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賓言異常緊張,這次新朝雅政以來的第一次京察,自從下了朝之後,他就一直忐忑不安。
李賓言一直在和旁邊的御史賀章溝通著。
「賀御史為何如此淡然處之,這可是陛下登極以來,第一次京察,這不僅僅涉及到了罷黜裁汰,還涉及到了身家性命之大事啊!」李賓言低聲說道。
賀章眨著眼看著這位右僉都御史,愣愣的問道:「李御史為何如此惶恐?是貪贓枉法了嗎?」
李賓言趕忙搖手說道:「那沒有!那怎么可能,陛下登極之前,某就從未貪腐,這何來貪贓枉法之說?!」
「那你緊張個什么勁兒?」賀章一甩袖子,便走了,他才是需要擔心京察的那個人,畢竟最近剛彈劾胡濙被廷杖,而且是空彈,沒有什么事兒,只是以德彈劾。
賀章嘆息,憑什么,憑什么李賓言可以有功賞牌呢?
李賓言愣在了原地,看著天色,跟著人群離開了午門,依舊是忐忑不安。
這次的京察動靜極大。
吏部、六科給事中、都察院御史、通政司參議、通政、通政使,開始准備題本。
題本是一種特殊的奏疏,是用紙折疊而成的折子。
題本里面每一幅6行,每行20字,平寫18字,抬頭2字。
首幅上方正中寫一「題」字,這是本面,就和朱祁鈺來到大明以前寫的工作總結,要有個封皮一樣。
自第二幅起為正文,開頭寫上,具題者的官銜姓名及題報事由,接著敘述所報事情的緣起、情節及處理意見,文尾以謹題請旨或謹題奏聞結束。
最後末幅正中寫具題的年月日,月日之下,開列具題者官銜姓名,封面及文尾,都必須加蓋官印。
這才算是一副完整的題本。
在京官員做的每一件事,處理的每一個政務,都要題本,而且是要與各部案宗相吻合。
京官在京這一年,到底做了些什么事,都會寫著一個個的題本,以六部為一箱子,封印送到文淵閣開封啟奏。
吏部尚書、侍郎、六科給事中、都察院總憲、左右僉都御史、通政司參議、通政、通政使,悉數到場,閉門會議,若是遇到無法裁定之事,就由通政使面呈皇帝親啟。
整個京察時間約在十五天左右,在京陳條題本,不得晚於五日之內,查驗陳條十日之內。
整個京師的官場,立刻動了起來,陷入了年末忙碌之中。
當然似乎五品以上的官員里,只有李賓言在忙,而且忙得不可開交。
其他的官員都從桌子底下,搬出了一箱的陳條來,讓吏部清吏司、考功司以及御史們查驗。
大多數的官員,其實心里有數,以往陳情疏那是沒法混過去的,陛下這一拳遲早要挨。
那還不如自己准備好,省的京察的官員們,給他們亂寫。
自己寫好了,讓他們查驗便是,至少有些模棱兩可的事兒,自己寫清楚緣由,省的誤會。
樁樁件件都有案宗,六部也底冊,若是陳條亂寫,那首先就是一個瞞報差錯的罪名下來。
都察院的同僚們用最快的速度准備好一年多的陳條,大家都怡然自得的繼續閑聊,然後看著跑來跑去,還要查案宗的李賓言。
「李御史啊,歇一會兒啊?我這里還有陛下賜下的百事大吉盒,你要不要嘗嘗?」
「李御史原來沒准備,來喝口水,潤潤嗓子,喝完茶,再寫不遲,反正還有五天呢。」
「唉,讓我說李御史,你就讓清吏司的同僚幫你寫唄,他們還能誣陷你不成,頂多就是公事公辦。」
「聽說了沒?王總憲過了年,就要做左都御史了,這空懸已久的左都御史之位,終有落停了。」
「王總憲還掛著通政使,有的忙了,今年這么多新政下來,我這腿變成麻桿腿了,瘦了五斤多。」
……
閑聊還在繼續,此刻的李賓言,像極了那些開學沒寫作業的同學。
大家平日里都說,我還沒寫作業,等到交作業的時候,只有李賓言一個人沒寫。
京察在進行的同時,朱祁鈺停了兩個月的鹽鐵會議,再次如期召開。
朱祁鈺還在整理自己的會議提要,群臣們在聚賢閣的大長桌前,低聲的聊著天。
等到皇帝走進來的時候,立刻變得安靜了起來。
「參見陛下,陛下聖躬安否?」群臣見禮。
朱祁鈺點頭說道:「安,坐。開始吧。」
戶部尚書金濂站起來說道:「大明的馬政,太仆寺卿夏衡,來給大家介紹一下。」
太仆寺卿位列九卿,乃是正三品,夏衡之前是順天府丞,正四品。
這不是夏衡升得有多快,而是順天府乃京師所在,順天府的府丞和知府,歷來是秩四品,實際卻高一級。
這並不罕見,比如後世四個直轄市的市級班子和別的省級班子平級。
所以夏衡是從三品升正三品。
夏衡站起來說道:「大明的馬政,爛了。」
夏衡用極其簡單的兩個字,言簡意賅的形容了馬政的糜爛,他如此直言不諱,是因為真的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