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君兩相歡(上)(2 / 2)

「那么,還請富大人隨我到皇宮一趟。」

容大人假惺惺地說著,富路冷哼一聲,抱著墨林的身子緊了又緊,然後吩咐自家的奴才定要好好的送墨林回到府中,看著車子離開的身影,他的心有些落空了,這個傻女人……

他嘆了一口氣,也隨之上了通往皇宮的車輦。

為何在如此高尚的佛堂之中會出現這樣的事情?為何一切都來得那么及時和巧妙?

富路冷冷地笑了一下,那俊美地輪廓染照在夕陽的陰影之中,復雜地可怕。

這一切都是那個人設計的局,理由他最清楚。

靈山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所有的大臣們都臨時的被叫到了金鑾殿上。

一時間,富路成了風尖浪口的人物。

「雖說靈山有這等僧人,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富大人作為朝廷命官,就該理性思考,僧人也未對其夫人做出什么越軌之事,這樣殺之,只怕是難以向靈山寺交代。」

「難道還要等自己的妻子被人侮辱了再來搭救嗎?雲大人的高論實在令人佩服。」

緊接著,一向信仰佛倫的護大人便道:「在先祖創建天朝這江山之時,就已經寫下規定,不得在靈山寺里殺人,雖然富大人當時因為沖動,殺了僧人理因情有可原。可畢竟人死了,這血玷污了佛堂,便是對先祖的不敬。」

於是,從一場原本殺僧之論中改為了對先祖是否不敬的爭論。

許恆弋眯著一雙眼睛,便問道:「眾愛卿以為如何?」

西大人說道:「臣以為,富大人殺僧人是情有可原的,莫說富大人,倘若是臣,臣也會有那樣的沖動,但畢竟在靈山寺里殺人是忌諱的,對先祖不敬便要受到懲罰。」

恆帝聽西大人一番話,陷入了思考,但僅僅也是思考了幾秒,便道:「朕認為西愛卿說的是,富愛卿,你還有什么話好說的?」

富路匍匐在地,沒有任何的表情,他說道:「臣遵從皇上的意見。」

「漠北的野河一帶一直在不斷地招收服役人員,我看富愛卿去勞役三個月磨練磨練戾氣也好,愛卿覺得如何?」

漠北?

只要是天朝的人民都知道,漠北是個極為苦的地方,號稱『魔域之地』那里的人只要吃不了苦,就會死去,吃的了苦的人,便是最強大的漠北之王。

最近漠北是林童大人在管理,他向來都是只會用武力解決問題,因此漠北的勞役者都是一些叛亂的人在服役,漠北很苦,苦到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既然皇上如此提議了,大臣們覺得這主意甚是得他們的心,因此紛紛在贊成。

「臣准旨。」

*********

富路離開回府的時候,墨林已經醒來了,墨竹因為遠走北部地區,得到消息也慢了許多。

對墨林的關懷根本也來不及呵護,只能不斷地焦慮著。

墨林對靈山寺還心有余悸,聽到富路要被派到漠北,她的心又再一次被握緊,然後緊緊地捏碎了。

她靠在床頭,看著富路站在身邊很認真的吹著葯汁,她唇色蒼白地問道:「是不是皇上陷害你的?因為你在月華樓說的話讓他感到生氣,然後派人預先羞辱我,再設計讓你進入他布下的陷阱?」

墨林是個聰明的女人,向來做事情分析有道理,富路凝視了她一眼,嘆息道:「墨林,你不應該懷疑皇上,知道嗎?他沒你想象的那么卑鄙,這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心里有數,讓我去漠北三個月,是皇上對我最輕的處罰了。」

她閉上嘴,覺得自己的話又在惹麻煩了,只是看著他如此沒有情緒地眼神,她的心再也無法被愈合。

在一點一點的被捏碎。

其實她想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只是她不了解許恆弋罷了,用單一的想法去判定他根本無法做出了解。

許恆弋那么愛嵇夕顏,為何就不能設計陷害敢喜歡夕顏的富路呢?

但是世人的眼睛有時候判定的並不正確。

富路照顧好墨林之後,便准備離開,墨林拉著他的手到:「你真的要去漠北嗎?」

輕輕地掰開她的手,他沒有轉身看她,只是道:「皇命難為。」

墨林失望地看著他的背影,一股心酸涌上了心頭,這一切,為何都是那樣的措手不及呢?

她難過的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臉,再也不想出來,想要如鴕鳥一樣,將自己的臉埋進土里,不讓世人看見自己的情緒。

富路回到自己的房中,便吩咐隨從們為自己准備去漠北的事情。很意外的,許恆弋也來了,他穿著一身白衫,顯然不像一個帝王,原本管家是要去稟告他的,可是卻被許恆弋攔住了。

此刻的他,也不知道在府中等了多久。

「微臣叩見皇上!」富路一見他,訝異幾秒後,便跪了下來,許恆弋示意家仆們離開,便扶起他。

「現在只有你和我,不必拘禮。」此刻他沒有用朕這個詞,讓富路有些意外,因為從他當上帝王之後,便很少這樣輕柔的如朋友一般的叫他了,這時觸及他眼中的真誠,緊綳地心也松了下來。

看來他對那一次的事情,並不是耿耿於懷。

「去漠北的東西都准備好了嗎?」

許恆弋如此問著,富路低眉著頭,說道:「已經准備好了。」

「富路,你不必這樣和我說話,在這里沒有君和臣,我是以朋友的名義在和你道別的。」

他如此說著,富路更是無法有任何的越規,他是君,他是臣,這一點永遠無法改變,哪怕他們曾經是知心相交的朋友,哪怕他們生死與共過,這一切往事,只能作為浮雲,煙消雲散……

「我知道皇上的心意,只是就這樣落入別人的陷阱,也是我自己願意的。」

聽富路如此說著,許恆弋反而笑了。

「容大人為的就是讓你吃苦頭,不是嗎?靈山的主持曾經是他的弟弟,他知道如此無法掰倒你,卻也偏偏害你,墨林去了靈山正好給了他機會,這會哪里會想到這兩個臭和尚居然真動了惻隱之心,富路,你一向很冷靜,即使外表再油嘴滑舌的,這些年你能懂的應該都懂了。」

是啊,許恆弋說的怎么不是呢?當他知道墨林去靈山求佛之後,便有人通知他墨林有危險了,目的就是陷害他,他明明知道是個陷阱卻還往下跳,而這個陷阱他也知道是什么。

殺了兩個和尚,是不想讓墨林受到更大的委屈罷了,墨林險些被羞辱,被……他心里是急切地,但卻沒有那種真正的想要殺死對方的**,他只是憑借著自己的利益去做罷了,而他想要什么,許恆弋豈會不懂……

「當初我知道你愛著夕顏的時候,心里是氣恨著你的。富路,我和你相交多年,曾經我是王爺,你是尚書的時候,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看得清楚,卻惟獨你愛上她這一件事情,我一直沒看明白,你當著墨林的面說出這一切的時候,心里是舒坦的吧?」

富路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許恆弋會如此平靜的說著他與夕顏的事情,他不能否認,否則就是欺騙,只能漠然的點了點頭。

許恆弋看著他的動作,唇角才有些笑意。「我不喜歡騙我的人,朝廷之中多少違心之人,哪一個是真心的?富路,我希望的是我和你之間不會有瓜葛,不會有芥蒂,不會有任何的矛盾,知道嗎?你愛她是你的權利,我不能阻礙,只是這些東西我到她死了才明白。」

他說完這段話之後,便是許久的沉默。半晌。突兀的聲音響了起來。

「微臣感謝皇上給了我一次機會。」

富路跪了下來,這一次許恆弋沒有扶起他,只是斜睨著一雙鳳眼問道:「為何如此說?」

「其實這一年來我心里一直都很愧疚,尤其是對墨林,當初娶她確實是權宜之計,只是想給自己一個借口罷了,如今我傷她如此之深,卻不知道該怎么辦。既然容大人陷害了我,而我也甘願被陷害,皇上心里定是洞察了一切,才會讓我去漠北服役三個月。」

「這些墨林不知道嗎?」

「希望皇上永遠都不要讓她知道,否則她更會傷心而死。」

富路跪在地上磕了一個響頭,許恆弋的余光瞥見一個孱弱的身體,只是看了一眼,唇角微微地勾起弧度,並不言語。

這個在門口偷聽他們對話的人,是誰,他一目了然。

有時候人真的愚蠢的可以,比如如今的富路,寧可陷入別人的陷阱給自己一個正當的理由,不讓自己的妻子知道,然後去做些逃避。

然而,有些事情,你往往逃避,可當事人卻還是無意間知道了。

*****

富路去漠北之前,僅僅只是一個人,和押著他的一個漠北士兵。

漠北很苦很苦,可是他卻毅然地離開了,連走之前也沒有和墨林說一聲。

車緩緩地向北方前進著,一直到了漠北的野河,富路才停了下來。

許恆弋離開富府之前告訴他林童會在野河邊訓練士兵,他必須到哪里去服役。漠北的那個押送他的士兵話很少,送他到那里之後,便自行離開了。

林童看見富路的時候眼中微微地有些詫異,畢竟兩個人的年齡還是稍微有些差異。

那時的林童話也不多,知道富路來漠北必定有理由,果真到晌午之時,便收到了許恆弋的來信。

「堂堂的刑部尚書來這個荒蕪的漠北,實在是可惜了。」林童看著他說道。

富路笑了笑,「這世界難料的事情很多,比如你,很多年前,你會想到自己能受皇上的重用嗎?」

林童瞄了他一眼,笑的有些歡快,這人就愛一報還一報,於是道:「男子漢總是要受些苦才好,但願富大人能夠堅持住。」

說完,便進了駐扎的營帳內。漠北服役的人有許多,大部分都是罪犯,負責的領頭官也比較嚴厲。

漠北需要開發一條通向南方的橋,所以必須搬運許多的石頭,可富路主要就是搬運石頭。一天來,他已經腰酸背痛,躺在這個滿是蚊子的帳篷內,還要和那么多的服役兵擠在一個地方,確實苦不堪言。

而更讓他難以忍受的是,這里的人都很少洗澡。漠北的水很珍貴,相當於珍珠的價格,而當時他也是第一次知道這樣的情況。

「你當你是少爺嗎?你能夠有洗臉的水已經很不錯了,居然還給倒了?你知道這水洗完臉之後還可以用幾次知道嗎?」

領頭官如此說他的時候,他心里去很氣憤,覺得都是在針對他,自尊心也受到了傷害,於是和領頭人吵了起來,如此一來,林童只能當面解決問題了。

「富大人,我念你是長輩才這樣叫你一聲,皇上派你來漠北是服役的,你就必須遵從各個指令官的意思,不能忤逆,知道嗎?在漠北,你這樣的做法不僅僅會惹來領頭官的惡批還會得到一些服役人的不滿。」

林童看著他,面無表情,還有些冷漠,他甩了一下昨日被石頭弄裂的衣袖,傲慢的離去。

可是一切想通之後,卻有些後悔自己的行為,他確實,太沖動了。

這些行為往往給他帶來了一些效應,第三日的時候,每日的飯食便給他減少了許多,他們服役人的食物本身就難以下咽,吃著又酸又硬的饅頭,富路第一次有了絕望的念頭。

他是寧可被人殺死,也不肯被人虐死啊,難怪當初在朝堂之上有那么多人同意皇上的看法,顯然也是不懷好意的。

「喂喂,小路,我聽說了你的事情了,很佩服你,你還是漠北第一個敢和領頭官頂撞的服役人呢,」富路來到漠北之後,名字用了小名,因此他是天朝的刑部尚書,還沒有人知道。為了一些麻煩,許恆弋倒是和林童交待了一些減少麻煩的事項。

這是第一次在漠北有人和他說話,他睜開眼睛,便看到一個邋遢的滿臉胡子的男人看著他,笑得很憨厚。

「我叫虯髯,你叫我小虯就可以了,我想知道你是犯了什么罪才來這里的?」虯髯如此說著,見他眼睛沒有惡意,想到林童說過一段話,大致是這樣的。

「富大人,你別看這些漠北的服役人都很冷漠,其實他們最重真感情,這世界有一句話說的很好,只有患難才見真情。在漠北的服役人里面,沒有一個身家是清白的,除了你是個特殊的例子之外,很多人在漠北已經呆了十年了,他們非常渴望回到家鄉,而在這里困難的情況下,很容易得到真正的友情。」

一年前夕顏死後,許恆弋便將林童派到了這里,以他肯吃苦耐勞的性格很快的得到了大家的尊重,一年便被封了長官,比領頭官多了一個等級。

這也是漠北野河這一帶最大的官了,林童在漠北雖然年齡小,但是和人相處的很好,也讓人漸漸地忽略了他的年齡。

富路如此想著,從思緒中走了出來,便道:「我殺了人,而且是個和尚。」

這時虯髯居然笑了起來,黑暗中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真是好樣的,好伙計,我生平倒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殺和尚。」

「他想要對我娘子做不軌之事。」

富路不知道為何突然說了這一句,虯髯突然沉默了,黑暗中是他有些輕微哽咽的聲音。

「沒想到我和你的遭遇那么相同,我妻子就是因為被人強暴了,我才沖動的殺死了那個人,可是你知道嗎,那個強暴我妻子的男人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他本來想要殺死我的,後來因為他的權利過大,扭曲了事實,我差一點死去,我娘在朝堂之上跪著求縣令讓我去漠北服役。我娘說了,讓我到漠北總比被人追殺或者死的好,漠北雖然苦,可是生命卻是安全的。兄弟,咱們真的命很苦,我來漠北已經五年了,還差三個月便期限滿了。」

可憐人總有可悲之處,不像他,為了逃避一句話,一個女人,來到這里。

可是,富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他服役的第十天後,那個他想要一直逃避的女人居然來了。

那一日,陽光明媚,富路搬著石頭,彎下腰氣喘著想要休息一下,虯髯興高采烈的跑了過來,抓住他的手興奮道:「小路,有大喜的事情啊,你猜猜是什么事情?」

「莫非今天午飯的野菜中加了一塊肥肉?」

「不是,不是。」

「難道領頭官讓你休息一天?」

「也不是,不是。」

「明日不用晨練了?」

「不是。」

虯髯兩眼發光,神秘兮兮地湊近他的耳朵道:「聽其他人說,今天童長官的營帳里來了一個女人,說是來漠北給咱們煮一些飯食的,你知道嗎?在漠北這個野河地帶,已經十年沒來女人了,你說,作為女人只要知道這個地方,應該是死也不會來的,可是那個女人卻來了。聽那些人說,那女人是跟著自己的男人來的,還說要和他一起吃苦,也不知道哪個男人那么幸運,居然肯為他犧牲那么多。我妻子要是有這個膽子,我一輩子都不娶小妾,我發誓。」

虯髯如此說著,黑溜溜地胡子在光下發著油光,他的話仿佛帶著一種宿命般的牽引,讓富路的心頭一震,他顧不得什么,便跑到了林童的營帳中,還未撩開營帳,卻已經有人先打開了。

兩兩相望,天涯咫尺。

富路的眼瞼中便映襯著墨林一身朴素的衣著,映襯著她那張素顏又美麗的臉,當即就抓起她的手,眼神寒冷,拉她到一處後,便冷冷地說道:「你現在收拾起東西給我馬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