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五章 皇帝陛下,不覺得羞愧嗎?(2 / 2)

駕步司的發言引起了廣泛的討論,朱祁鈺一言不發的看著他們討論著朝廷在冬序中能做些什么。

在拿捏會議節奏這塊,尊貴的大明大皇帝陛下始終拿捏的死死的。

於謙則笑而不語,看著首位的陛下,當初情況危急,他只想著陛下能好好的坐在那個位置上,哪怕什么都不坐,坐穩位置,這是於謙最大的期望。

只要陛下能坐下去,他於謙就能保證大明無虞,顯而易見,陛下做的比預想中要好。

議論聲漸漸小了下來,朱祁鈺坐直了身子,總結性的說道:「朕聽完了你們的討論。」

「這次的冬序乃是由貨幣供應量不足導致,首先我們需要增發貨幣,無論是御制銀幣也好,還是景泰通寶也罷,都需要增發,來滿足民間對貨幣的需求。」

戶部尚書沈翼立刻附和的說道:「陛下,那么鈔法之事」

到現在發幣權始終在工部的寶源局手中,收回發幣權,金濂、張鳳都做了極大的常事,但是自從大明銀庄組建隸屬於計省之後,這發幣權離戶部越來越遠。

朱祁鈺搖頭說道:「不是時候,仍行錢法。」

在錢法和鈔法這件事上,朱祁鈺這是第四次和朝臣們意見相左,但是皇帝一言九鼎,在這件事上,簡直是可以用頑固去形容,甚至到現在連解釋都懶得解釋了。

鈔法就是不行,誰說都沒用,朝臣們也無計可施。

朱祁鈺抿了口茶,蒙頂甘露回甘無窮,他繼續說道:「其次,我們應當降低工坊成本、增加和保障工匠就業,那么我們就要朝廷干預財經事務,事實上,我們也是一直這么做的。」

朝廷干預財經事務,完善大明財經事務,這是朱祁鈺自京師之戰後,一直矢志不渝推動的朝廷本務——利柄。

大明橫強,方方面面,唯有這財經事務一道,實在是短板中的短板。

在朱祁鈺登基前,甚至連印鈔發幣都不干的大明朝廷,最後窮死了自己。

崇禎年間,孫傳庭出京平叛,崇禎皇帝省吃儉用給了孫傳庭六萬七千兩白銀讓孫傳庭到榆林組建了赫赫有名的秦軍,而明末平叛的另一股強兵,盧象升帶領的天雄軍,那更是自備干糧。

松錦之戰中,洪承疇打了兩年的時間,動用一應軍備糧草餉銀不足三百萬兩白銀,差點把後金磨死在松錦之戰中,若非出了兵部尚書陳新甲這個內鬼,誰勝誰負,尚不可知。

糧餉給夠,神仙干碎。

就是大明軍的真實寫照。

但是大明朝廷真的是太窮了,其根本原因是大明始終沒有一套符合大明國情的、完善可執行的經濟稅賦體系,貧者越貧。

朱祁鈺並不是一個拜金教徒,更不是認為一切問題都是經濟問題,但是沒錢寸步難行,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朱祁鈺不求多,只求他活著的時候,持續不斷的完善大明的財經事務,為大明的未來增加一絲曙光。

「那么朝廷如何干涉大明的財經事務?」

「駕步司提出要修橋補路硬化路、疏浚水路、興修水利、官道驛路擴建等,這類的行業,都是勞動密集產業,那么工部部議之後,拿出一個具體的以工代賑的法子,再廷議決定。」

「惜薪司以為應當嚴格保證勞動報酬,防止民間消費欲不足,導致需求不足,這一點很好,保障勞動報酬就是保證了大明財經事務的基本盤。」

「刑部、大理寺卿剛才提出想法,就是限制惡意競爭,朕以為這一點考慮的極為周全,適當的競爭有利於大明向商品經濟蛻變,但是過度的惡意競爭,只會造成產品過剩、利潤率降低、大環境惡化、壟斷等一系列的惡果。」

「戶部和通政司提出,擴大農庄法的規模,組建更多的農庄,以防止出現大規模的飢荒,這一點上,朕和於少保溝通之後,再做決定。」

「好了,這就是朕的辦法。」

朱祁鈺說完之後,合上了題本,看著群臣問道:「還有要補充的嗎?」

「陛下英明!」一陣山呼海喝。

朱祁鈺非常滿意的點了點頭,他很滿意現在的鹽鐵會議並沒有人舉著與民爭利的說辭,讓朝廷拒絕履行自己的本務,干預財經事務。

「散會。」朱祁鈺站起身來,結束了這次的鹽鐵會議。

諸多臣工趕緊站了起來,俯首齊喝道:「恭送陛下。」

朱祁鈺想到了與民爭利,就又想到了遠在撒馬爾罕的王復,這廝明明有大才,改過自新之後,居然不肯回朝!

人才,尤其是有賢能的人才,大明也缺的很!

第一次參加這等規格鹽鐵會議的景泰二年進士、翰林院翰林鄧順走出聚賢閣的時候,還有點懵,大雪紛飛在寒風之下,不斷的吹進了鄧順的脖子里,如同一把把的銼刀。

但是這種寒冷和生疼,根本沒有今天參會的沖擊大,他深一腳淺一腳向著翰林院而去,思考著自己在翰林院蹉跎這五年,到底做了些什么。

鄧順在參會之前,堅定的反對大明陛下與朝廷與民爭利,簡直是成何體統!朝廷威嚴何在?!

公然討論銅臭之物,皇帝陛下不覺得羞愧嗎!

但是參加完了鹽鐵會議之後,覺得「與民爭利」才是朝廷本務,因為與民爭利,才能因時而定制定規則,財經事務才能有序發展。

不與民爭利,是一種寬縱的失道。

鄧順有點眩暈的站定,兩種觀念的沖突,讓鄧順有些迷茫,他第一次反思,自己所學和別人灌輸給他的那些觀點,到底是否正確。

人一旦開始懷疑,就會開始思考,這是從是我到有我的改變,當然無法得到答案,就是一生無法改變,當身體力行的時候,是從有我到無我的改變。

「老師。」鄧順見到面前站著的男子,趕忙俯首行了一個弟子禮。

陳循站在講武堂門前一動不動,肩膀上堆積了一指頭深的雪,他看到了鄧順點頭說道:「免禮。」

陳循看出了鄧順的迷茫,略微有些失神的說道:「鄧順,若是你不知道是對是錯,那我告訴你,陛下是對的。」

「好了,我要去面聖了。」

陳循拍了拍鄧順的肩膀,向著聚賢閣而去。

「謝老師教誨。」鄧順躬身送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