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三章 日月永照!殺!(1 / 2)

「可汗旳意思是,這一路上還有軍功可以拿?」賀章大喜過望,拍了拍胸前的頭功牌,眼中放著如同沈翼看到錢一樣的綠光。

脫脫不花略微有些迷茫的點了點頭,破壞和議,茲事體大,可是這賀章眼中為何全是興奮?

賀章敏銳的察覺到,這個脫脫不花是個香餌,他也早有安排,但是依舊有些不放心的叮囑了馬碩一番。

「賀總憲,我雖然是蠻夷,但是我韃靼久聞王化,還請賀總憲解惑。」脫脫不花看賀章早有准備,便不再理會有人截殺之事了。

也不知道那頭功牌是何等奇物,引得大明將帥臣工如此追捧。

賀章笑著說道:「但講無妨。」

「若是此次我入京獻上盟書,自此大明與韃靼同氣連枝,那我韃靼和大明則是榮辱與共,興衰相依,大明盛,則韃靼安,此言可謂有理?」脫脫不花首先拋出了一個觀點來。

大明給韃靼的盟書,條件優厚到了脫脫不花不敢想的地步,當然代價極大。

不過韃靼還有什么好失去的嗎?

當年韃靼僅有乞顏部一部,而後變成了七十二部,大明的做法和當年成吉思汗合並鐵勒諸部,一模一樣。

這也是讓脫脫不花放下所有,前往京師獻盟書的原因。

大明盛則韃靼安,是脫脫不花藏在內心的話。

賀章突然發現,自己之前有些誤判,那個滿都魯腦後長著反骨,雖然起了誓言,此生不再反明,但是這脫脫不花的覺悟,要比滿都魯要高許多。

賀章點頭說道:「此言有理。」

「那我有一言,不得不說。」脫脫不花眉頭緊蹙的說道:「大明的沉痾爛疾,至今未愈,此行結盟,我心實乃焦慮。」

賀章疑惑的問道:「可汗所言具體何事?」

「楊士奇。」脫脫不花坐直了身子說道:「這等欺世盜名之輩,至今還是大明太師,何德何能?我聽聞在大明做官,至少得進士出身。」

「楊士奇乃是建文余孽,本就是方孝孺舉薦,入朝為官。一生未有功名在身,是與不是?」

賀章看著脫脫不花,這個塞外的可汗,為何對楊士奇這般恨之入骨?

「是。」

楊士奇沒有功名在身,卻登堂入室,確確實實是建文朝入朝為官,而且是方孝孺舉薦的,為方孝孺平反的風力,少不了這位大明太師楊士奇,推波助瀾。

「我聽聞楊士奇並非儒學大家,胸中既無韜略更無長策,以易學為主,一手卜噬爐火純青,是與不是?」脫脫不花繼續問道。

楊士奇本人雖然是說不上胸無點墨,但決計不是什么大儒,擅長易學,占卜吉凶,倒是一手絕活。

「是。」賀章肯定了脫脫不花的說法,楊士奇的文采到底如何,賀章作為大明文官,倒是心知肚明。

楊士奇擅占卜易學,天下人人皆知。

擅長易學不是什么壞事,但是經史子集不通,實在是有點說不過去。

脫脫不花看著賀章說道:「楊士奇還有一手好字,那台閣體,我可是看過好幾次!一手台閣體,糊弄天下人。是與不是?」

台閣體是一種文體,本身是一種書法,字體方正、光潔、大小一律,比印刷不遑多讓,極為美觀。

而後逐漸成為了大明科舉必用的一種字體。

但是這台閣體在宣德年間逐漸變了味兒,不再單純的指書法,而是一種風氣。

報喜不報憂,只說好不說壞,大明總是天下無敵、國泰民安、天下安定、事事順利的錦綉浮誇文章。

當今的大皇帝陛下,尤其厭惡這種台閣風,嚴令過禁止堆砌辭藻的空洞文章。

下令以法為分,以名為表,以參為驗,以稽為決,以事為常,其數一二三四是也,任何不是實事求是為主的奏疏,皆留中不發。

所以景泰年間,看起來天災人禍不斷,這里的蝗蟲那里的旱災,不得安寧。

但賀章卻知道,大明這么大,正統年間和景泰年間,天災人禍其實大抵相當,只不過過去上下一心,遮掩了下去而已。

「是。」賀章看著脫脫不花,這脫脫不花對楊士奇居然如數家珍,連楊士奇擅台閣這事,都這么清楚。

脫脫不花繼續追問道:「楊士奇教子無方,其子橫行無忌惡事數十起,楊士奇百般回護,直到這楊士奇死了,這兒子才被捉拿歸案,明正典刑,是與不是?」

這都是正統年間的大事,賀章還彈劾過楊士奇兒子不法,和楊士奇有了些小摩擦,若非楊士奇倒的快,他也不會比王翱等人好到哪里。

賀章說道:「是。」

脫脫不花終於圖窮匕見,略帶憤怒的說道:「論公,大明自文皇帝龍馭上賓之後,北邊邊關軍備松弛,接連失地,南失安南,東張海禁,倭患頻繁,皆乃楊士奇之禍也。」

「論私,其品行不端,瞞上欺下,禍國殃民,大張賄賂之風,我韃靼貧寒,拿不出冰敬炭敬,就百般刁難。」

「我觀大皇帝陛下,乃是英主豪傑,不圖虛名之輩,為何不將這楊士奇掘墓鞭屍,列入佞臣,難不成是大皇帝現如今,開始圖虛名了不成?!」

賀章的兩個拇指繞了兩圈,也是想明白了為何脫脫不花對楊士奇之流恨之入骨,自然不是和大明共情那么簡單。

脫脫不花其實不那么恨大明,確切的說,脫脫不花更恨瓦剌。

異端比異教徒更可惡。

漠南漠北的蒙古各部之間的矛盾,真的要追溯,要追溯到忽必烈和阿里不哥爭奪汗位開始說起,一直到天保奴被瓦剌也速迭兒捕殺,其中世仇,真的要說,脫脫不花走到大明京師,也說不完,更說不清楚。

僅脫脫不花本人而言,他年少時候,被瓦剌追殺,狼狽不堪,藏過雪窩,吃過雪水,當了可汗,也是被瓦剌的太師脫歡、也先二人架空,直到瓦剌西進,脫脫不花才喘了口氣。

人人皆言脫脫不花軟弱可欺,怯懦無比,可脫脫不花自己清楚,長生天的白毛風都沒收了他。

這些欺辱自然是瓦剌人給他的。

脫脫不花自然是恨瓦剌多過大明,而瓦剌則是大明養的狗,而養狗的人自然是楊士奇無疑。

馬哈木能在大明封王,脫歡、也先敢把孛兒只斤黃金家族架空,還不是借著大明的勢耀武揚威。

大明養狗被自己的狗咬了,皇帝都被瓦剌給俘虜了。

證明這養狗的戰略的全面失敗,當初定下了養狗戰略的楊士奇,為何不作處置?

賀章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仿若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長笑起來。

賀章笑著道:「陛下慕虛名?」

「既然陛下不尚虛名,為何不做呢?」脫脫不花頗為疑慮的問道。

賀章認真斟酌了一番,看著脫脫不花笑著說道:「時也運也,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