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壓抑在心中的,我不得不說的戰友重逢(2 / 2)

他穿著早已褪色的迷彩服,一雙破舊不堪的迷彩軍靴,光著頭,雪花飄落到他的頭頂就融化了,化成一團白氣,升上天空。和其他民工穿的迷彩服不一樣,他的迷彩服是掖在褲子里的,系著一根寬寬的綠色尼龍腰帶,黑色的金屬扣;花色也不是很一樣,料子很厚,上面還打著幾個補丁,綉著細密的針腳;褲腳整齊地掖在那雙破舊的高靿迷彩帆布靿的輕便軍靴里,鞋帶系的整整齊齊……

他喊著號子,在搬一根原木。

他先搬原木的一端,把它扛在肩上抵著地面立起來,然後豎直,一下子再把它向前推倒,然後再搬起來……如此前進著。

周圍的民工在看笑話。

他的臉,典型的南方人的臉,黑黑的,小眼睛,寬嘴唇,塌鼻梁,把他扔在民工的堆里,你很難再次把他找出來——但是他的眼睛。

閃閃的,殺氣。

他嘶吼著,眼中的殺氣油然而生:「一、二……」

我愣在原地,嘴唇翕動著,一種叫做眼淚的東西在眼眶里面流動著。我聲嘶力竭地大喊:

「班長——」

「檢查自己的武器,注意聽我的口令。這是第一次小組規模的戰斗實彈射擊訓練,一定注意安全!哪個龜兒子不聽我的口令,先開了保險我把他從屁眼塞回去!」

在米171直升機的轟鳴中,我的鼻尖上滲著冷汗,抱著那支95自動步槍,槍身都濕了。我的心跟著直升機的顛簸在忽上忽下。班長的迷彩臉轉向我,小眼睛灼灼有神:「你好了沒有?」

「好。」

班長看著我的眼睛。

我看著他的眼睛。

班長笑了,一嘴白牙,他伸手抹掉我臉上的汗珠:「龜兒子給老子好好打!就等著你給老子爭臉了!」

他的眼睛是傲氣和自信交織著的。

我又看見了這雙眼睛。在他轉身的一瞬間,那種殺氣消失了,換了一個人。怎么說呢?一個猥瑣的民工。

「班長。」我又喊了一聲,聲音發飄。

那雙眼睛笑了。「龜兒子你小子怎么現在頭發留的跟女人一樣。」

我們都站在原地,看著對方。班長看著我,眼神里有一種傷感。我跑過去一把抱住他:「班長……」

眼淚嘩啦啦流到他的肩膀上。沒有士官軍銜的肩膀上。

班長抱著我,慢慢地開始抽泣:「龜兒子以為你把我忘了……」

雪花飄落在我們的頭頂。在這個城市的冬季,雪花的飄落,把一切丑陋都掩蓋了。在這個城市的冬季,我和我的班長重逢了。我是一個被人們稱作自由職業者的文化流浪漢,我的班長是一個民工。

他和別的民工的不同,就是在想部隊的時候自己扛扛原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