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英明神武,此策絕了歷朝歷代天家慘烈的奪嫡之爭,使得天家父子情在,手足骨肉情在。所以今兒得知八弟受罰,女兒和弟弟們才會聞訊後不約而同一起趕來。
父皇,小八今兒雖有過錯,可並未用私刑,沒有踐踏王法,父皇,就饒了他這一遭罷。小八多遭人疼啊,打小就怕挨打,今兒挨了三十杖,必是哭慘了……女兒和皇弟們願意各領三十杖,為小八贖罪,請父皇成全!」
說著紅了眼圈,落下淚來,重新跪倒在地。
眾皇子們也紛紛叩頭請願。
黛玉等諸後妃們見此,無不感動垂淚。
小八李鋈打小就愛圍著李晴嵐這個大姐轉悠,賣乖討好,一起的,還有老三李鑠、老四李鋒等。
李鑠性子暴烈些,這會兒見賈薔不言,以為不允,非要圈了李鋈,忍不住抬頭道:「父皇,薛家子闖下禍事來,自該由薛家子來承責!豈有八弟為他擔責之理?八弟為父皇愛子,堂堂大燕皇子,何等尊貴,他薛氏又算甚么?若今日八弟因此受責,兒臣必罪薛氏!!」
其余皇子雖未開口附和,但眉宇間的陰森,顯然也為老八李鋈受薛蟠牽累而動了真怒,記恨在心。
真龍之子,何其強大最貴,但也同樣非一般的小心眼,記仇不忘!
「哎呀呀!」
不等賈薔皺眉呵斥,大怒的寶琴就從後面跳出來,從晴嵐、李錚起,挨個一人敲了一個腦瓜崩,教訓道:「你們惱我哥哥就惱我哥哥,和他一人算賬就是,怎連薛氏都記恨上了?還一口一個薛家子,這般無禮!小三子,來來來,我和你德母妃就在這,也姓薛,且看你怎地罪我們?我讓你罪薛氏,我讓你罪薛氏……」
寶琴性子活絡俏皮,打這些皇子們小時她就常常帶著游戲,頗得皇子們敬愛。
雖等皇子們七八歲後就依禮不再頑耍,但也都十分親近這個幼時常陪他們頑鬧的妃母。
這會子寶琴一出面,登時將肅煞凝重的氣氛給破了。
李鑠也因被她圍著敲瓜崩,莫說還手,連躲閃都不敢,連敲七八個後狼狽不堪的笑著求饒道:「錯了錯了錯了,母妃大人在上,算兒臣說錯話了!」
眾人見狀,破涕為笑。
晴嵐則心疼弟弟,上前抱住寶琴嘻嘻笑道:「母妃啊,您和德母妃都是咱們自家人嘛,肯定沒有說你們呀,怎可能這般牽連?真說起來,小八還是薛家的親外甥呢……可那又如何?外甥里有個外字嘛,所以我們這些姊妹兄弟們,才斷不能看著他受外家牽累。
便是小八那里……外家也沒骨肉手足親的!麗母妃,不信咱們打個賭,要是小八此刻在這里,必也和我們一道罵那禍害,坑死人了!」
寶琴聞言氣的在她額頭上點了下,低聲啐道:「你們少說兩句,真當你們德母妃拾掇不了你們?」
說罷卻回過頭,先看了眼面無表情的賈薔,背著一群孩子悄悄沖他吐了吐香舌,隨即跑到黛玉身邊,抱起胳膊撒嬌道:「皇後姐姐,剛和晴嵐他們打了賭,我這做長輩的可不能輸。好姐姐,你讓小八過來驗證驗證嘛!」
不僅寶琴,寶釵也暫且擦拭了眼淚,紅著眼圈看了過來。
今兒李鋈若是出不來,短期內就真出不來了。
黛玉無法,都是兒時一並長起的姊妹,她沒好氣的白了寶琴一眼後,同賈薔道:「皇上,該判罰的也都判罰了,且今日怕真的事出有因。八皇兒想來也知錯了,該聽他當面分辯分辯才是。
三娘說的不無道理,今日若八皇兒在外面當著百姓的面動了手,那罪過就不輕了。可他既然能讓步軍統領衙門先出面,可見八皇兒心中還是謹記皇上對他們的教誨的。總要給孩子一個自辯的機會不是?」
眾人目光落在賈薔面上,就見賈薔沉吟稍許,頷首道:「去,傳那個混帳過來自辯。」
此言一出,跪在地上的諸皇子們,你悄悄看看我,我悄悄瞅瞅你,擠眉弄眼著……
他們打小就知道,父皇對他們的母親都很好,很寵愛。
但在諸後妃中,卻有一絕對超然的存在,那就是皇後。
打小起,不管他們父皇生再大的氣,只要皇後出面,通常很快就能平息下來……
真是讓人羨慕不來,只能嫉妒小十六這個太子的運道好……
當然,他們也理解。
帝後二人堪稱青梅竹馬,且早年在天子落魄不顯時,皇後就青睞於他,為其潤色文稿,為其薦父為師,更數次不惜拿出亡母遺財供其度用。
可以說,沒有皇後,沒有國丈,就沒有今日之大燕天子,也就沒有他們了……
雖然心中難免為各自母親泛酸,但也不可否認,帝後為了天家情意在,已經做到了極致。
在絕無可能改變甚么的大前提下,諸皇子心中也唯有祝福。
看出一眾皇子們的小動靜,黛玉自是羞紅了臉,笑著嗔罵了句「頑皮」,卻又與他們說情,跪了許久了……
賈薔微微頷首,示意他們起身後,看向角落里坐著的寶玉,忽地笑道:「寶玉,朕聽聞你的兒子,甚至乖巧懂事,三歲啟蒙,酷愛經學典義,張口必子曰……
嘖,啷個回事?是不是搞錯了?」
「噗!」
任誰也沒想到,方才震怒幾要廢黜皇子的賈薔,此刻竟開起了寶玉的頑笑,還是這等不入流之言。
諸皇子們或許有些恍惚不明,但黛玉、寶釵、迎、探、惜、湘雲等人又豈能不明白?
寶玉一生以經義八股為惡臭腌臢之文,嗅之覺惡,而其子竟愛不釋手……
因此一個個紛紛噴笑,並一發不可收拾,笑之不絕。
賈母見寶玉面色漲紅,心疼壞了,可如今也不敢指責賈薔,只能氣笑著埋怨一句:「皇上還是這般愛捉弄寶玉……」
賈薔聞言呵呵一笑,看了眼賈母,見其神色灰敗,老年氣已經布滿她的臉,連一頭銀發都已經灰敗,知其時日無多。
收回目光,落在這座大觀樓內,想起這大觀樓,還是當初他在寧國府時所建……
往事恍若煙雲,好在,身邊人一直都在……
……
「兒臣請父皇安,請母後安……」
被打了三十杖的李鋈,步履踉蹌的被帶至大觀樓,原本面上帶笑的諸皇子們,臉色卻紛紛陰沉起來。
蓋因素日來最是喜慶,笑如彌勒的李鋈,臉上的失落和可憐,讓他們心疼不已。
尤其是老十三李鐸,若是此刻薛蟠在眼前,怕是要生生捏死他……
賈薔倒是平平,哼哼了聲,道:「何必作此態?那三十杖若是打實了,你此刻還能跪在這里?朕從不強令汝兄弟們習武,只要肯健身鍛煉體魄即可。你自幼偷懶,以不好武事為由不習拳腳刀功,可也該見過你兄弟們為練武吃過多少苦,是這區區名不副實的三十杖可比的?還敢在這裝模作樣,再如此,朕干脆成全你!」
李鋈聞言,一張原本喪氣委屈的圓臉上,頓時一變,堆滿喜慶的笑容,同賈薔賠笑道:「父皇息怒,父皇息怒!兒臣非是為那三十杖而苦惱,實是為今日一番魯莽,被人坑的血虧,實在是心里對自己惱的要死……」
賈薔側眸看來,道:「你姐姐和諸兄弟們都來為你求情,並與你麗母妃打了賭……且說說看,今日到底錯在何處。說的好,今日事到此為止。說的不好……秦藩近兩萬座島嶼,朕給你指一處,安享富貴去罷。」
言罷,賈薔不理驚的面色如雪的寶釵,目光眺向宮門外,心中卻是一嘆。
今日事哪有那么簡單……
薛蟠被人暗算,倒了大霉,不幸中的萬幸,劉姥姥和狗兒無事,沒人傷亡,所以才能留得性命。
付出半數家財的代價,保一命倒不是難事。
可李鋈牽扯在內,哪怕是叫了步軍統領衙門,可他護佑母舅,將閆舟等還京功臣拿下……
劉姥姥和狗兒的身份也勢必不可能被瞞下去,如此一來,必然聲名大惡。
要知道,近些年來賈薔最關心的事,便是推動國法的神聖和獨立。
此項大業,賈薔是准備親自操持五十年,且看看到底能不能立下萬世之基!
然此事一出,必會有人推波助瀾,讓諸皇子中身家最為豐厚,且就目前來看,封國必然最強的李鋈,付出莫大的代價。
誰讓他犯了賈薔的大忌!
甚至就是諸皇子們……友愛手足雖是首位,但他們不顧寶釵、寶琴兩位母妃的顏面,對薛蟠流露出毫不遮掩的憎恨和殺意,未嘗沒有削弱李鋈母族實力的心思。
畢竟,都大了,明白第一塊封國的強弱,決定日後到底能取得多大成就的基礎。
封國越有錢,就能養活越多的艦隊和兵馬,也就能征伐得到越大的疆土。
一步慢,步步慢。
有賈薔在,諸皇子們自不敢起奪嫡之心,但真要以為他們一團和氣,只知相親相愛,那未免是天真過頭了……
現在,就看李鋈如何自辯。
若能化解今日之難,他仍是諸皇子中,將來最有成就者之一……
寶釵面無表情的坐在那,神情冰冷如霜,心中卻滿是炙恨。
她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何人在背後如此謀算薛家,謀算她的兒子。
今日若是沒有閆舟出現攔下大醉後騎奔馬的薛蟠,後果恐怕更加可怕。
一旦驚馬在碼頭上踩踏出人命來,薛蟠絕無苟活之理。
而李鋈又恰巧在碼頭上,難免受到牽連。
她自無法坐視薛蟠授首,更不能看著李鋈受牽連,說不得,就要在御前失了聖心……
到底是誰,如此戕害薛家,謀算她們母子?
此計,何其陰毒!
但,她最恨最怕的,不是有外人要害她,有天子愛她護她,外敵何懼?
怕只怕……
這個念頭,讓她遍體生寒,且寒入骨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