繼續注意著外間的動靜。

沈瓊蓮說完那番話之後便收了聲,只靜靜地立著,似是在等著什么。

祐樘垂眸淺淺地呷了一口茶,含笑覷著她:「朕一句玩笑而已,沈學士怎當了真?朕只是覺著,沈學士每日隨朕上朝,聽的大小國事也不少了,今日輟朝卻還要聽這些,該趁機出去走動走動才好。朕每日看這些那是沒法子,可沈學士不同。你雖才識和膽略過人,但到底是女兒家,女兒家不是應當都喜歡出去游湖看花之類的么?」

看你就夠了,看什么花。漪喬撇撇嘴,不由暗暗搶白。

「說起這個,朕倒是想起一件事,」祐樘放下手里的玉盞,打量了沈瓊蓮一番,「沈學士如今可是雙十年歲?」

沈瓊蓮怔忡了一下,垂首答道:「是的陛下。」

她答完話後,雙手就不自覺地慢慢緊攢成拳。

沈瓊蓮眼下一顆心激跳得厲害。為何陛下不順著她剛才的話往下問呢,反而似乎是有意在岔開話茬?還有,陛下問她年紀做什么……

「你入宮也有四五年了,快到女官服勞年限了。明年你便熬到頭了,你可選擇繼續留在宮里,也可以選擇回歸故里。你如今正是大好的年華,又在宮中位極女官,回鄉之後,也不會耽擱終身大事。到時,朕會親自嘉賞賜歸。朕聽聞,沈學士一早便才名遠播了,想來此次榮歸故里之後,更是魚躍龍門。」

沈瓊蓮面色微沉,突然開口道:「陛下怎知臣會選擇歸鄉?」

「『豆蔻花封小字緘,寄聲千里落雲帆』,朕可還記得沈學士這兩句詩,」祐樘眸光流轉間望向她,微微一笑,「那日皇後見著這詩,還問沈學士入宮前可有心儀之人,沈學士當時便承認了。既是宮外有心儀之人,自當選擇歸鄉,哪有在深宮中荒廢韶華之理。」

沈瓊蓮聞言卻是急了。她沒想到陛下原來一直以為她在宮外有傾心之人,她那時承認不過是怕皇後起疑,況且她想著她和陛下初遇確實是在宮外……

她幾番欲言又止,一時間臉色竟微微漲紅起來。一陣掙扎權衡之後,沈瓊蓮咬了咬牙,抱著豁出去的想法,肅容看向御案後的人:「陛下,其實臣當時……」

「萬歲爺!萬歲爺……」正在此時,內官蕭敬突然疾步入殿,朝著祐樘匆匆跪下行禮。

偏殿內,漪喬已經不知何時攥住了寬大的衣袖。

她當時便覺察出沈姑娘面對她的問話,承認下來不過是權宜之計。只是那時候沒憑沒據的,她說那首情詩是在寫祐樘,他當時似乎還不相信。

只是,他為什么不相信呢,後兩句「一春從不尋芳去,高疊香羅舊賜衫」,指向可謂更加明顯了些。他那般心細如發之人,難道真的沒有覺察出沈瓊蓮對他的異樣情愫?

他在沈瓊蓮疑似要表明心跡之際岔開話頭,真的只是隨意之舉?縱然他想回避,那沈姑娘卻是不依不饒,方才若非蕭敬打斷,沈瓊蓮便要將一切和盤托出了吧?

祐樘看到來人,不由出聲道:「蕭伴?蕭伴快起,何事如此緊急?」

蕭敬起身後,雙手平舉著一封奏疏,躬身道;「請萬歲爺御覽。」

沈瓊蓮要說的話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情打斷,只好暫且壓下心頭諸般念頭,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境,安靜地退到一旁。

她見陛下從內侍手里接過奏疏,打開之後只略略幾下便掃閱完了,繼而又隨手將奏章放到了御案上。

沈瓊蓮瞧著陛下神色未有多少異樣,心中稍定,小心地問道;「敢問陛下,這奏疏上所言……」

「還記得朕昨日命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張文昭巡視兩浙、賑濟災民么?」

沈瓊蓮點頭輕聲道:「記得,兩浙又發水災,陛下著張文昭去巡視賑災,且查探兩浙水利工事利弊及當興革者。」

祐樘嘆道:「張文昭去不了了。他剛收到家信,才得知他母親故去了。他丁母憂,要回去居喪守孝。這欽差,要換人了、」

沈瓊蓮蹙眉道:「兩浙災情緊急,刻不容緩,人選得即刻定下來。」

蕭敬看了沈瓊蓮一眼,笑了笑,又轉向祐樘道:「沈尚儀說的正是老奴所憂。老奴方才見通政司的毛顯毛大人親自過來送這一份奏疏,又聽毛大人說這奏章事關兩浙賑災,老奴心知耽擱不得,這才急急忙忙地把奏疏給萬歲爺送來了。」

「蕭伴做得對,」祐樘沉吟片刻,「擬旨,命戶部左侍郎吳原兼右僉都御史,往代張文昭。」

蕭敬見事情了結,心下一喜,又行了禮,這才領命而去。

「沈學士也回尚儀局吧,朕眼下有些事要處理。」祐樘朝著沈瓊蓮揮揮手,面上神色似乎有些倦怠。

沈瓊蓮見他如此,正要說什么,但看到案頭的三摞奏疏,想著陛下許是為政事所累。

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她知道今日縱然是再留在此處怕也是說不出她想說的話了,猶豫一番,終是朝著陛下行禮退下。

祐樘掃了一眼殿內的宮人內侍,吩咐道:「你們也都退下吧。」

漪喬在隔扇門後見他似乎是在清場,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一顆心瞬間提了起來。

她正驚疑不定間,忽然聽到外間傳來一個四平八穩的聲音:「喬兒還想在那里藏多久?」

漪喬頓時渾身一僵。

這個……不會吧……她藏得還挺好的啊……

這樣被他當場抓包,漪喬不由一陣尷尬。她踟躕片刻,終是嘆息一聲,穩了穩心神,推開隔扇門走了出去。

此時的弘德殿只他們兩人,是以漪喬也沒跟他行禮,只不疾不徐地步到他面前,容色倒是落落自然,不見局促。

祐樘將她的行止神態盡數看在眼里,依舊穩坐不動,並不開口。

她看向端坐御案後猶自飲茶的人,終是忍不住出聲詢問:「陛下如何發覺的?」發覺偏殿有人,且還是她。

他的目光在她面容上流轉一番,笑道:「喬兒倒是偷聽得坦然。」

「聽都聽了,還能怎樣,」漪喬撇撇嘴,「陛下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很簡單。喬兒並非高手,不會收斂氣息,我只要稍加留意,發覺偏殿有人並非難事。至於我緣何得知那是喬兒,」他的視線在她身上梭巡一番,「旁人斷然不會藏匿起來不迎駕。他們沒緣由,更沒這個膽子。」

漪喬想了想,點點頭:「陛下說的是。敢問陛下是何時發覺的?」

祐樘挑眉道:「喬兒這一口一個『陛下』,叫得倒是順嘴得很。」

漪喬也挑眉道:「昨日不就這么叫的么?」

祐樘眸光暗轉,忽然一笑:「喬兒既然想抬出帝後那一套,為何不做足了?」

漪喬神色一斂,面色微微一沉。

她平日里心血來潮時也會在私底下這般稱呼他,但那只是俏皮話而已。

她骨子里根本沒有古代的那套尊卑觀念,給他行禮也只是在外人面前做做樣子。他從不擺架子,她也基本只當他是她的丈夫,大多數時候甚至都完全忽略掉了他古代帝王的身份。

她從昨日開始一直這樣稱呼他,主要是由於她和他慪著氣,不好意思如往常那樣親昵地喚他。但她不覺得他們之間有多大的矛盾,不過是拌拌嘴而已。真的把禮數做全套了,那才真正意味著她的疏離,就好像當年他們那次決裂之後一樣。

她定定地望著他,緩緩一笑:「是臣妾失禮了。陛下是要臣妾行個平常的福身禮,還是跪拜大禮?」

祐樘動作頓住,隨即將茶盞往案上「啪」地一按,起身走至她面前,面色有些陰沉:「喬兒這會兒倒是聽話得緊。」

漪喬此刻又覺一陣頭暈,但並不想讓他瞧出來,只勉力撐著,看著他道:「不是要行禮么?」

「喬兒確定這禮行了之後,不會一年不理會我?」

漪喬別了別目光:「一年怎么夠,起碼兩年。」

祐樘眸光一沉,眼神復雜地盯視她半晌,似乎是在竭力壓抑著什么。少頃,他又幽幽嘆息一聲,面上現出些許的無奈之色:「真是一物降一物。」

他素來喜歡掌控一切,行事也一向雷厲果決,卻是從未想過,自己也會有拿一個人無可奈何的時候。

明明心里有氣有不滿,卻又舍不得凶她。一想到她要疏遠他離開他,他心底里就不可遏制地涌起一股恐慌。她說得對,她已經給他留下了陰霾。只是,這些情緒他平日里都藏得很好便是了。

昨日原本是打定了主意要讓她為一再食言吃吃癟的,這樣小懲大誡也好讓她往後乖乖聽話。不曾想,她一句「紙短情長」便讓他瞬間心軟,及至看到她一臉憔悴可憐兮兮地望著他,他就徹底敗下陣來,原本盤算好的全拋到了腦後。

他忽然覺得,任憑他有通天徹地之能,只要遇上她,他便沒了奈何。

只是,一思及她無緣無故幾次三番食言於他,又是和別的男人一道過的中秋,眼下還理直氣壯地跑來弘德殿偷聽,他心里便是一陣不快。

「確實是一物降一物,不然我把未來規劃得好好的,何苦拋下一切再巴巴地回到五個多世紀前來尋你,」漪喬抬眸看向他,「我眼下想問陛下一個問題。」

祐樘凝視著她道:「喬兒但問無妨。」

「陛下可知沈瓊蓮的心思?」

「喬兒是說……」

「她對你動了心思。」

「喬兒如此篤定?」

「都這個時候了,陛下還要裝糊塗?」

「我若說不知道,喬兒定然不信;我若說知道,喬兒想必又會不滿我繼續留用她。」

「陛下照實說便是。」

祐樘往前踱了幾步,笑道:「說實話,我的心思不在她身上,她對我如何,我也無心多作留意。她行事謹慎,許多事只是點到即止,我多半一笑了之,不會花心思深究。但這四五年下來,自然也能體察出一些。但縱使她對我動了別樣的心思,那又如何呢?我意不在她。她明年就可以出宮了,我裝聾作啞對誰都好。這個『裝聾作啞』便包括仍以常禮待之,該如何還是如何,不然倒好似我心里有什么似的。」

「那首詩明明就是在寫你,陛下當初還不相信我所言。」

「詩句原本便可多解,我又並非有意和喬兒作對。」

漪喬噎了噎,隨即又道:「所以你方才真的是故意岔題?」

「可以這么說,但我也確實想說道說道她出宮之事了。」

漪喬揚眉道:「那萬一她舍不得陛下,不出宮呢?」

「這沈姑娘是聰明人,繼續這樣無望地在宮中虛耗自己的大好年華,對她沒有半分好處。反之,她若選擇歸鄉,那可是榮歸故里,她本身又才貌雙全,到時好親事隨她挑。」

「再好,能好過陛下?」

祐樘似笑非笑地覷著她:「喬兒終於肯承認我好了?昨日不是還說雲公子比我好?」

「我只說陛下好,可並未推翻我昨日的話。」漪喬板著臉道。

祐樘略一挑眉:「喬兒成心氣我?」

「我哪里敢,」漪喬垂眸不看他,「陛下可是香餑餑,我得仔細供著才成。」

「供著就免了,我還不想這么早成仙。喬兒日後少往外面跑些,少說些氣我的話便是了。」

漪喬驚道:「你不會日後都不讓我出宮了吧?」

「我又沒打算囚-禁喬兒,出宮自然可以,但不要有事沒事往他那里跑。」

「你嘴上說著相信我,卻又要限制我。」漪喬斜睨著他道。

「將心比心,若我這樣去找別的女子,喬兒心里能痛快?看到我和沈瓊蓮同處一處,喬兒不也很是不悅么?還躲在偏殿里,喬兒是不放心我?早打聽好了我從清寧宮回來會直接來這里,特意想看看我是否做了出格之事?」

漪喬一愣,此刻才恍然驚覺他的想法,當下一股火氣往上竄,憤憤瞪視他:「你不會以為我是存心跑來弘德殿監視你的吧?」

祐樘見她那樣的神情,知道自己冤枉她了,抬手拉住她的衣袖:「那喬兒告訴我這是怎樣一回事?」

漪喬只覺一陣眩暈,沒好氣地甩開他的手:「你看到那案上的奏疏了沒?那是我送來的,我是來弘德殿給你送奏章的。只是後來太醫來診脈,我才去了偏殿。太醫走後我又在偏殿歇了一會兒,接著你和沈瓊蓮就進來了。」

祐樘看了看那三摞奏疏,又思索著看向她:「那喬兒為何不出來?」

漪喬方才情緒有些激動,沒有多想便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事情的經過都說了一遍。眼下被他這么一問,才發覺後面的事情不好解釋了。

她板著臉憋了半晌,倒是照實答道:「不想出來。」

祐樘聞言失笑,繼而又問道:「那喬兒怎會來弘德殿給我送奏疏呢?這不是我交給何鼎的差事么?」

「我想來問你事情,就代替何鼎來了。」

祐樘揚眉看向她:「哦?」

「我問你,中秋那晚,你可是去了沈瓊蓮的住處?」漪喬神色認真地問他。

祐樘聽她這么問,很快就想到了個中關竅,知道興許是流出了什么謠言,眉頭不禁微微蹙起。他稍作回憶,將中秋那晚的事情大致跟漪喬講述了一番,說到後來便聽她突然驚聲道:「何鼎故意瞞我!」

見他以目光詢問,漪喬解釋道:「我不信流言,特意叫來你身邊的長隨何鼎,想搞清楚那晚到底是怎樣一回事。但是何鼎卻故意隱去了最要緊的部分,讓我以為你確實和沈瓊蓮不清不楚。他這人不是甚為耿直的么?怎會做出如此滑頭之事?」

祐樘思忖片刻,輕輕一笑:「耿直才有這樣的膽子,不然就該竭力討好喬兒才是。他怕是見我始終獨寵喬兒一人,心里認為不成體統,想將此事鬧大,藉此打破喬兒的椒房專寵。」

漪喬忽然覺得,她和他簡單的一一相守的舉動,或許真的是在和整個封建輿論作對。誰讓她的丈夫是這樣尊崇的身份。

她定了定神,一雙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望著他道:「總之,我沒有監視你的意思,我還不至於那么神經質。」

祐樘雖覺她遣詞奇怪,但也能大致猜到她的意思。他嘆息一聲,去拉她的手,正要說話卻見她手臂一收躲開了他的觸碰。他動作頓了頓,意味不明地看著她:「我昨晚便說喬兒回宮之後總躲著我,喬兒還不承認。」

漪喬知道他其實仍然心中有氣,她又不能將事情一五一十說給他,想著反正該解釋的都解釋得差不多了,再呆在這里也是徒增爭執,思量之下朝著他道:「陛下在此批奏章吧,我去看看葯煎好了沒有。」

她轉過身剛走了幾步,便覺腰間一緊,緊接著還不待她弄清楚怎么回事,下一瞬就整個人都跌入了他懷里。

她原本就有些頭暈,這下更是站立不穩,若非他緊緊擁著,她早就跌坐在了地上。

她正暈眩間,忽聽他略顯陰沉的聲音從頭頂上砸下來:「我是不是太慣著喬兒了?」

漪喬閉目緩了緩不適,涼涼地道:「對啊!可不是,陛下才發現?可惜晚了,已經慣壞咯。」

「喬兒既不行禮又出言不遜,簡直大逆不道,無法無天。」

漪喬故作害怕狀:「那陛下打算如何處置?」

「自然是重重地罰你。」

漪喬正要問怎么罰她,驟然感到他的懷抱又緊一分,旋即便聽他道:「永生永世都不准離開我。」

漪喬想到弘治十八年那場浩劫,心中默念:我怎會離開你,怎么舍得讓你一個人孤單呢?若我真的無法改變歷史,定會隨你而去。

她正這樣想著,忽聞他用輕柔的嗓音堅定道:「這整個江山都是我的,你,更是我的。不許躲我。」

她抬頭看到他那有些孩子氣的樣子,心里忍不住竊笑,面上卻不動聲色,只瞥他一眼:「那全天下的女人豈不都是陛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