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主公,忽然間的不爽(二)(1 / 2)

只是她並不願瞞著他,有些事情哪怕她再「巧言令色」,在這一群人精面前亦是撇清不了自己的,倒不如坦誠以告。

陳白起從不懷疑自己對事物決策判斷的能力,因此哪怕重來一次,她亦會做此選擇。

她神色如窗外的月光一般靜謐、明亮,眸色亦極靜,似心如磐石,不受外界的任何慫恿與煽動。

「橫豎都要背上一條人命,又何必考慮後果?先生若惱煥仙當時下的決定,煥仙自會親自向秦王賠罪,只是此事本與煥仙的山長無關,請相伯先生不要牽怒於旁人。」

稽嬰驀然一醒,眸怒轉深。

他怎么聽著這里面好像還有什么其它的內情,什么叫做橫豎都要背上一條人命?

「先生……」稽嬰將詢問的眼神移到相伯先生身上。

這兩人背著他們一直在打著什么啞謎,「陳煥仙」對著相伯先生質問那一箭的態度坦盪,承認得爽快,無懼亦無悔;而相伯先生對著「陳煥仙」看似在謾聲謁問,卻又一直又以一種交流的姿態在處理,並不曾大動干戈。

相伯先生並沒有解答稽嬰的疑問,而是岑悠而深長地看著陳白起:「陳煥仙,你的確與眾不同,難怪君上會對你另眼相待。」

看他的表情好像是……雖能接受她的**,仍並不能釋懷這事。

憑他的醫術如何能不知她當時冒險插的那一箭只不過是為了救贏稷,可他明明知道她是為了救贏稷,卻仍舊耿耿於懷或許會出現的最壞結果,這便表示……贏稷的存在已經能夠左右他的理智。

沒想到這個贏稷在他的心目中竟如此重,這一刻,陳白起心中莫名有些不爽了。

但陳白起這種不悅的心情並沒有表露出來,她見相伯先生不再怦擊她刺傷贏稷的事情,也打蛇順棍上,挨坐於床榻側邊,伸出一只手。

她撩起衣袖,光潔如玉的手臂,纖合有度又骨肉均勻:「先生,煥仙忽然感覺胸口有些不舒服,方才聽山長講先生乃受秦王所托來看煥仙,不如可否替煥仙瞧一瞧。」

陳白起顰著眉,眸清似水,淡淡的目光專注地看著一人時,莫名有一種她的世界只剩你一人的錯覺。

或許之前相伯先生只覺得這個名喚「陳煥仙」的少年有幾分像當初樾麓書院遇到的那一位自稱「歧玉」的姑子,那么現在便覺得兩人簡直如出一轍,有時候總出做出一些令人摸不著頭腦卻又拿他們沒辦法的感覺。

說來,贏稷怕是沒察覺如這兩人相貌的相似之處吧,他歷來對不感興趣的人與事從不投注過多的眼神,只怕是他早忘了當初在樾麓書院竹林深處見過的那位姑子的相貌。

眼下他一心只惦記著那位假湘女,卻不知那位假湘女便是他早之前在樾麓書院便見過的那位,眼下他如盲頭蒼蠅一樣四處搜尋,還不如在這位與假湘女樣貌相似的少年身上找找線索,興許還能找到些什么。

畢竟相貌如此相似的兩人,要講沒點關系確也講不通,再則當初在樾麓見到那位自稱「歧玉」的姑子,她曾講過她乃隨兄長上山的,如今分析來看,這位「兄長」十有**便是這陳氏少年。

相伯先生心思沉,估計這是當政客的人的通病,哪怕腦中千轉百回,從面目上亦是無人能夠窺探得得到,他揮了揮手,讓南燭退開一旁,他自己推送著木輪椅。

他今日的狀態不錯,隨著氣候的轉暖與葯物的輔助,他之前的寒咳之症眼下好了許多,因此才能夠自己動點力氣。

看著「陳煥仙」的手,他心中閃過一絲疑惑。

他很少給不相識的人看病,那么……她是怎么知道他懂得診脈?

他看向她:「你伸手作甚?」

陳白起聞言眸一怔,先是奇怪他這話問的,但接著她驀然想起這時代好像並不流行……診脈吧,一般他們只會「問診」與「看診」,通過詢問病疾者的病痛或者看其傷勢來斟酌用葯……

悲劇了,她慣性使然,竟忘了這一茬了。

「並沒有什么特殊意義……」陳白起干笑一聲,便欲將手收回,卻被一只更白皙、亦纖細又毫無雜質的手給抓住了。

他冰冷的指尖搭在她細腕上,泛著冷意,似沒有溫度一樣,令陳白起那溫熱薄透的肌膚一下生了一種悸動。

「不用收回。」

他垂落睫毛,像兩把濃密的扇子,那精致又無暇的面容融著淡淡黃色燈光,陰影與光明交替著,竟有一種超越了人類的的美。

他在替她診脈。

脈博跳勁有力,穩沉渾厚,十分正常。

這樣的脈像若講有病,那這世上便沒有健康之人了。

心中淡淡冷嗤一聲,他掀開眼皮,抬臉正待開口說話,卻見陳白起忽然地湊近了他。

相伯先生瞳仁一怔,表情有那么片刻的懵。

這一刻,兩人靠得很近,近到連呼吸都能噴灑到彼此的臉上,在這突然變得狹窄的空間內,唯「陳煥仙」的一雙燦若星唇的眸子清晰深刻,剝壓了他的全部視野,除了她,其余一切都變成了模糊的背景。

「先生方才講煥仙桃花旺,且還不論男女,煥仙便不知這些桃花,是不是都會如先生這般地令人……」

她微微偏著頭,講話時聲音像含著一團迷霧,蒙蒙綿綿地,不故作世故勾人,亦沒有纏綿悱惻,但她尾音故意拖長,卻有一種欲拒還迎的錯覺。

相伯先生看著她,她在笑,笑得並不旖旎多情,甚至是一種十分無辜單純的笑。

但偏偏她就是操著這樣的一種天真純真的笑,在、在、在調戲他?!

相伯先生倒吸一口氣。

「你們在講什么,為何忽然貼得這般近!」

稽嬰見氣氛古怪,眯起眼怪聲怪氣地邊問道。

「煥仙,不可對相伯先生無禮。」百里沛南亦於一旁附聲道,雖說他並沒有聽清煥仙與相伯先生的低聲細語,但煥仙這樣忽然挨近先生的舉動便是大大的不妥當。

陳白起挺直背脊重新坐好,眨眼便是一臉正人君子的端然潔白心。

「煥仙不敢。」

稽嬰一瞧,嚯,這么正兒八經的,看起來也不像在談什么私密事情的模樣嘛。

再一瞧相伯先生,卻驚訝地發現他此刻面如三月桃花,雙頰緋紅,也不知道是羞的還是……怒的。

稽嬰沒想其它,只想起相伯先生身子骨歷來便弱不禁風,時常半月一大病幾日一小病,渾身上下心肝脾肺腎沒一處好的,說暈便暈,說吐血便吐血,因此對著他誰都得像對著一塊價值連城卻又易碎的玉石,捧著都得小心翼翼。

「先生怎么了?可是身體不適合?」

面對稽嬰真切的關懷,令相伯先生只覺莫名尷尬:「無、無礙。」

他垂了垂睫毛,睫羽輕微地顫動,從眼角到眼尾,線條無比清新流暢,好像工筆白描的墨線,柔韌婉轉,眸似有水光瀲灧,風神秀逸,似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整個人的存在便是在向世人詮釋著什么叫做真善美,什么叫做贏弱無害。

這副裝的——稽嬰給滿分!不怕他驕傲。

可憐相伯先生雖在權術上玩得風生水起、巔峰造極,可世人皆對他敬之畏之,更因他病嬌之軀而唯恐之,唯獨不曾親近之,更不曾被人這樣真槍實彈地調戲過,因此面皮薄,自沒法講出來。

陳白起瞥眼過去,心中生起的不爽這才淡了些去,她歷來知道相伯先生十分的純情,連與人無意間肌膚相碰都會感到不自在,自然這情事方面更禁不得逗了。

雖故意作弄了相伯先生一把,可陳白起也知道凡事過猶不及,若真惹惱了相伯先生,說不准哪一日她被人沉塘了,還不知起因原由。

「先生,煥仙忽感心中已大暢,便不敢再勞煩先生了。」她起身,向著相伯先生恭恭敬敬行了一禮。