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七章 人人不損一毫、人人不利天下(1 / 2)

泱泱大明,人太多了,總是有人踏踏實實在做事,有人在做夢,構建著自己的大同世界,有人在實踐,從實踐中,再領悟天下的道理。

當然,也會有人在放屁。

方為民就是這個放屁的主兒。

他根本不懂天文地理,也不懂什么叫做擺錘的等效性,更不知道精確計時對大明朝的意義,更加不懂恢復這些消失在歷史長河中的儀器的重要性。

方為民,只會放屁。

清流和思想家之間,隔著一堵厚重的牆,這堵牆,就像是太平洋一樣的寬。

朱祁鈺看著這個擺錘的地動儀,他將關球從銅蟾蜍取出來,放在了竹傘之上,再撥弄一下,看著關球滾到了銅蟾蜍之內,再把關球取出來,放在竹傘上,如此十數次。

他玩的不亦樂乎。

地震有一個橫波,呼打在紡錘上,讓紡錘搖晃起來,這也是為何地震的時候,吊燈先晃動。

就是用的這樣簡單的道理。

據說張衡是地震的時候,看著掛在屋檐下的咸魚晃動,發明了地動儀。

但是這種傳聞幾近傳說,朱祁鈺也不知真假。

他笑的很開心,就像是個孩子剛剛得到一個新玩具一樣,關球撞擊的清脆響聲叮叮咚咚,如同溪流流過了青石。

許敦和興安互相看了一眼,陛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很少露出這種笑容。

赤子之心。

陛下總是因國事繁忙,在忙忙碌碌。

朱祁鈺終於玩夠了,笑著說道:「這個能留在御書房嗎?」

「這就是欽天監獻給陛下天明節的賀禮,只是臣實在是等不及了,就先拿過來了。」許敦趕緊說道。

錢是陛下內帑給的,原理是陛下啟迪的,無論從什么角度講,此物橫空出世的功績屬於陛下。

朱祁鈺點了點頭,他又多了一個很有趣的手辦。

朱祁鈺又玩了一次,聽著叮叮咚咚的響聲問道:「叫什么?」

「景泰地動儀。」許敦立刻說道。

朱祁鈺搖頭說道:「不妥,還是叫候風地動儀為宜。」

這玩意兒,說到底是人家張衡的發明,他只是拾人牙慧罷了。

「此物甚佳,欽天監每人十枚銀幣,過個好年。」朱祁鈺坐直了身子,玩一會兒就夠了,他還有國事處理。

又是快過年了,朱祁鈺給錦衣衛每人十枚,給京營每人三枚銀幣,當做過年禮。

京營二十四萬眾,就有七十二萬銀幣出內帑,這可不是一筆小錢。

京營一名普通的軍卒,一年得俸銀不過十五枚銀幣左右,當然俸銀不過是收入的一部分。

若有戰另有恩賞,還有京師農庄法,大約收入在三十枚銀幣,四倍生活所需。

維持京營是一筆很龐大的開支,隨著瓦剌西進,大明朝再次出現了興文匽武的聲音,不過聲浪很小。

因為瓦剌人在西域打的天翻地覆,可是在和林龍庭,依舊有阿剌知院,瓦剌隨時可能回來。

京營京軍看似收入不多,但也比窮民苦力要強得多。

柳七,住在朝陽門外的窮民苦力,一年不過十枚銀幣左右,剛好夠生活罷了。

「謝陛下隆恩。」許敦松了口氣,領旨謝恩。

朱祁鈺靈光一閃,笑著說道:「你拿著這候風地動儀去翰林院給他們上上課,大思辨嘛,理越辯越明。」

許敦點頭稱是,陛下還是那個陛下,小心眼的很,親自到欽天監拉偏架不說,還出謀劃策,讓他去翰林院上課去。

翰林院、國子監和欽天監吵起來了,風力起來,陛下到欽天監,不就是拉偏架嗎?

許敦去到了國子監,吳敬讓諸多講習,把學子們召集起來,開始了思辨。

許敦的講解很細致。

朱祁鈺手中的是一個可以驗震的手辦,完整版的比朱祁鈺手辦更加復雜一些,加了許多的裝置,比如八懸索就加了滑輪,更加精准,竹傘是全銅制作,凹槽更細小。

許敦還用水池加木板,進行了現場演示地動,以及候風地動儀的適用性。

木板會斷裂,但是無論如何跺腳,卻不會觸發地動儀。

許敦演示完了地動和候風地動儀的精准之後,繼續說道:「墨子曰:昔者三苗大亂,天命殛之。日妖宵出,雨血三朝,龍生於廟,犬哭乎市,夏冰,地坼及泉,五谷變化,民乃大振。」

「大禹征三苗,發生了地震。」

「有地光,地光各有不同,歷次地動,皆由地光,分為紅、黃、藍、白、紫等各種不同的顏色。」

「天氣也會有不同程度的變化,夏日結冰、或狂風、或驟雨。」

「野獸牲畜有感,會跑出圈外。」

「就像是一些狗一樣,會跟瘋了一樣,亂叫喚,犬哭乎市。」

許敦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瞥了一眼方為民。

方為民已經憋紅了臉,他想要站起來反駁,但是事實勝於雄辯,他就是再能辯論,許敦帶著候風地動儀,帶著水池加木板的實驗裝置,模擬了一次地動。

方位和刻度,都有十分精確的記錄。

現在許敦大談墨子之說,他也無法辯駁,許敦罵他犬哭乎市。

方為民卻不能反駁,一旦反駁那不承認自己是狗了嗎?那不是不打自招了嗎?

但是不反駁,那就只能挨罵。

許敦繼續說道:「地震是大地震動,它不是地龍翻身,也不是毫無警示,看到地光、看到動物奔走、看到犬哭乎市的時候,就要即使到開闊地,防止被砸傷。」

「地動儀並不是預測地動,而是記錄驗看,以備朝廷提前准備。」

「大家殊途同歸,都是團結在陛下之下,在民為邦本、本固邦寧的指導下,惓惓以生靈為念,為天下眾生謀福。」

「好了,我的話說完了,你們有人想要提問嗎?」

許敦看了一圈,無一人應答,也無人提問,他搖頭說道:「日後欽天監有什么動靜,大家可以稍微等一下,不要再著急跳出來,弄得自己跟跳梁小丑一般可笑。」

大明的文人多少還是知恥的,在鐵一樣的現實面前,並沒有胡攪蠻纏,思辨是講道理,不是吵架,不是犬哭乎市,這有本質上的區別。

古人未嘗離事而言理。

翰林院、國子監一眾儒學士,在鐵一樣的事實面前,也說不出話來。

只待許敦帶著一眾天文生,抬著侯風地動儀離去的時候,方為民才惡狠狠的低聲說道:「拽什么拽,且看下次!」

許敦似乎聽到了方為民的說法,突然回頭看了他一眼,方為民打了個哆嗦。

人後誰人不說人,但是許敦這意味深長的一眼,還是讓方為民有點心虛,最終露出了一個訕訕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