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6(2 / 2)

周允晟剛走到門口,就聽一道深沉沙啞的嗓音在背後響起。斯年?這兩個字令他狠狠一震,猝然轉身回望。

「炎炎景歷,億萬斯年。這是孤的字。你可有字?」太子揚了揚下顎。

「允晟,微臣字允晟。」他死死盯著面容蒼白而憔悴的男人。

「允晟,似曾聽過。」太子神色怔愣。

周允晟幾乎想要奔過去拽住他的衣襟,追問他何時聽過,卻又及時按捺住了。那人只是一串數據,死亡就代表著永遠消失,他怎么可能跟過來?況且斯年又怎會聽過周允晟這個名字?

他強行壓下心中悸動,慎重說道,「殿下不要憂心,您的身體一定會好起來,微臣一定會想到辦法。」這個世界雖然沒有什么靈丹妙葯,但女主那里卻有一口令人洗髓伐經脫胎換骨的靈泉,他早晚會想辦法為太子弄來。

少年的眸色如此清澈,語氣如此堅定,仿佛這句話便是他的信仰,將會被他以畢生之力貫徹始終。太子忽然覺得,哪怕他投效自己存了私心又如何,只要他站在這里就已經足夠了。

「你的話,孤記住了。有孤一日,便有沈家一日。」

周允晟要的正是沈家的屹立不倒,沖太子感激一笑,躬身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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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

太子纏綿病榻,這日終於大好,但身體卻消瘦許多,皮膚變得蒼白如紙,只一雙眼睛深不見底,一雙薄唇猩紅似血,一言不發的立在那里便讓人無端端的覺得壓抑。

他再不似往昔那般陰晴不定,接了天辰帝派下的幾樁差事,上上下下打點的十分漂亮,哪怕有心人不錯眼的盯著也抓不住絲毫把柄。天辰帝考校了幾月,終於完全放下心來。

這日,兩江地區連降暴雨形成特大洪澇,沿途淹沒大大小小無數城郭,致使百姓流連失所,朝不保夕。朝臣紛紛上疏奏報此事,請求天辰帝定奪。天辰帝思忖間欽點了太子和七皇子共赴兩江處理此事。

因太子連施辣手,幾位皇子均被他整治的翻不了身,唯獨孝悌恭謙的七皇子躲過一劫。這趟差事若能辦得漂亮,便可在天辰帝跟前大大露一回臉。

七皇子心中極為高興,表面上順服太子,回去後卻與幾位智囊商量該怎樣脫穎而出。

時年已升任工部侍郎的周允晟也在陪同之列。

幾人風塵仆仆到得兩江,洪水還在肆虐,身為兩江巡撫的俞寶田親自前往災區安撫民眾視察災情,聽聞太子駕臨,連忙在官邸設下酒宴款待。

說是酒宴卻是有些誇張,不過一張破破爛爛的圓桌,幾個缺了口的碗碟並冷掉的饅頭和幾樣腌菜,若是沒有茶水送服,委實下不了口。

太子一見這席面,表情就陰沉下來,七皇子卻安之若素。

俞寶田假作不知,恭恭敬敬給太子夾了一個冷硬的饅頭並幾根榨菜絲,說道,「因洪水肆虐道路阻斷,這堃城里已是彈盡糧絕,委實找不到好酒給殿下佐餐,還請殿下莫怪。」

因戒掉了寒食散,太子已經許久未曾酗酒,但在世人眼中,他還是以前那個無酒不歡的荒淫儲君。俞寶田為人剛正不阿,對太子的放誕不羈頗有微詞,故而幾次上疏奏請廢太子,可算是太子的眼中釘。

這二人相互看不順眼,一來便暗中對上了。

太子面無表情,眼中卻浮現幾絲戾氣。

七皇子一言不發,只等著太子發難。俞寶田乃大周一等一的能臣,又是天辰帝的心腹,此次賑災事關重大,若太子一來就懲處了最得力的助手,這趟差事一定辦砸。如此,他出頭的機會也就到了。

太子啪的一聲放下筷子,正准備開口說話,置於桌下的左手卻被一只溫熱細膩的手掌握住了。他心神微盪,面上卻分毫不漏,只飛快瞥了坐在自己身邊的周允晟一眼。

三年過去,少年剛剛及冠,五官長開了些許,越發顯得面如冠玉,美不勝收,一雙波光粼粼的水眸悄然遞了個稍安勿躁的眼神,令他心中一顫的同時只覺得瘙-癢-難耐。

反手將那只手握住,輕輕捏了捏,太子徐徐開口,「俞大人不在京中,自是不知孤已經戒酒數年。而今百姓遭難,孤感同身受,便是不戒酒也如鯁在喉,食不知味。孤如今還能吃上幾個冷掉的饅頭,豈不知百姓早已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這桌席面撤了吧,先把孤帶來的糧食發放到各州各縣再說。救人如救火,片刻耽誤不得。」

俞寶田驚呆了,完全不敢相信這番話是出自奢靡成性的太子之口。七皇子也愣愣的盯著兄長。

在二人呆怔之時,太子撿起兩個饅頭,一個遞給周允晟,一個自己拿著邊走邊吃,背影倉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