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五章 俯瞰(1 / 2)

劍來 烽火戲諸侯 5951 字 2021-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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蠻荒天下,四條劍光如虹,劃破長空,劍光所至,一處處雲海盡碎。

陳平安頭戴蓮花冠,青紗道袍,背夜游劍。

寧姚身穿一件法袍金醴,背劍匣。

齊廷濟與陸芝御劍遠游。

陸沉將神識凝為一粒芥子大小的身形,將那頂蓮花冠的一朵花瓣作為道場,端坐其中,好像覺得趕路有些悶,就一個蹦跳起身,打了一套拳法。

齊廷濟以心聲笑道:「隱官好像是在照顧我們的御劍速度,不然可以更快。」

當下的陳平安,可謂游乎天地之一氣,就像一葉扁舟,在光陰長河始終順流之下,反觀其余三位劍修,就需要蹚水趕路。

陸芝有些心不在焉,撇撇嘴,她在忙著打量那只劍盒里邊所藏之劍,各有銘文,小小劍盒,估計就是一件白玉京重寶,有那芥子納須彌的神通,使得盒內八把長劍,小巧袖珍若飛劍,劍名分為秋水,游鳧,刻意,鑿竅,南冥,游刃,蜩甲,山木。八把古劍,劍氣盎然,皆蘊藉一份大道真意,難怪白玉京三掌教先前在城頭掏出此物,滿臉肉疼神色,估計是陸沉自身道脈的傳家之寶?

陸沉一邊花俏走樁,呼呼喝喝的,跟個江湖武把式差不多,一邊好奇問道:「陸先生,老大劍仙就沒有幫你安排退路?」

照理說,以陳清都最不願與人欠債的脾氣,對陸芝這個戰功卓著的外鄉女子劍修,肯定會特別厚待。

陸芝看在劍盒的份上,就與陸沉實誠說道:「確實找過我,想讓我去神霄城煉劍,沒答應。」

不然老大劍仙會與文廟打聲招呼,等到南婆娑一役結束,陸芝就可以趕赴青冥天下。

陳清都其實先後勸過兩次陸芝,一次是讓她不要死心眼,太過刻意追求第二把本命飛劍「北斗」的煉化,先躋身了飛升境再說。

第二次,就是希望陸芝遠游青冥天下,例如在白玉京撈個不記名的客卿身份,先在那邊安心煉化兩把本命飛劍,破境、煉劍兩不誤,等躋身了飛升境,要是覺得白玉京那邊修行無趣,規矩太多,就去大玄都觀找孫懷中幫忙,隨便撈個道官身份。

陸沉說道:「陸先生遲遲未能破境,殊為可惜,老大劍仙的建議很好啊,到了白玉京,我,還有余師兄,肯定都不會約束陸先生,為何不答應?」

陸芝給出一個很陸芝的答案,「懶得跑那么遠的路。」

一來不願意老大劍仙為自己,去跟文廟打交道。再者那座青冥天下,人生地不熟的,她沒臉皮跟人借錢。

陸芝在劍氣長城,就是個從無閑錢的窮鬼,身為大劍仙的俸祿,以及所有戰場殺妖的報酬,都拿來填補那個飛劍「北斗」煉化的無底洞了。

陸沉聽見了她這個說法,非但不意外,反而覺得理所當然,對陸芝又高看一眼,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打定主意,看看將來有無機會挖牆腳。

在磨礪第二把本命飛劍「北斗」的一事上,陸芝實在是耗費了太多心神和精力,她雖然是浩然人氏,只不過她對家鄉天下,好像沒什么感情,從不談及,以至於不少劍氣長城的年輕劍修,一直覺得陸芝就是本土劍修。

而事實上,陸芝那把在劍氣長城從未現世的本命飛劍,南斗掌生,北斗注死,又與青冥天下擁有一份天然道緣,畢竟有那玉京群真集北斗的說法。

當年跟隨倒懸山一起遠游青冥天下的十六位劍修,由元嬰老劍修程荃領銜,如果陸芝願意點頭,順便也好對其余十五位劍仙胚子,有個照應。

只是陸芝沒點頭,陳清都也就作罷。

與一個不惜拿命去換取城頭刻字的女子,說什么如何如何便大道前途不可限量,好像沒什么用。

連陸沉都聽到個小道消息,師兄余斗曾經私底下讓倒懸山的那位大弟子,捎話給陸芝,邀請她去白玉京,擔任一樓之主。可惜在陸芝那邊吃了個閉門羹,師刀房那位看門女冠,最後都沒能與陸芝見上一面。

陳平安突然開口道:「陸芝你其實可以在陸掌教的南華城掛個名,當個記名客卿,以後就是半個自家人了,就像不常串門走動的遠房親戚。」

白玉京五城十二樓,三位掌教,各有一城,此外二城十二樓,或是三脈掌教附屬,或是自立門戶的道脈。像那青翠城是大掌教的修道之地,南華城更是陸沉的一畝三分地。

齊廷濟附和道:「我沒意見。」

既然都是半個自家人了,那么陸芝就沒必要歸還那只劍盒了吧。

寧姚點頭道:「是好事。」

陸沉斬釘截鐵道:「陸先生願意屈尊當南華城的客卿,貧道歡迎之至,只不過親兄弟明算賬,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這趟聯袂遠游,已經路過不下百余個蠻荒天下的王朝、宗門、仙家勢力,但是陳平安的表現,就只有兩個字,克制。大多是低頭看幾眼,就帶著寧姚他們一掠而過,不作任何停留。一顆道心,古井不波。

陳平安說道:「在《丹書真跡》倒數第三頁,記載了三山符,但是根據書上記載,此符除了使用次數,好像還有個至為關鍵的局限,陸掌教可有破解之法?」

陸沉笑道:「倒也不難破解,就是有點耗錢,當然還要用上一門白玉京秘法作為引渡。當年師兄在玉皇城為天下各路道官傳道,三山九侯先生暗藏其中,聽了三天兩夜,被師兄看破,就與三山九侯先生請教過一些符籙學問,貧道當時就在一旁看熱鬧呢,後來師兄首創三山符,那道初符的繪制過程,貧道有幸都瞧在眼里。」

此符是以觀想之術,打造出三座類似山市的渡口,就像在天地間開辟了三扇門,位於光陰長河之畔,形成山水相依的格局。

但是根據《真跡》的注釋批注,所觀想三山,修士需要自己曾經走過。

不然這道三山符,就太過無理了,會是任何一位上五境修士都夢寐以求的保命符,當然也可以用來殺人越貨。

陳平安為陸芝和齊廷濟大致解釋了三山符的用處,此符除了最宜遠游趕路,更大妙用,還是溫養魂魄。

持符遠游,唯一要求,就是練氣士或者純粹武夫的體魄,必須經受得住光陰長河的沖激。三次最佳,一旦濫用此符,就會招來天下山運的無形壓勝,那么以後出門,最好就要繞山而走了,不然一旦靠近山岳,就會有莫名其妙的大小災殃發生。這對於練氣士而言,自然是得不償失的舉措,人間非山即水,何況自家山頭就不是山了?

陸芝訝異道:「天底下還有這樣的好事?」

練氣士滋養魂魄一事,境界越高越難立竿見影。

陳平安笑道:「可惜你們今天就要一口氣用掉三次機會。」

陸沉問道:「九座山頭的觀想,已經有主意了?」

陳平安點頭道:「避暑行宮和後來的文廟議事,都看過不少蠻荒山頭。」

大地之上,又路過一座宗字頭勢力,手忙腳亂,開啟數道山水大陣,如臨大敵。

哪怕四條劍光一閃而逝,轉瞬之間就已遠去千里,那個宗門的護山大陣依舊久久不敢撤去。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陸掌教暫時只需給出兩份三山符。」

最後三座山頭,還需要謹慎選擇,小心再小心。

其實在走出楊家葯鋪那一刻起,陳平安就開始謀劃此事,可惜道祖走到泥瓶巷口子那邊就停步了。

而那一刻,陳平安剛剛想出了托月山之外的八座山頭,要說遮蔽天機,還有什么比得過待在道祖身邊?

道祖此舉,定然大有深意,極有可能,是陳平安心中所想的最後一份三山符,路線出了紕漏。

陸沉如釋重負,若是每人三份三山符,九座山頭。

那么四位劍修,總計就需要三十六張珍稀符紙!

他這位白玉京最窮的城主,砸鍋賣鐵,都湊不出這么多張降真青綠籙。

寧姚說道:「我那幾份符籙,符紙可以隨便湊合,不必非是那種降真青綠籙。」

陸沉斬釘截鐵道:「這怎么行,厚此薄彼這種勾當,最傷人品了,貧道非得打腫臉充胖子一回,哪怕青綠籙不夠,也要撕書!」

看在陸沉確實破費不小的份上,陳平安就沒有揭穿這位三掌教的那點小心思。寧姚使用此符,就等於與南華城結下了一樁不大不小的善緣,這種與天下第一人的香火情,任由青綠籙再珍貴,都是劃算買賣。在夜航船,吳霜降就贈送過數張青綠籙,在浩然和青冥兩座天下,若是有白玉京三脈道人成功躋身天君,就會燃燒此符,迎請各自尊奉的白玉京掌教祖師。

陸芝則說道:「我那幾份,別湊合,怎么值錢怎么來。」

齊廷濟微道:「我與陸首席一般符紙就行。」

最後陸沉是真的掏光了身上全部家底,才摸出了二十余張青綠籙,除此之外,還掏出一本紫黃兩氣縈繞的黃庭經,陸沉最終在那蓮花道場,起身掐道訣,念念有詞一番,才小心翼翼撕下幾頁書當符紙,不過真正著手畫符之人,還是暫借一身道法的陳平安。如今的陸沉,只剩心念罷了。

陸沉試探性說道:「因為我們都不曾親自走過六座山頭,所以就需要我分出一粒心神,進入諸位心湖片刻,施展一門白玉京秘傳道法,幫忙虛實轉換,以假亂真……」

陸沉停頓片刻,笑問道:「諸位信得過貧道嗎?當然,你們可以事先以劍心切割出一塊地盤,作為待客之所。再說了,真正做客之人,其實還是陳平安,貧道只是附驥尾而行。」

結果寧姚三人都望向陳平安。

陳平安點點頭,此事就算落定。

明擺著三人都信不過陸沉,只信得過陳平安的決定。

靈犀一點通。

陳平安瞬間就掌握了那道白玉京仙訣,同時分出心神去往寧姚三人心湖,幫忙塑造出六座山市的心相輪廓。

三人各自心湖,都劍氣縱橫,只留出一地,嚴密隔絕其余景象,陸沉很守規矩,可只是驚鴻一瞥,就咂舌不已,尤其是那寧姚,稍加推演,就可得知她的心相天地,即是一整座五彩天下。

退出三人心湖後,陳平安提醒道:「在每一座山市,最多停留一炷香。此事務必注意,不可掉以輕心。」

然後陳平安笑問道:「敬香一事,有無忌諱?」

老話說請神容易送神難,三山符就需要「回禮送聖」,在各座山頭,燒香禮敬那位萬年以來始終雲遮霧繞的三山九侯先生。

齊廷濟笑道:「對三山九侯先生仰慕已久,沒什么可忌諱的。」

陸芝說道:「這有什么,燒幾炷香而已。」

反正不花她的錢。

陸沉嘀咕道:「三山九侯先生,再世外高人,也要樂開花。」

陳平安,寧姚,齊廷濟,陸芝,同時燒香禮敬同一人。

陸沉問道:「有無山香?」

他這會兒是真怕了這個隱官大人,坑起人來那是往死里坑啊。所幸陳平安笑著從袖中捻出一支竹制香筒,還是當年帶著裴錢幾個一起游歷河伯祠廟,廟祝贈送之物。給寧姚三人分出一把山香,只是遞給陸芝的時候,笑道:「按照規矩,請香錢,你們得自己出。」

齊廷濟丟給陳平安和陸芝各一顆谷雨錢,陸芝手指一撥,那顆谷雨錢一並落入陳平安袖中。

陳平安率先持符遠游,在第一座山市,捻出三炷香,點燃山香後,因為是自己是左撇子的緣故,便右手持香,左手虛握,高高舉過頭頂。

陸沉嘖嘖道:「能夠讓你主動放棄這點障眼法,極有誠意了。」

請香完畢,陳平安微笑道:「心誠則靈,還是要信一信的。」

寧姚三人要比陳平安慢上一線,陳平安就站在原地稍等片刻。

陳平安問道:「聽說白玉京玉樞城的那位郭城主,首創一張大符,名為洗劍?既然陸掌教與郭城主關系那么好,都在那邊開設觀千劍齋了,想必?」

陸沉苦兮兮說道:「如此大符,屈指可數,可不是青綠籙這樣的符紙能夠媲美的……」

玉樞城的城主郭解,副城主邵象,都是當之無愧的道門老劍仙,

用大玄都觀孫道長的話說,就是白玉京里邊,懂劍術的,攏共有兩個。

當然是余斗算一個,郭解加邵象才算一個。

玉樞城擁有一件洗劍之物,是一顆極有來歷的遠古星辰。洗劍符,就是在淬煉飛劍過程中,演化出來的一張大符。

陸沉試探性問道:「還是借,對吧?」

果然是言多必失,早知道就不提什么觀千劍齋了。

陳平安說道:「別緊張,我們買,陸掌教身上有幾張,我們就買幾張。」

陸沉松了口氣,「就三張!」

最後齊廷濟花錢買下三張玉樞城洗劍符,而且全部都送給了陸芝,讓她抓緊煉化,砥礪飛劍北斗劍鋒。

陸芝破天荒想要與人客氣一番,拗著心性,與陳平安說道:「謝了。」

一只劍盒,三山符,洗劍符。

還得再加上之前跨海追殺那頭化名邊境的飛升境大妖。

如果當時不是必須與陳淳安聯手,陸芝一旦搏命,祭出飛劍北斗,說不定都可以城頭刻字了。

陳平安笑著搖搖頭。

陸沉心有戚戚然,你小子這是慷他人之慨,記得以前那個泥瓶巷的少年,不這樣的,多質朴一人。

陳平安身形消散,去往下一座山市,一樣燒香禮敬過後,這次沒有再等寧姚三人,直接到了第三座山市。

陸沉問道:「最後一份三山符,為何不直接觀想出一座托月山?」

陳平安說道:「哪怕已是一條不系之舟,也需小心駛得萬年船。」

陸沉深以為然,「有道理,更是個好兆頭。」

這位白玉京三掌教突然嬉皮笑臉道:「陳平安,別忘了,你這會兒任何一句無心之語,很有分量的。」

陳平安沒搭理他,只是看著眼前景象,這處山市,是一座煞氣沖天的山頭,白骨屍骸堆積,黑雲滾滾,山嶺之上白骨累累,天地仿佛只有黑白兩色。

這座蠻荒天下的宗門,山門口學那浩然仙府,矗立起一座牌坊樓,匾額「白花城」。

看門之人,是兩具屍骸,生前當是劍修,死相凄慘,其中一人,被一把長劍洞穿心竅處,牢牢釘在牌樓石柱上。

一人跪在地上,身體前傾,長劍拄地,劍柄穿過下巴,洞穿頭顱。

是兩位劍氣長城的先人。

陳平安走到一具屍骸那邊,蹲下身,拔出那把銹跡斑斑的長劍,收入袖中,抬起手掌,在頭顱那邊輕輕往下一抹。

一副屍骸頓時如煙塵飄散,陳平安取出一只空酒壺,裝入其中。

然後起身走向另外那處跪地屍骸,將那位先人好似攙扶起身,輕輕一震,同樣化塵,收入另外一只空酒壺中,再取劍入袖。

劍氣長城的劍修,不喜飲酒者寥寥。

做完這些事情,陳平安雙手籠袖。

一頭仙人境妖族修士御風而至,落在山門台階上,臉色陰晴不定,「來者何人,留下真名!」

幾乎同時,一座宗門,百余位妖族修士紛紛現身,涌向山門這邊。

陳平安神色淡然道:「劍氣長城,隱官陳平安。」

那頭仙人境先是愕然,隨即大笑不已,笑聲如震雷一般,山嶺間白骨簌簌落,如起雲霧。

哪來的瘋子,開什么玩笑?!

有一位供奉修士以心聲提醒道:「宗主,這小子的模樣,確實挺像那個隱官。」

只是很快就有一位修士大笑道:「難道是劍氣長城的隱官大人,在浩然天下混不下去,結果跑去當道士了?」

結果那個頭戴道冠的背劍男子身後,又有三人幾乎同時現出身形,

一位容貌俊美的年輕男子,笑呵呵道:「聊了什么事情,這么好笑?」

陳平安玩笑道:「我說自己認識劍氣長城的齊老劍仙,這家伙打死不信。」

劍氣長城的本土劍修,對蠻荒天下的雅言官話,都不陌生,幾乎人人都會數種。

尤其是昔年愁苗這樣需要經常外出遠游的劍修。

齊廷濟點頭道:「那就打死再看信不信。」

齊廷濟就只有一把本命飛劍,名為兵解。

他年輕時,曾有個綽號,齊送行。

喜歡幫忙兵解上路。

齊廷濟,陸芝,寧姚……

那個仙人境宗主一句話都沒多說,率先跑路,然後就是一場鬧哄哄的鳥獸散。

陸芝眯眼道:「我在這邊砍過癮了再走,保證不用半炷香。」

齊廷濟說道:「我針對那些漏網之魚。」

陳平安點點頭,「只要在半炷香之內,就不會耽誤正事。」

使用了三山符後,此行去往托月山,大為縮減路程,節省時間極多。

陳平安先行離去,寧姚尾隨其後。

下一處山市,鄰近一座古戰場遺址,此地終年暗不見天日,陰靈強橫,鬼魅集聚,陰兵多達數十余萬眾。

類似北俱蘆洲骸骨灘的鬼蜮谷。只不過這里可沒有披麻宗的壓制,浩然天下的戰場遺址,有儒家書院的壓制,各大王朝藩屬國設置的水陸道場,以及譜牒仙師的下山歷練和積攢功德,故而極少能夠形成氣候,蠻荒天下則不然。

寧姚說在此出劍。

陳平安則繼續持符遠游下一處山市。

任何一位沒有後顧之憂的飛升境劍修,一旦徹底放開手腳施展劍術,殺力之大,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不可理喻。

果然在不到半炷香之內,一座蠻荒宗門,就徹底斷了香火。

陸芝持劍停步在山巔,直呼其名道:「齊廷濟,我希望龍象劍宗和落魄山,以後能夠同舟共濟,不然哪天雙方起了爭執,我說不定會幫著外人。」

齊廷濟打趣道:「陸首席,有胳膊肘往外拐的嫌疑了。」

陸芝不是那種藏得住話的人,「董三更,陳熙,還有你,如果可以選,我肯定不會跟著你混,在浩然天下當什么宗門的開山祖師。」

「因為三個城頭刻字的劍修,就數你最野心勃勃,劍心最不純粹,我到劍氣長城的第一天起,就不樂意跟你走近,表面上對誰都和顏悅色,其實對誰都生疏。相信你早就看出這點了。」

齊廷濟點點頭,「終於等到這些真心話了。」

陸芝如果一直不開口,不曾主動道破此事,齊廷濟反而不覺得是什么好事。

人與人兩心不契,稍有間隙,便如隔山川,不可逾越。阿良曾經說過,世間言語,皆是橋梁。此言不虛。

既然說開了,那就更無所謂會不會傷人,陸芝直截了當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說的就是你這種人。」

齊廷濟欲言又止,忍住笑。

陸芝皺眉道:「說錯了?」

齊廷濟解釋道:「這句話的『為』字,其實應該念二聲,並非去聲,本是一句實實在在的修行秘訣,告誡後人,要修性養德,知己求真。」

刻字劍仙之中,其實除了董三更,齊廷濟和陳熙,只說他們的學問,放在浩然天下,當個儒家碩儒,綽綽有余。至於像孫巨源的劍修,隨便撈個風雅脫俗的清流名士。

陸芝轉頭說道:「不過到了浩然天下,你也變了不少。」

齊廷濟笑道:「當了開山立派的宗主嘛。」

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岳。

古來雲水茫茫,道山絳闕知何處?

此地就像書上的仙境絳府一般,靈氣盎然濃稠,道氣流轉,行雲流水。

是蠻荒天下一座極負盛名的大岳。

蠻荒天下,也有王朝大城,有五岳,甚至還有一個大王朝,人族修士的繁衍生息,熙熙攘攘,人族和鬼物山精、水裔雜處。

陳平安沒有去往山頂的大岳祠廟,站在原地,問道:「你能不能演算出駐守托月山的大妖有哪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