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孟嘗君倏地眯起了眼睛,紅唇色緋,那狹長的眼眸看著她透著一種深意。
陳白起怔了一下,仔細辨別,這才醒悟過來,原來這便是他的目的。
先前她跟他說了那樣一番話後,他不是不懷疑,也不是完全不信,他這是在試探她的深淺,也是在辨別她之前說的話的真實性。
他在看她的價值,究竟值不值得他將她留在身邊。
陳白起在想通一切後,抿唇笑了一下,便低下頭。
她沒有說話,現在說話太引人注意了。
她的面前的矮幾布著酒水瓜果,陳白起抬頭,在場上環繞一周,便再度低下頭,用手指蘸上爵中酒水,在台面快速劃出筆畫。
她知道孟嘗君正看著她的手指。
「左,十二。」
「右,七。」
寫完後,陳白起收回了手,攏起袖袍中,而孟嘗君淡淡地看了一眼,便移開了,陳白起偏頭,也不知道他是看懂了,還是沒看懂。
「毐漸。」
「竇金。」
忽然,孟嘗君開口漫不經心地喊道。
門客之中被喊到名字的兩人分別驚了一下,忙起身應「喏」。
其它人見主公說話,都停下爭論,看著他。
只有陳白起低著頭,無聲地笑了。
看來他是懂了。
左,是席左,十二,乃順序第十二人。
右,是席右,七,乃順序第七人。
而方才應「喏」的兩人,正是陳白起所指的兩人。
孟嘗君撣了撣袖袍,半垂眼眸,唇邊掛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道:「本公覺得你們方才的提議十分可行。」他掀開長睫,目光如質感般掃視了一下其它人:「你們暫且退下吧,只留這兩人繼續與本公探討,哦,還有陳蓉。」
噯?
這兩人方才給出什么驚采絕倫的建議入了主公之耳?!其它人一陣茫然與憤懣。
如今這些食客的全部仇恨值都集中在孟嘗君點明的兩人身上,倒是一時忽略了陳白起也被點名留下了。
方才可沒見這兩人有什么特別犀利又沖擊的建議啊,甚至他們兩人剛才說了什么話,都沒有人注意過。
而兩人被喊到名字時略緊張了一下,但聽聞孟嘗君的話之後,卻是異常激動了。
他們兩人在孟嘗君食客之中屬於最透明的,基本上有什么重大的提案都與他們絕緣,這次能夠被召集意外參與進來,說來本是一件稀罕事,可眼下又能入了孟嘗君青眼,對他們而言簡直就是天降鴻運。
斷劍頹廢俠客馮緩奇怪地看了孟嘗君一眼,見孟嘗君意已訣,也不廢話,便起身施施然地行禮告退,而骷髏老頭魏荏卻微睜耷拉著眼皮,眼光渾濁而深沉地看著陳白起。
「喏。」
諸子嘬了嘬牙花子,都神色不善又不屑地瞪了那兩人一眼,起身離席告退。
待人走完之後,毐漸與竇金雖極力克制,卻仍舊忍不住面露得意與傲慢,嘴角揚起。
果然,他們才是真正的有能之士。
然,他們的笑容不過剛綻放,下一秒卻滯僵於嘴邊,只因突然一群凶神惡煞的士兵疾步沖入廳中將他們兩人包圍了起來,十來柄長劍橫指,以劍抵其脖。
兩人梗直著脖子,像受驚炸毛的鴨子,錯愕不已。
「主、主公,您這、這是……」
「你們好像是幾月前突然投奔於本公的吧。」孟嘗君手指沿著杯沿劃著圈,語氣異常輕柔,卻在此刻嘯殺的氣氛中顯得詭譎而瘮人:「一人擅侍鳥雀說話,一人則精通陷阱地道。」
兩人猛點頭,哆嗦害怕道:「噯噯!主公,您,您這是……」
「你們以為本公為什么將你們留下?」孟嘗君抬眸,似笑非笑。
「……」他們看著孟嘗君,只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直往上躥,皆不說話了。
「只是為了看你們在此耍這一出娛人自娛的猴戲,可現在也差不多了……」他惡劣地笑著,目光倏然暴戾。
那兩人只覺腦袋像什么炸開了,他們赤紅著眼睛,額冒虛汗,一下便推開左右相持的侍衛,口叫怒喊一聲「吶命來惡賊」准備沖上前去,卻噗噗地一聲被冷面無情的侍衛給刺穿了胸膛。
他們的身體仿佛千瘡百孔,血濺了一地,兩人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目眥口裂,赫然已絕氣。
見兩人自尋死路,孟嘗君表情不變,但神色卻冷寂下來,他活動著關節,咯吱作響。
而陳白起由始至終都維持著原有動作,安靜地低著頭,像一座無生命的玉雕。
「看來不是隨便蒙的……還真是兩個細作……」孟嘗君陰冷地笑了一聲,一把抓著陳白起像拎著一只小雞一樣輕松地站起來:「你還真能夠看得出來誰是細作,可本公卻為什么始終信不了你呢?」
陳白起此刻卻不能再保持沉默了,她低聲道:「小人已身中劇毒,命不久矣……」
所以不會成為他的威脅。
「哦~此話當真?」
「然。」
孟嘗君盯注她一會兒,道:「去將先生請來。」
侍衛領命而出。
孟嘗君放松了陳白起,兩人便這樣對立而站。
沒一會兒,侍衛領著一個臉戴彩繪鬼獸面具之人,他高型高挑,身穿一件厚重嚴實的黑袍,行走時不疾不徐。
孟嘗君顯然對此人有幾分敬重,見他來了,親自上前相迎。
他作揖,並面帶笑意,道:「又要勞煩先生了,此子據聞身中劇毒,不知道先生可能辨別真偽?」
陳白起聽這話一怔。
又?
陳白起忽然想起之前雄殿內那偏廳幕簾後那道身影。
她目光帶著探究在投向神秘鬼面人,之前判定姬妽給她的瓶子是毒葯的人會是他嗎?
如果是,那便槽了。
她根本就沒有中毒,若眼下這人真懂毒,一探看,她豈不是暴露了?
陳白起垂下眼,眉心輕擰,腦中飛快地思索著應策。
倘若中毒是謊言一事被孟嘗君知道了,那么她接下來的行動估計會直接報廢,甚至還會有性命危險!只怪當初為求孟嘗君信任心切,便直接聲稱喝過那瓶毒葯。
而那鬼面人聽了孟嘗君的話,便透過面具後那兩只黑幽幽的洞看向陳白起。
陳白起沒有抬頭,整個人寂靜得像木塑石雕,僵硬筆直。
孟嘗君站在鬼面人身旁,好整以暇地等待著。
「她中毒了。」鬼面人道。
他的聲音像沙石摩擦著玻璃,十分沙啞粗礪,十分難聽刺耳。
陳白起聞言,驀地驚起雙眸,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那人卻好像對她完全不感興趣,只應了孟嘗君的述請後,便徑直轉身離開了。
而孟嘗君早就習慣這鬼面人來去眼中無人之態,也不與他計較,反而心情很好地讓侍衛護送他回去。
很明顯,孟嘗君對這個鬼面人十分信任,他說陳白起中毒了,他便不再懷疑她說了謊。
他回過頭,看著陳白起,嘴角翹起,眼底忽寒乍暖,層層疊疊,像藏了許多難以窺見的詭譎。
「好,本公便留你在身邊。午後本公需帶兵進漕城大肆抓拿邪師暴徒,一路上你且好好地辨認,本公倒想看看刺客誰能跑得掉!」
系統:舞姬「一」任務進度已完成30%。(www.. )</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