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六章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1 / 2)

以工代賑,是中原王朝歷朝歷代,一種惠而不費的賑災方式。

比如晏子春秋中,齊景公時,晏子築路寢之台;

唐朝時候,李頻任武功令就曾頻發官廥庸民浚渠;

歐陽修知潁州時,募飢民大修灌溉陂塘,救飢的同時,興修了農田水利;

趙忭知越州時,通過修築工程以賑濟;

范仲淹知杭州時,興造寺廟及修建倉敖等活動,為飢民提供就業佣工機會,從而達到救賑飢民的目的,與晏子修路寢之台有異曲同工之妙。

北宋初年,由朝廷出資經營公共設施的觀念,徭役制仍大行其道,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以徭役方式強征集勞動力來修築道路、橋梁、水利的方式,已經越來越顯示出其弊端。

因為大規模徭役,很容易造成多殺士眾,竭力民財,天下虛耗,百姓流離,這對小農經濟體系下的中原王朝而言,就意味著更多的風險。

兩宋的財經事務體系高度發展,以工代賑這種惠而不費的賑災方式,逐漸被朝廷和民間所接受。

類似於:以有余之財以惠貧民,募民興利,既已恤飢,因之以成就民利的觀點普遍出現。

興役順貧富之便,就成了兩宋賑濟最常用的手段,而不是簡單的開倉放糧那么簡單。

所以朱祁鈺在鹽鐵會議上,讓工部給出一個具體的章程來,這種極其類似『凱恩斯主義』的經濟理論,並非朱祁鈺首創,從某種程度上而言,也是祖宗之法,並沒有什么不可以接受的。

更不用出動胡濙這樣的洗地利器,進行洗地。

為何大明沒有大規模以工代賑的案例?

因為大明朝廷實在是窮的自己都養不活了,地主家都沒有余糧,怎么進行以工代賑?

現在大明朝,有錢,豪橫!

「陛下,此次冬序的根本,還是錢荒。」於謙在御書房頗為嚴肅的說出了自己的觀點。

大明眼下的冬序,是貨幣供小於求,而且大明朝廷還欠了八十年的貨幣債,於謙已經注意到了,在很多地方都出現了通貨緊縮。

解決辦法也早就擺在了御書房的長桌上全面征倭和鈔法。

全面征倭不現實。

行鈔法皇帝不樂意。

於謙其實想再跟陛下分說下鈔法之事,可看陛下意興闌珊的樣子,就選擇了緘口不言。

直言上諫,是臣子的本務,但是什么時候上諫,如何上諫,是一門技術活。

有的時候,上諫這種事,朝臣和皇帝別上了勁兒,最後會變得擰巴起來,最終導致君臣失和。

洪武二十五年,懿文太子朱標死後,誰來做太子這件事,就提上了日程。

朝臣們其實對皇太孫的朱允炆並不滿意,但是白發人送黑發人、經歷了喪子之痛的太祖高皇帝,就和朝臣們擰巴了起來,最終藍玉案爆發。

永樂十九年,大明遷都順天府,文皇帝和朝臣們又擰巴了起來,最終鬧得不可開交。

正統十四年七月,稽戾王朱祁鎮執意親征,兵部尚書鄺埜、英國公張輔等人,上奏言事,反對親征,這又是擰巴到了一起,最終稽戾王親征,大明有傾覆之虞。

於謙其實很想說,大明眼下可行鈔法,度過這次冬序,但是他怕自己這個百官之首,一句話說不對勁兒,皇帝和朝臣們再擰巴起來。

景泰四年,戶部和工部爭鈔法、錢法時,陛下問策,於謙就曾經說過,都可以。

因為眼下陛下春秋鼎盛,膝下有嫡有庶,沒有人敢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生事。

一時間,於謙也不知道如何開口,就坐在案前喝茶,等待著陛下的決定。

沉默了許久,朱祁鈺終於還是開口說起了錢荒之事,這是根本性問題,根本無法饒過去。

朱祁鈺的面色頗為沉重的說道:「其實於少保清楚,朕也清楚,僅憑倭國的銀山,也僅僅是緩解大明錢荒而已。」

「陛下英明。」於謙知道陛下說的是實情。

大明就像是一個無底洞,無論多少金銀砸進去,都如同石沉大海一樣。

大明或者說中原王朝,始終無法從小農經濟突破到商品經濟,究其根本,就是這片土地的貨幣供應,始終無法滿足這片土地如同饕餮一樣的肚子。

沒有充足的一般等價物,大明不可能從小農經濟蛻變到商品經濟。

大明還缺銅少銀,給貧瘠的大明財經事務雪上加霜。

朱祁鈺站起身來,來回踱步,一邊走一邊說道:「在一般意義上,貨幣就等同於財富,對於百姓而言如此,對於朝廷而言,亦是如此。」

「固定、流動、留供三種資財之中,貨幣具有三重屬性,甚至在南衙和松江府出現了一種觀點,認為沒有任何一種資財,都沒有金銀可靠。」

「住宅會隨著時間流逝而變舊貶值;牲畜不加精心照顧就會生病死亡;儲藏的食物會變質腐朽。」

「唯有金銀恆久遠!」

於謙有些疑惑,他斟酌了一番才開口說道:「陛下在去年鹽鐵會議上說,國力、國富是大明總產出以及來自土地、勞動和可消費資財的年收入。這一點上,臣以為陛下所言甚善。」

「臣以為,並不能一言以蔽之,金銀就是財富。」

於謙和陛下是一致的,國家財富並不應該僅僅是金銀銅鐵這類一般等價物。

朱祁鈺和於謙所說的是重商主義的第一原則:財富由金銀構成。

「在沒有大規模的金銀礦的土地上,只有出口價值高於進口價值,才能帶來金銀,比如我們大明。」朱祁鈺提到了一個概念,它有一個更加耳熟能詳的名字,叫做貿易順差。

重商主義的第二原則,就是通過貿易順差進行原始積累。

於謙立刻就明白了陛下這兩段話的用意,眉頭緊皺的說道:「所以,松江府的尚奢、競奢、逐富、斗富的風氣,來源於此,就因為它在長江口,通衢半天下,天下百貨集散之地。」

於謙終於知道了為何陛下從最開始就對松江府尚奢之風如此警惕的原因,因為陛下知道,一定會出現。

果然是陛下,在財經事務一道,從未失手。

重商主義的兩條原則,是拜金教徒盛行的基石,如同七天制造世界,盤古開天辟地的神話。

朱祁鈺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下說道:「其實兩宋很強,發展速度繼承前唐,文化鼎盛,可是重文輕武之禍,黨禍盈天,兩禍三百年,是文化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