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四章 陛下乃至仁之君(1 / 2)

朱瞻墡為何要來和林,就是為皇帝陛下查漏補缺。

他領的皇命是王化和林,大明皇帝陛下坐鎮京師,對漠南漠北的局勢,有些管中窺豹。

這也在正常,若是陛下全知全能,還要他們這些臣子做什么?

在有了政策支持下, 如何快速實現對韃靼的全面王化,是朱瞻墡出塞之後,第一要務。

在皇帝陛下眼里,瓦剌人已經跑到了撒馬爾罕,留在和林的三萬人馬,完全可以無視,但是朱瞻墡一出塞外之後, 才發現陛下還是有了些許疏漏的地方。

瓦剌人在和林所剩無幾, 但並不代表著瓦剌對韃靼、兀良哈諸部完全沒有影響,在王化韃靼之前,必須要做的事,就是把和林這些瓦剌人,培養成大明的狗。

這三萬人是訓練有素的劫匪,是長期與大明邊軍廝殺的悍勇之輩。

草原廣袤、沙海無涯,無論是營建城池,還是建長城,根本不可能防得住這些劫匪。

三萬騎卒來去如風,四處燒殺搶掠,煽風點火,朱瞻墡就是再有至德在身,與世無雙的智慧,哪也是無計可施。

所以朱瞻墡從捕魚兒海趕至和林,為的就是安撫這些家伙, 維持邊境安定, 所用的方法, 就是老三樣, 請客、吃飯、收下當狗。

用大明的語境,就是朱瞻墡企圖將和林的瓦剌人,再次變成大明的羈縻區域。

朱瞻墡滿飲一杯,笑著說道:「阿剌知院,也先東歸,則大明至少得出兩位國公了,當真是普天同慶之喜事。」

阿剌知院眉頭緊蹙的喝了一杯,眉頭逐漸舒展,他聽明白了朱瞻墡的話里的意思,那就是若是也先東歸,瓦剌主力回到和林,大明王師必然聞風而動,不會坐視不理。

「殿下,大明真的肯出兵相據?」阿剌知院頗為認真的問道。。

朱瞻墡看了一眼羅炳忠,羅炳忠立刻開口說道:「阿剌知院可知,大明為何肯寬宥韃靼和兀良哈部?」

阿剌知院立刻回答道:「皆因陛下虛懷若谷,胸襟寬廣,一視同仁,乃至仁之君,方才饒恕韃靼。」

這都是准備好的說辭,千穿萬穿唯有馬屁不穿,這話說的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至於大明皇帝到底是不是至仁之君,大家心里都有數。

若非御制銀幣徹底把草原脆弱的財經事務破壞的一干二凈,若非大明的商賈搞出了賣身契買賣,若非大明皇帝的農庄法接納韃靼逃民,若非韃靼諸部的台吉們朘剝過甚,若非大明百戰精兵的京軍陳兵北古口,脫脫不花怎么可能老老實實的跑去京師獻上盟書。

說是盟書,其實不過是降書耳。

所以皇帝這么多的手段,哪一個和仁字沾的上邊?

但是場面話還得在場面上說。

羅炳忠笑著說道:「其實捕魚兒海之戰後,大明太祖太宗皇帝都曾經冊封過韃靼諸部諸王,僅瓦剌就有四王,完全是因為元廷變汗廷。」

蒙古南下,入住中原,這是仇怨,沒個說法,沒法向天下人交待。

這份仇怨,在捕魚兒海之戰後,大明報了仇,元廷被打掉了帝號,不敢稱帝,以可汗自居,這件事才能過去。

羅炳忠繼續說道:「土木堡天變殉國六十六卿,至今未曾加封,至今所有文臣武勛,皆為罪臣,其後皆為罪臣之後,罷爵的罷爵,褫奪恩蔭的褫奪恩蔭。」

「二十萬京軍、近三十萬的民夫、宣府、大同兩鎮之地,近百萬百姓屍骨累累,京師、山外九州戶戶披麻戴孝。」

「土木天變,在我大明還沒過去,也沒個說法。」

「也先若是東歸,陛下勢必要討個說法的,陛下不討個說法,就沒法給天下人一個說法。」

「阿剌知院,你覺得大明會不會出兵?」

冤魂長嗟嘆,陛下心病猶在。

羅炳忠並不知道在聚賢閣御書房內,就有土木堡陣亡將士文臣武勛的靈位,陛下每年八月十五都會祭祀,哪怕出巡都會戴在身邊。

但是羅炳忠還是精准的猜到了皇帝的心思,畢竟陛下不是一個難懂的皇帝,也不是一個難猜的人,陛下什么性格,基本上都是一清二楚。

陛下一刻不敢忘記仇恨、忘記歷史,因為忘記等於背叛。

大明也沒有忘記。

羅炳忠的話雖然拗口,但是阿剌知院聽的明明白白,是威脅,是定心丸。

威脅,就是大明對瓦剌余恨未消,要是阿剌知院不知好歹,破壞大明王化韃靼之大計,那他阿剌知院就是喪家之犬。

定心丸,則是羅炳忠講的很明白,也先東歸,大明必然會出兵,而且是傾盡全力。

大明的皇帝要出兵、大明的軍隊要出兵、大明的文臣武勛要出兵,大明的百姓更要出兵,這涉及到了大明的根本。

阿剌知院閉目養神,一言不發。和林的龍庭王帳之內,十分的寂靜。

「殿下若有吩咐,莫敢不從。」阿剌知院嘆了口氣,俯首說道,最終他還是選擇成為大明的狗,給大明當狗可能會死,但是去撒馬爾罕,他一定會死。

朱瞻墡不動聲色舉起了酒杯,笑著說道:「滿飲。」

「滿飲!」阿剌知院趕忙舉起了酒杯。

大明沒有給他任何的承諾,但也是承諾,就是默許了他在和林苟延殘喘,有這一條也就夠了。

阿剌知院接連喝了很多,也不知道是真醉還是裝醉,醉意朦朧的說道:「殿下有所不知,這西進之事,非同小可,大石一意西進,我本就反對。」

「這西進精銳壯丁都走了,婦孺老幼留守和林,大石就給了我三萬兵馬,頂多護這些婦孺老幼周全。」

「這也就罷了。」

「當初明明說好的,在撒馬爾罕站穩腳跟之後,這些婦孺老幼,就開始西進,到西域去過好日子。」

「三年了,不,快四年了,我左等右等,等來了大石調兵的手令。」

「我帶著精銳壯丁走了,這些婦孺老幼怎么辦?他們既不能放牧,也不會打獵,若何能活?」

阿剌知院話匣子一開,止不住的訴苦,尤其是這漠北生活。

他說著說著居然兩行清淚劃過了臉頰,也不知道這是鱷魚的眼淚,還是猛虎落淚。

塞外何等苦寒?和林屬於漠北,日子本就難捱,這些年的天象有變,愈發寒冷,這壯丁都西進了,婦孺老幼不堪長途跋涉只能留守。

他阿剌知院再帶兵走了,這些婦孺老幼只有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