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小了,格局小了(2 / 2)

幾乎所有的尚書都在小聲的議論,只有胡濙老神在在,他在李永昌開口之前,就已經知道了是這個原因。

當年太宗文皇帝要南下西洋之時,整個南直隸的造船工匠,都雲集在了清江船廠。

當時是何等的盛況?

胡濙是親歷者,當時平江伯陳碹任清江提舉司,清江京衛、中都、直隸三總廠,下轄六十四個造船分廠,一年能造遮洋船兩百余艘,鑽風船三百余艘!

清江三總廠和四十六個造船分廠,有三千二百零六名住坐工匠。

永樂二十二年,衛河船廠並入清江三總廠,南京設立了龍江船廠,設龍江船長提舉司,總領天下船務。

最後一次登記造冊,工匠約有八千四百四十四人,分船廠有八十二艘。

大明為何天下無敵?

因為大明真的天下無敵。

李永昌此時找不到銀匠,就像永樂年間,大明找不到一個閑著的船匠,一個道理,天下就這么大,哪有那么多人給你造船呢?

胡濙為什么不反對陛下的匠爵?為什么不反對提高工匠待遇?為什么不反對營建工匠學舍?

因為大明真的很需要工匠,而陛下的匠爵,可以把工匠們納入管轄之內,提高工匠待遇,可以讓匠戶積極性更高,而工匠學舍,則旨在培養匠人。

工部尚書石璞並不負責兵仗局,那是內署,對於御制銀幣的技術要求,還是低估了。

匠爵四階十六級,分別為:學徒、工匠、住坐工匠、大工匠,大明在籍的銀匠,住坐工匠只有四百余人。

大工匠只有四個人。

現在將近八成的住坐工匠、所有的大工匠都在兵仗局了。

他本來以為工匠就可以勝任爐頭,但是現在看來,住坐工匠,都不能勝任爐頭。

「工匠學舍,是不是可以在天下衛所儒學堂里教授?」石璞提了一個很合理的建議。

既然大明現有的魚塘里已經沒有那么多魚了,那自然是要多想辦法弄點魚苗,等待他們長大。

朱祁鈺想起了自己三經廠紙墨不夠,他和於謙的那番奏對來。

他搖頭說道:「農庄法不妥,掌令官和儒學堂,現在主要的職責還是宣講政策和管理農庄,一步一步踩穩了,踩實了,方為百年國策。」

朱祁鈺是奔著百年育人去的,而不是十年樹木。

步子大了,容易扯著蛋,朱祁鈺春秋鼎盛,不急這一時半會兒。

朱祁鈺正色的說道:「朕知道,有些人覺得鑄幣這個活兒,賺的極多,火耗,三成!」

「一成給了太倉,一成給了內承運庫,也就是給了朕,還有一成給了兵仗局,很多人都在心里犯嘀咕。」

朱祁鈺看著朝臣們的反應。

給太倉一成,那是金濂和司禮監的太監們在文華殿吵架,於謙請奏,最後確定下來的。

一成給內承運庫,那是陛下的錢,這個就已經很值得商榷了,但是礙於鑄錢的決定是陛下做的,弛用金銀之禁也是陛下的決議。

陛下要一成不應該嗎?

最後一成給了打銀幣的兵仗局宦官、工匠,這是朝臣們最想不明白的事兒,他們甚至會認為,這一成,也是給的內承運庫罷了。

朱祁鈺看著朝臣們的臉色,也清楚,就這聚賢閣里坐著的臣工里,指不定有人私底下、在家里,不知道怎么罵大明皇帝。

罵大明皇帝貪得無厭,罵大明皇帝與民爭利,罵大明皇帝是亡國之君!

罵,隨便罵!

朱祁鈺壓根不在乎。

朱祁鈺需要把這個道理掰扯明白,告訴朝臣們,為什么非要留給兵仗局一成的火耗。

他十分平靜的說道:「貨幣的價值由使用價值和交換價值構成。」

「而兵仗局的工匠們打造的精美銀幣,其勞動成果,精致的花紋,渾然一體的胚餅,分毫不差的重量。」

「同樣是御制銀幣的交換價值的一部分。」

「所以兵仗局才會如此嚴格的檢查稱重,只有嚴格把控,鑄幣之策,才能長久穩定的貫徹下去。」

「只有勞動,才是價值的唯一普遍以及准確的尺度。」

「就像是田畝,如果沒有勞動,只會荒蕪,也是一文不值。」

朱祁鈺講完,讓朝臣們認真的消化了一番他的話,幾個朝臣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目光。

即便是道理能講的明白,朱祁鈺也管不住這幫朝臣的嘴,他們依然會罵。

但是道理就是道理,朱祁鈺給兵仗局的一成火耗,就是給工匠的勞動報酬。

右僉都御史李賓言愣愣的說道:「兵仗局的工匠不夠,是不是可以讓一些勢要豪強之家,參與其中呢?既然如此短缺,兵仗局無法擴產,何不讓大明其余人,參與進來呢?」

李賓言一說話,所有人都變得沉默了,大家看著手中的資料,一言不發。

上次在朝堂之上,李賓言依據慣例要合並衛所儒學堂,被打了廷杖,現在這話一出,幾乎所有人默然。

整個大明朝堂上,哪個不是精明至極的人?

陛下直鉤、彎鉤、下地籠、建魚塘,方法百出,而釣不到一條魚。

這李賓言…簡直羞與之為伍!

陛下哪天對他下個鉤,他怕是要歡欣鼓舞了!

但是陛下的鉤,始終都瞄著聰明人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