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2章 始作俑者(2 / 2)

貞觀俗人 木子藍色 1556 字 2020-08-30

魏征這種觀念,是古代許多士人的想法,也是一種古典的小農經濟思想,認為重農抑商,最有利於加強控制,有利於安穩。

窮不要緊,只要大家都窮,就穩了。

而抑制工商,很多時間是為了防御貴族豪強與工商的合流,一旦政治和資本再掛溝,以儒家治天下的王朝,就更加難以控制了。

把絕大多數的百姓控制在土地上,甚至禁錮在鄉里,這就是皇帝和儒家士大夫們的理想天下,他們甚至還總幻想著恢復到先秦時的井田制度呢。

所謂井田制度,就是把一塊地分成九塊,每塊百畝,然後八丁各耕種邊上一塊百畝地,中間那塊百畝就是朝廷的地,這八丁耕種自己的土地之余,還要合力為朝廷耕種那一百畝地,收獲後,中間那塊地所得就是朝廷所有,相當於百姓為朝廷服役納稅了。

朝廷以這些公田收入為財政,供應宮廷皇室,朝廷百官,然後以府兵制為軍制,閑時為民戰時為兵,朝廷也不需要額外再出軍費,想象是很美好的。

可是時代在前進,儒家許多人卻還總幻想著復古幾千年前的制度,無疑就是迂腐了。

不漢是秦朝的軍功爵制度,還是漢代的抑兼並打擊豪強制度,其實都證明了一點,那就是土地政策這塊,其實各朝都很失敗,這些王朝的敗亡,歸根到底,也是土地制度的問題。

而到了魏晉南北朝以來,士族豪強並起,庄園部曲制度盛行,走向了另一條路,形成了無數的門閥士族,中央朝廷控制力大減,結果就是戰亂不斷,混亂三百年。

隋重新一統天下,改進均田法,行府兵制,推租庸調稅法,在統一之初,確實有這個條件,但是經歷短暫的開皇盛世之後,才二三十年就已經推行不下去了。隋朝的滅亡雖然有許多條件,但國家制度設計之初的巨大的問題,還是葬送大隋的關鍵。

別說楊廣昏君,就算楊廣再強,爆發這樣系統性的巨大危機後,也很難撐過去,況且楊廣還是個很有野心的皇帝,他的野心加劇了這個危機,於是諸多問題堆在一起後,最終楊廣亡國了,成了大昏君。

部曲和奴隸制度,其實正是壯大士族門閥,成就豪強世紀的根本。

可魏征等人卻只看到了門閥豪強兼並成風,卻沒看到兼並其實不是最大的問題,最大的問題是士族豪強們跟朝廷搶奪人口。

大量失地的人因為得不到法律的保護,淪為了貴族豪強們的附庸仆人,人身自由等都被地主豪強們控制,這才是最可怕的。

而在過去的制度下,入籍的百姓才能成為課戶,再加上貴族官員等不課戶的特權,結果就是天下人口眾多,可朝廷真正能征稅,能征役的百姓卻是少之又少,國家的負擔最後都落到了數量很少的百姓頭上,他們承擔了太重不該承擔的負擔,於是歷史上,在初唐之後,無數的課戶開始成為逃戶,國家課丁數量進一步減少。

占據國家一半以上戶口的百姓,全都成了隱戶逃戶,成了依附於地主豪強們的部曲、奴隸,國家既不能征他們的稅,也不能課他們的役,甚至選他們為兵都不行了。

貴族官僚地主豪強階級,侵吞了朝廷最關鍵的資源,於是中唐之時,大唐表面的光鮮之下,已經腐朽不堪,才會有安史之亂,大廈崩塌。

「諸公,不抑兼並不可怕,因為地主就算買再多田地,按兩稅法,他也要按畝納地稅,地越多,稅越多,一分不能減免。雖為王公宰相,門閥士族亦要一體納糧。再者,只要開征契稅,那么土地流轉,朝廷還能額外得一筆收入。」

「當然,最關鍵的一點,地主就算兼並再多田地,可總要人耕種的,只要推行主客法,那么地主的地也需要佃出去,而佃種的佃戶們不再是他們的部曲,不再受人身控制,那么兼並再多田地的地主豪強,試問,除了田地要納稅,能多收糧多賣錢,他們還能再如以前一般威脅到朝廷嗎?」

「不能!」

秦琅跟他們細致的分析起來,「我們頒行主客法,還可以用法律明文方式,制訂佃租,禁止地主對佃戶的過多盤剝掠奪,保證佃戶們的利益。」

過去均田法下,本質上百姓其實就是朝廷公田的租戶,也要交租。可地少人多,還有大量的逃戶隱戶不課戶,結果就是課戶們交了太重的租。

一部主客法,讓佃戶入籍為客戶,提高其人身地位,擺脫人身控制,再以法律明文頒定佃租,保證佃戶權益,則一切迎刃而解。

因此不抑兼並,只要配合主佃專法,那么實際上就不是在放縱地主豪強兼並,不是在欺壓弱者的百姓,而是事實上的提高更多百姓的利益,保障他們切身的權益,也是朝廷增強對天下控制的強大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