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七章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1 / 2)

胡濙對付讀書人最是有辦法,因為胡濙最是知道這些讀書人的痛腳。

朱祁鈺不放心交給其他人去辦,他著實是有些擔心,查抄這等書籍,辦著辦著辦成了當年青苗法,本來給百姓災年救急的制度,變成了索命的刀,倍之這種招數,屢見不鮮,一旦事件擴大化,最後的結果,朱祁鈺都沒法控制。

胡濙聞訊之後,在下了課之後,晃晃悠悠的來到了講武堂聚賢閣。

「陛下勿憂,這事兒其實好辦。」胡濙頗為老神在在的說道:「容臣慢慢道來。」

「這大軍凱旋的一應禮儀,臣都交給了姚夔打理,姚夔乃是實干之人,臣這次看的清楚,不會再發生蕭晅的事兒了。」

胡濙沒說這幫讀書人怎么處置,而是說到了禮部任事,胡濙這歲數越來越大,總覺得自己糊塗了,十多年前看過的東西,現在都記不太清楚了,還要再翻書,當個教書匠綽綽有余,可是再管著禮部的一大攤子事,怕是真的會誤事。

姚夔這個人,才能絕對足夠,經驗也還算豐富,不貪不腐,只是為人有些木訥,沒那么多的孬點子,像胡濙這般為陛下灑水洗地可能辦不到,可是禮部的差事,完全足夠應付了。

「朕也在觀察他,確實不錯,這次北古城外,都是他忙里忙外,的確能干。」朱祁鈺對姚夔的評價也很高。

姚夔的確很有才能,之所以現在跟受氣的小媳婦一樣,完全是因為珠玉在前,這胡濙實在是好用。

比如這次的事兒,朱祁鈺是萬萬不敢交給姚夔去做的,不是說姚夔有什么壞心眼,而是姚夔沒那么多的壞心眼,對付不了那么多的壞人。

「那臣就把這禮部一應差事都交給他便是,省的誤了國事。」胡濙笑著說道:「說回這***一事,陛下,反其道而行之,咱們如此這般便是。」

胡濙低聲說了幾句,朱祁鈺不住的挑眉,頗為認可。

「這一招反其道而行之,著實是妙,不愧是胡尚書啊。"朱祁鈺看著胡濙滿臉的笑意,這老狐狸,一肚子的壞水。

胡濙卻搖頭說道:「陛下這話說的,臣不提,陛下也要這么做,不過是臣說出來,臣來辦罷了。」胡濙太了解陛下了,他的那些招數早就演示完了,還搭上了賀章的一條右臂,陛下不是沒想到,只是得找個人辦罷了,說陛下沒想到,胡濙一萬個不信,論孬點子,陛下這里的孬點子,那是老母豬帶胸套,一套又一套。

「那就這么辦?」朱祁鈺並沒有否認,已經不知道多少次了,朱祁鈺和胡濙的想法,都是不謀而合,老狐狸和小狐狸,都是狐狸,狡猾的很。

胡濙端了端手,臉色有些陰沉的說道:「臣去做,臣不把他們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日後葬在了金山陵園里,見到了文皇帝,怎么跟文皇帝交待?文皇帝問:這幫沒心沒肺的東西就這么編排咱,你就沒做處置?這都到了地下了,總不能再死一次謝罪吧。」

胡濙自始至終只是大明的朝臣,如果他是誰的朝臣,那他便是文皇帝的臣子。

胡濙在永樂朝就巡撫地方多年,而後官至禮部尚書,知遇之恩,是文皇帝的,不是他朱祁鈺的。這么些年,胡濙用盡了全力輔佐朱祁鈺,其實也是在朱祁鈺身上多多少少看到了文皇帝的影子,才肯如此費心盡力。

無論這胡濙是誰的臣子,配享皇陵的時候,都是配享他朱祁鈺的祭祀,那胡濙便是他朱祁鈺的臣子,胡濙不服?那你爬出來反對啊!

胡濙的招數突出一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倍之的典范。

皇帝要查這些歲月史書,而胡濙出的主意是,不能直接查這些書,因為這越是封禁,反而越是讓人信以為真,反而不如放任自流,胡濙要擴大化,將這些涉及下三路的書通通封禁,理由

就是儒生奉若圭寶的公序良俗這四個字入手。

書都是給讀書人看的,這等污言穢語的垃圾,在仕林傳播,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公序良俗盡喪,誰來負責?

這便是反其道而行之,扛著儒家大義核心主張來做事,擴大打擊面。

這儒生們也不好反對,若說封堵言路,難道用下三路的書來上諫?清流那幫翰林們不把你撕了才怪。

而胡濙真正的目的是將民間這些書坊們進行一番梳理,任由其野蠻生長,反而雜亂無章,不成氣候。

輿論的高地,不去占領,敵人就會占領。

胡濙夙來非常反對陛下不在乎名聲這種行為,並且身體力行為陛下灑水洗地了十一年,力保陛下英名無損,功業無虧,在他看來,陛下不去占領輿論高地,任由酸儒狺狺狂吠,把陛下和諸多昏君相提並論,並不是良好的處置問題的辦法。

陛下不在乎,胡濙很在乎,這是禮法。

「陛下,這文臣胡說八道,該用廷杖的時候就得用,這么些年了,陛下這廷杖就用過兩次,君不

威則不正。「胡濙這要卸任禮部的差事,還是勸諫了一下陛下。

朱祁鈺反問道:「瞧胡老師父這話說的,朕能怎么辦?朕難道跟他們一條一條的掰扯不成?朝臣還天天罵胡老師父無德,罵胡老師父諂媚之臣,怎么沒見胡老師父跟他們一字一句的掰扯?」

「臣是臣,陛下是君,那能一樣嗎?臣怎么申辯,越描越黑,多少人都說賀章當年去雲南巡按,是臣在里面作祟,天地良心,賀章自己被考成法外放,和臣何干?」胡濙無奈的說道,這說陛下不愛惜名聲,怎么就扯到他頭上了。

朱祁鈺兩手一攤,樂呵呵的說道:「這不就是了嗎?胡老師父說的便是越描越黑。」

「朕懶得跟他們說,也不用朕打他們屁股,他們總是在打自己的臉,朕還能瞧個樂,這次要和瓦刺人溝通議和的是他們,被阿刺知院一巴掌打的找不到北,群情激奮要狠狠的打的還是他們,這不就是自己抽自己嘴巴子?」

「之前還說朕北伐是隋煬帝行為,嘿,朕打仗,朕就是窮兵黷武,朕是亡國之君,他們要狠狠的打,豈不是個個都是亡國之臣?」

「這么些年了,咱也看明白了,這些個朝臣只管說,這說的不全對,但也不是全錯,但是他們有個缺點,那便是空談,能不能實現,他們才不管。可咱是皇帝,咱得管,得把他落實了,阿剌知院要殺於少保,朕就把大軍塞到他的嘴里,把他逼得他自己去死。」

「他們罵朕亡國之君罵了這些年,嘴巴最後都是抽在了他們的臉上。」

「那倒也是。」胡濙沒有說服陛下,反而是被說服了一些,但是保證陛下英名無損、功業無虧那是禮部的職責,這不沖突,至少不能讓他們把這些下三路的故事,編排在陛下頭上。

胡濙靠在椅背上,忽然開口說道:「若是太子有陛下一半的才能,我大明國祚可延百年。」

「胡老師父慎言,這可是太子國本,你私議此事,卷入皇嗣不妥。"朱祁鈺敲了敲桌子,提醒胡濙。

「臣這話如果在燕興樓說,在家里對長祥說,那是私議,可是臣對著陛下說,怎么是私議呢?」胡濙坐直了身子,陛下讓他打住,他就是不打住,還是要說。

朱祁鈺看著胡濙,思索著胡濙堅持的態度,隨後才極為認真的回復道:「太子的才智,的確不如濟兒,也不如濡兒,可在朕看來,並無錯漏不端之處,守成之人可為人君,開拓的事,交給他的哥哥便是,大明太小,容不下濟兒和濡兒的志向。」

「胡老師父教得好啊,濟兒和濡兒這心思,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